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一滴、两滴地落下。
风,有些凄冷。
白皙的手臂上有条断木划过的血痕,不深,只划破肤皮表层,但看起来却骇人,加上有些小木屑揷在伤口上,让人看了都替她疼。
原本秦亚弓这一跌落,势必滚落山坡地,一路重力速加度往下滑,击撞躺在河床的大石头,恐怕不死也会落得重伤的下场。
但在坠落之时,她眼尖地瞧见底下多了位老人,他半透明的双手往上一托,突然一阵怪风吹来,⾝体一个翻转,她的手得以攀勾木椿,同时避开差点划过手腕的木头尖处,否则一伤及腕动脉,后果不堪设想。
命若悬丝,她的脑子里却想着那个老人不就是前两天在民宿用餐的阿伯?她叫菁菁多摆了一只空碗、一双筷子和一张椅子,让饿了许久的他饱餐一顿。
这算是善有善报吧!一念之仁救了自己。
只是,她还要被吊在这里多久呀?她快要没力气抱住椿木了,两手酸⿇得好像不是自己的。
秦亚弓无奈的苦笑,早知道就多做点善事,也许就能少受点罪。
“大姐小,你要表演特技吗?观众都没来前怎么可以提前开场!”
一道戏谑的取笑声从头顶上方传来,从紧缩的喉音间不难听出笑声中夹杂了担忧。
“莫西雷,你想到阴间跟我作伴的话,尽管嘲笑吧!”秦亚弓从没这么望渴听见他的声音,喉音忽然哽咽。
“你在哭吗?大姐小。”他心里虽然很焦急,但仍是故意用轻松的口气好让她安心。
“还不快拉我上去,是风太大吹打得我的脸很痛…”她菗了菗鼻,不让泪珠滑出眼眶。
“是的,大姐小,等我乔好位置。”这坡度太陡了,不好站稳。
手指微微发颤的莫西雷比谁都心急,他一到围栏旁就想弯⾝拉起悬晃不已的人儿,但木椿下的土质有点松软,承受不了两个人的重量。
他仔细观察了好一会,再以脚重试土的硬度,确定他一脚踩上去不会崩落,再试着稳固自己的⾝体,确保两人不会因地心引力而下滑。
乔好了没?我的手没力…”上头的土石滑落,她一惊慌,手滑了一下。
结实臂膀一抓,及时止住往下滑动的纤躯。“别怕,我抓住你了。”
“莫…我…我好痛…”其实她想说她很害怕,可是不老实的嘴巴仍顽強的维持大姐小的骄傲。
一滴汗由额头滑下去。“亚弓,你再忍耐一下,我…我马上救你上来。”
他奋力一提,⾝体往后挺直,将垂挂下方的人儿抛掷过肩,他再一蹬足,双手一接,抱住落地的重量,迅速地翻转两圈。
土石崩落的声音近在耳际,他们脚下的土缺了一角,悬空的裂木要掉不掉的被风吹晃。
千钧一发的惊险。
“你为什么来得这么迟,我差点死掉…”获救之后,大姐小的第一句话不是感谢,而是埋怨。
“大姐小,我的手还在发抖,能不能先让我庒庒惊。”双臂一张,他紧紧拥抱住她,低头垂放她颈肩,聆听那美妙的心跳声。
幸好来得及,她还活着。莫西雷头一次如此感谢拍动作片让他磨练出的好⾝手,否则他真不敢想象,一个失手,可能酿成多大的遗憾。
忍住泪意的秦亚弓轻覆他颤抖不已的手“让你担心了。”
他想说不客气,但是…“该死,你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你知道我有多恐慌吗?生怕晚了一步…晚了一步…”
“因为你是无所不在的天神嘛!落难少女等着你来拯救。”心情一放松,她倒是开起他玩笑。
“还落难少女,你让我…好心疼。”看到她手臂上的伤,莫西雷微扬的嘴角又一抿。
她没落泪,他却红了眼眶,小心翼翼地挑出卡在⾁里的木屑,以服衣內里擦拭染上污血的皓腕,指尖轻柔的像在呵护上等白瓷。
“不痛的,真的。伤口看起来严重,但不过是小伤而已,没有伤到筋骨。”她在心里哀叹:明明受伤的人是她,为何她还要反过来安慰他?
“…从小到大,你有受过比这更重的伤吗?”半支手臂都是血,怵目惊心。
不解他为什么有此一问,但她还是照实地头摇。
“所以这叫重伤。”他下了结论。
“嘎?!”她傻眼。
这种伤连送医都不用,一般家庭顶多上点优碘,再涂消炎药防止伤口发炎,慎重点用纱布覆盖以防感染,他却一脸冷肃的宣布她是重伤患者?!
这…有点离谱吧!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他不像⺟亲有灵力,可以预知她今年有逃不过的血光之灾。
莫西雷目光深情地凝望她,低首吻上颜⾊有些淡的唇。“心口菗地一痛,我有心电感应,你处于危险边缘。”他难得正经地说道,但怀里的人儿却一点也不信。
“我很⾼兴是你来救我。”
“我不⾼兴,我宁可你毫发无伤地待在民宿等我。”他不是天神,他只是害怕失去所爱的普通男人。
心电感应全是他胡诌,事实是当他车开到半山腰时,遇到前来警告女儿有危险的秦家父⺟,他们拦下他的车要他速返。
而那时內心不安的他全无怀疑,立刻下车借了一辆路过的重型机车,油门直催到底,飞快地奔驰在蜿蜒的山路。
他没法去想被他丢下的人该怎么办,他只知道自己必须再快一点,人生的遗憾不能是她,她要陪他走一生!
“好嘛、好嘛!你乖,别生气,我亲你一下当补偿。”她当安抚小孩子,在他额上轻轻啄吻。
“就这样?”他不満地眯眸。
秦亚弓小小声地偎近他耳边说了一句话,那张毫无笑容的脸才神⾊稍霁。
“不能让我爸知道喔!不然他会宰了你。”她父亲是疼女儿是出了名,谁敢动他宝贝,先把脖子洗⼲净。
“当我是笨蛋呀!这事能跟你父⺟提吗?”他咕哝着,扶着她受伤的手傻笑。
“咦?!不对,那围栏是我前天钉的椿,应该很牢靠,为什么你会从那地方跌下去?”
“那是因为…”
秦亚弓来不及说明前因后果,刺耳的尖锐女声就愤怒地从⾝后传来。
“你怎么没死?!我明明叫嘉嘉锯了木头好让你往后跌。你居然没死成又爬回来,太可恶、太可恶了!你处处跟我唱反调…”
“什么?!原来是你?!”莫西雷惊骇地瞠大双瞳,不敢相信前女友竟心狠至此,连使计杀人的事业做得出来。
他对她连最后的一点风度也没有了,正想上前重重掴她一巴掌,让她知晓被人伤害有多痛时,大姐小却拉住他,对他头摇。
男人不能打女人,不论她有多可恨。
“不行,你不能活着!你没死一定会指控我谋杀,我的事业、我的前途,不可以因你而毁…你必须死…”死了,她才能⾼枕无忧。
喃喃自语的孙维莉见两人相依偎的⾝影,想到可能面对的刑责,及毁于一旦的演艺生涯,恶胆横生,毫无预警地冲向他们。
她以为万无一失,可以一次解决两个辜负她的人,谁知秦亚弓和莫西雷像有神通似的,她冲到时他们竟然不见了。
一时煞不住脚,她整个人往前俯冲,没能攀住任何东西,她一路滚到河床边,⾝体撞上一颗人⾼的大石才停住。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是他多心了吗?在那一刹那间,好像有人推了他一把,他的脚离开地面…
“啊!她掉下去了,挺惨的。”喝!好惊人,全⾝浴血。
“不要理她,她罪有应得。”莫西雷一把抱住心爱的小女人,一眼也不瞧罪有应得的孙维莉。
“真的可以不用管她吗?”她再怎么说也是民宿的客人,出了事,民宿也有责任。
“你当她那两个保镖养来⼲么?”她不乏人照料。
秦亚弓回头一看,两名穿黑装的保镖已滑下山坡地,跑到受伤的孙维莉⾝边,蹲下⾝检查她的脉搏、呼昅和颈椎有无损伤。
看到这一幕,她安心了。虽然孙维莉想害她,但她还是不乐见有人受伤,甚至是死亡,她讨厌亡魂的味道。
“看来王子出现得正是时候,没让你这条小命给阎王爷收了。”嗯!没什么大碍,小伤而已。
这是为人⺟亲该说的话吗?女儿都受伤了还嘲笑她没把命玩掉。秦万里不赞同地看了妻子一眼。
“妈,你少说风凉话了。什么可能致命的血光之灾,这次不准了吧!”她巫女的招牌可以砸了。
“应验过了。”她说得含蓄。
“应验过了?”几时的事?为何她毫无所觉?
“有人替你受过。”哼,疼女儿也该有分寸,他们家的万里呀!真是…厚此薄彼呐!
“谁?”听说代人受过必须是血缘至亲才行。
一声咳嗽引起秦亚弓的注意,她的视线落在父亲⾝上…不,是⾝后手臂缠着绷带的双胞胎弟弟。
“小弦子?!”
脸⾊较平常苍白些的秦亚弦站了出来,他笑得満开心的。
不过某人心疼儿子受的苦,语气不免酸了些。
“万里呀!你也太偏心了吧!从自己老婆口中套出化解之道,你也不怕遭天谴,竟狠心地往亲骨⾁划上一刀,我替儿子感到寒心呐!”
秦万里眼观鼻、鼻观心,妻子的抱怨声充耳不闻。
女儿细皮嫰⾁,要是留下丑陋的疤可就不好了。女孩子家要白白净净,毫无瑕疵才惹人怜爱,她少受点苦也是父⺟的福报。
至于儿子皮耝⾁厚,又是男孩子,⾝上有疤是光荣勋章,受点皮⾁痛是磨练,以后才能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受人尊敬。
以上是“孝女”秦爸爸的心声。
莫西雷虽不明就里,但是隐约听出秦亚弦的手伤是代姊受过,他在心里不免说了句:秦爸爸,你这偏心偏得好呀!
虽然有点对不起小弦弟弟,不过他一样偏心,希望受伤的是别人,而不是他可恶得很可爱的大姐小。
“对了,小西西,刚才飞起来的感觉不错吧!”
一道含笑的女音从⾝边经过,骇然一惊的莫西雷瞪大眼。
她…秦妈妈怎么知道…呃,她侧过⾝在跟谁说话?那边除了飘动的芒草外,没见到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