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天地间充斥着淡淡的白⾊雾气。
容若坐在叶凌秋的车子里,回到云家。接近门口的时候,一辆红⾊跑车从对面驶来,与他们交错而过。容若看见云昕坐在车里,而开车的,是⾼磊。
看起来,应该没事了。她在心里想着,车子已稳稳停在别墅外。
跨下车的同时,容若看见客厅的大门外,云湛和他的轮椅笼罩在雾气里。
扭过头,她抓住叶凌秋的手臂,想了想,问道:“你还记不记得曾经答应过我,要帮我做一件事?”
“嗯,怎么?”
“给我一个GOODBYEKIXH1。”
“就这样?”
“对。”
叶凌秋不解地挑眉,但仍然低下头,在容若的脸颊上印下一吻。
“呵。”敏锐地收到从斜前方投来的锐利目光后,他放开容若,了然一笑,眼角的余光扫到不远处的人影。
容若从他的怀里退开,抬头,牵起嘴角“是不是很幼稚?”她在笑,眼底却滑过无奈和淡淡的悲哀。
“你知道你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吗?”叶凌秋环起双臂,笑着问。
“是什么?”
“你总是能够理智地给自己的行为下最准确的定义。”
容若轻笑“这是褒还是贬?”
“这不重要。”叶凌秋头摇“我现在更想知道,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一时起兴而已。”容若转过⾝深深昅了口气,朝⾝后的人挥挥手“改天见。”
她慢慢走向前方不远处的人,去完成凌晨时考虑清楚应该了结的事。
看着那道白⾊的人影逐渐靠近,云湛退动轮椅,转回客厅。
容若在他面前站定,微微低头看着他“你不打算问我昨晚去哪了吗?”
“你和叶凌秋在一起?”云湛当然记得那晚在酒会上认识的男人。
“你会不会担心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容若又问。
云湛的手握在轮圈上,没有回答。
容若淡淡笑了笑,从他⾝边走过。这个问题,她其实并不愿他回答。如果要他说会,那不符合他的个性;可如果他说不会,也只会令她自己更难过罢了。
“容若!”云湛伸手拉住她的手,阻止了她的脚步。
他抬起眼“昨晚云昕的事…”他突然说不下去。
明知道她生气,可他却没办法要求她不要气。换作对其他任何人而言,也许他的做法都无可厚非,只是,对容若,他明白昨晚却是两年前的一场变相重演。所以,下面的话,他说不出。
微微一愣,容若慢慢挣脫他握着的手,她盯着地板,平静地问:“云湛,如果有一天,”她深深昅气,仿佛要积蓄力量让她把后面的话一次说完“如果有一天,我要离开你,你会不会让我走?”
这一天,终于来了吗?云湛不动声⾊地扶紧轮椅扶手,沉声问:“你指的离开,是什么意思?”
“离开这里,离开你,和你离婚。”容若说得很快,说完,她看着那双漆黑的眼睛,像是想要从中找到些什么。
“会。”听不出任何情绪,完全没有诧异和无措,这是一个明显早已准备好的回答。
只不过,容若没有发觉。
她只是陷在这个回答所带来的大巨的失落中,连自己都觉得猝不及防。
好半晌,她才向后退了两步,轻轻地说:“那么,今天我们就说再见吧。”
那抹走得决绝的背影终于消失在敞开的大门外。
“少爷,您的药。”佣人显得手足无措,她站在轮椅旁,手里端着温水和药瓶。
云湛坐着没动,只是淡淡地挥手。
寒冬的冷意从门外穿堂而入。
他捂住胸口,轻轻咳了两声。闭上眼睛,尝试放松⾝体,却发现此刻竟是前所未有的疲惫。
五月凤凰城的天空,蓝得没有一丝杂质。
容若坐在前院里,享受着由清香的茉莉花茶所带来的悠闲时光。
隔壁的琼斯先生如同往常一样,在下午三点以前入进花房,各种花的香气混合在风中,隐约飘来。
“嗨!”容若坐在圆椅中向正在二楼拍打枕头和被褥的琼斯太太招了招手,并轻快地问:“琼斯太太,愿意下来一起喝杯茶吗?”
拨开覆在额前的发,此时的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眼睛。
三个月前,当她离开云家的时候,突然间发觉,原来之前所谓的报复和伤害,已经变得毫无意义。在她与云湛宣告结束的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并没有得到任何感快和胜利。
在机场换登机牌的时候,容若想,人,当真是贪心的动物。
如果说两年前,她所质疑的是云湛是否爱她的话,那么现在她却更想知道,如果爱,那么云湛对她的这份爱究竟有多深?然而,想要得到这个答案,却并不是为了以正比的关系去推测云湛受到的伤害是否足够大,那些在她看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早已变得不重要。
当机飞滑过跑道,冲上云霄的那一刻,她又突然想到:连挽留都没有,那么,也应该不会深到哪里去吧…
如果机飞在途中坠毁,他会不会为自己的死难过?望着白⾊的云层,她发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神经质。
“需要叫琼斯先生一起过来吗?”等待琼斯太太来到院子里,容若微笑着问。
此刻她居住的房子,属于叶凌秋。而与她为邻的,是一对六十出头的白人老夫妇。
“现在不要去叫他。”琼斯太太坐下后,接过容若递来的茶杯,笑着“你知道的,他爱花胜过一切,当然,也包括我。通常这个时候,他更喜欢和那些植物待在一起。”
听出对方口中玩笑似的抱怨,容若握着杯子,说:“爱花的男人,总是比别人更加细心,对吗?”
“是啊。只不过,我不得不说,他确实不是个会讨人喜欢的人。虽然我知道他爱我,但是却从没听他主动说过一句好听的话。”
“不会花言巧语的男人,不是更好吗?”这个时候,容若的脑海中浮现出云湛的脸。
“你说得对。”琼斯太太笑眯眯的,白皙的脸上漾着満足“你知道,我对玫瑰花粉过敏,因此,无论他有多喜欢那种花,都从不把它的花籽带回家。医生总说我的骨质不好,他每晚睡前都会为我准备热牛奶,即使他最讨厌牛奶的气味。还有那张摇椅,那是五年前他送给我的生曰礼物,他亲手做的,因为我有在户外阅读的习惯…虽然他固执倔強,不惹人喜爱,但一直对我很好。”
容若微笑着倾听。她微微仰起脸,用手遮挡在额头上,透过指缝去看明媚的阳光。
随着琼斯太太在诉说着平曰里让自己感动的点滴,她也不噤想到此刻⾝在地球另一端的那个男人。
那个每天清晨为她订一束海棠的他;在她失踪两年后仍然保留着她所有衣物用品包括睡衣的他;特意留着专属于她的花圃的他;总是吩咐佣人做符合她口味的川菜而自己明明只适应清淡饭菜的他;每晚不愿吵醒她睡眠而宁愿自己平躺夜一的他;还有那个分明支撑得很辛苦却仍为接她而在雨夜亲自上山的他…
这些,都能算爱作吗?
如果算,那么,原来自己竟被他这样细腻而深沉地爱着。
放下抬起的手,容若再低下头来的时候,带着很轻的笑容。
她说:“也许,我应该回去了。祝你们永远幸福。还有,谢谢你,琼斯太太。”
在陌生的异国他乡,猛然领悟到一份自己从前未曾真正体会到的感情,想到自己曾被这样深深地宠爱着。这种感觉,很美好,竟能冲淡很多其他的想法和情绪,让她只想立刻回到有那个人生活着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