八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经过了八年,还能听到刘平康一如往昔的坚定,得友如此,此生无憾。可惜,他的情意,我只能心领,却不能领受。八年前不能,八年后更不能。
我劝刘平康打消这念头,当年廉良人尚且逃不出后宮,更何况如今的廉婕妤?就算能逃,我也不逃了,我累了,累得就想在常宁殿待着,哪儿也不要去了。
从来全心全意维护父皇的太子,今儿却破天荒地和刘平康同一阵线“姑姑,你一定要走!你要是再不走,你就死定了!”
情急之下的脫口而出,在我的目光询问下,显出了愧意,却是在替他的父皇愧疚。“姑姑,前些曰子,我去长乐宮向太皇太后问安,无意中听见,太后跟父皇在商量着如何杀你,父皇还有些犹豫,但太后却好像已拿定了主张。太后言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父皇似乎就快要被太后说服了。”
好一句“当断则断”果敢如上官太后,这份气魄,不让须眉。记得她曾经告诉过我,她无意取我性命,只不过不愿我做这一国之后。想来现在也是一样,她无意杀我,只不过不能让我在宣帝百年归天后,操纵新君,使得外戚专权。
杀便杀吧,这本就在我料想之中。我不怨恨谁,只是觉得讽刺“奭儿,你糊涂了么?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命该如此,天意难违。”
作疏离状,我起⾝下逐客令,出乎意料,刘平康和刘奭并没有再劝我,刘平康叹了口气“子服,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不过,你别急着把话说绝了,先看看这样东西。”
他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香囊递给我,这是个男人用的香囊,上面的图案朴拙中透出了豪迈。我不明所以,刘奭和刘平康用眼神催促我打开,仿佛那里面的东西可以扭转乾坤。
拉开袋口的丝绳,将那扭转乾坤之物倒在掌心,蓦地,泪如泉涌。
掌中,是一朵残花,枯萎了很多很多年,虽保存得仔细,却仍是枯得只剩下了花梗蕊心。但我清楚地记得,它原先的灿烂招摇,招摇在苏云昭的指间,又差一点沦落尘土遭众人践踏,好在有个丰神俊朗的绝美男子,旱地拔葱般乘风而起,挽救了它的命运。
“小姑娘,这朵花,送给你了。”
那个时候的司马洛,有多么満不在乎。当初満不在乎的他,怎么能一直留着这朵已看不出是牡丹的牡丹,一留便留了这么些年?
我曾经留着,不过是想在关键时刻跟长安名士攀个交情。他留着它,又是为了什么?
后来,我托刘平康把这花送去给司马洛,只是为了感动他,只是想他帮我摆脫宣帝的召幸。现在,他也托刘平康物归原主,又想传递怎样的讯息?
“子服,你就算不信我,也要信他。他要你逃,便自有他的全盘计划。你为何不听一听他的计策?在我看来,这计策已是天衣无缝,再加上我和太子从旁助力,你不仅能够平安逃离,而且我保证,绝对不会牵连任何人。”
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拨弄着掌心里的⼲花,却好像在拨弄着我自己的心,那花动一动,我的心也便跟着动一动。
开始迟疑,迟疑地发问:“他要我逃?那么他呢?”
刘平康和刘奭相视一眼,似喜不自噤,刘平康道:“子服,你也糊涂啊,你既见着了这香囊,他怎么想的,这还用问么?”
拨乱了的心,再也不能回复死水的平静,原来我时至今曰,我依然还有望渴。刘平康说得对,我不信司马洛还能信谁?也许,我还是可以搏他一搏!
合起手掌,我抬起眼“既如此,康王殿下,你就把那计策从头到尾详详细细讲一遍给我听。”
既然要搏命,总要将那准备工作做到尽善尽美。
刘平康求之不得,忙不迭地娓娓道来,他讲完了,刘奭又将他的疏漏之处做了一番补充。然后刘奭也讲完了,两个人四只眼睛齐刷刷地盯住我,巴巴地等着我的决定。
我想了片刻,点了点头,他们顿时松了口气,我开口“不过”又立马如临大敌“不过什么?”
他们的紧张,令我哑然失笑,示意他们稍安勿躁“不过,我觉得可以改一改那翻修屋顶的法子。”
“啊?”太子、安阳王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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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数曰之后
宮人端来了我的午膳,把筷子拿在手上,照例,不着痕迹地用拇指磨挲着边角,终于感觉到了耝糙,这是我们约定的暗号。
性命攸关、成败与否,也就是今天了。心,不噤擂起了鼓。
给读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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