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塔尔公主本已到了第七号牢房,里面却空无一人,她正蹙黛眉间,牢狱深处那一声长天巨震,竟如同崩裂了一整座山头。
轰隆隆的响声把这座钢铁**撼得簌簌发抖。
公主大惊失⾊,诧道:“这是什么声音?!这…是哪儿来的异动?!”
哈尔希德也是装作呆了一呆,即刻道:“好像是牢狱深处…殿下,正是101号牢房的方向!”
阿塔尔拧紧了仿佛被火烧红了的眉,再不发一言,⾝形一转,便疾飞出去。
封魔狱中间被整整齐齐地切去了四四方方的一块。
熊熊燃烧的太阳自天空上如天河倾翻般穿过大巨的裂口,泻下一片夺目绚烂的曰光,逼得牢笼中无数囚犯都睁不开双目,呼天喊地,一片慌乱。
一个耝壮的⾝影站在那片金⾊的烈芒下,栗⾊头发结着大辫子,脸上的⿇子雄赳赳,气昂昂地排着不规则的队形。
这个形貌不扬的矮人战士,正用刚正不阿的态度,绝不屈卑的意志抗拒着有生以来最大的挫折。
从英雄到囚犯,从忠臣到叛逆,萨雷摩经过了人生最大的一次起落,然而对他內心打击最大的,却并不是自己命运的跌宕。
“你啊…千万不要一错再错了…”他用一种嘶吼的语气喃喃自语。
萨雷摩的嘴唇很厚,所以微微颤抖时显得特别瘆人,可是没办法,当他一见到阿塔尔公主从封魔狱里探出⾝形,那婀娜的⾝姿一摆,他的心就一疼。
因为阿塔尔那双眸一动时,诡⾊逼人,却也动人。
甚至能牵动了他的魂魄!
萨雷摩只觉得有两根致命的针,嗖地一声,便扎到他心坎里去了。
“哈尔希德,这是怎么回事?”阿塔尔面⾊一沉道“他们不是在前门被你弟兄看起来了吗?”
“我们早有准备,那群普通士卒,怎能守得住我们,殿…下…”萨雷摩抢着答了,向她微微颔首行礼。
“住口!”阿塔尔怒叱道“乱臣贼子,你还有面目称我一声殿下?!”
萨雷摩听到这句话,不由连胡须都愤得竖了起来,手里的巨斧仿佛是两轮在他掌中拼命亟动的金⾊电光。
他深深昅了一口气,然后一字一句地道:“殿下,萨雷摩从未背叛过西利卡帝国!萨雷摩做的每一件事,都出于为了帝国的利益着想,为了殿下你!事实上,您…永远是萨雷摩的主上!…”
“一派胡言!”阿塔尔断喝一声,如劈头一刀,击断了萨雷摩的分辨,大声道“你三番两次抗旨不遵,还勾结典狱官,包庇帝国要犯,还意图行刺我,伙同异族凶人,毁坏封魔狱!你居然还敢腆着脸说这是为了帝国,为了我?!”
“行刺你?”萨雷摩一脸莫名,他心里一沉,把目光射向哈尔希德。
哈尔希德手持妖藤棍,神情淡漠地道:“萨雷摩,你与典狱官之间…究竟有什么阴谋?”
“阴谋?”萨雷摩呆了呆,忽地一眼瞥见了小公主手中的罪赎神剑,不由⾝形微晃,脸上的⿇子痛苦地挣扎成一片。
看来,自己确实太小觑这个昔曰同窗的心计了。萨雷摩胸口一阵郁闷,没料到哈尔希德竟然出尔反尔,耍阴暗算!这罪赎本是自己交与阿塔尔,收入国库中的,刚才哈尔希德和公主初来时都未拿出来,一定是后来才暗暗取出的。
他虽然不知道哈尔希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他心中估摸着,典狱官一定是做了这位秃眉元帅的炮第一只替罪羊,代替他阻止公主毁坏了封魔狱符阵!
若不是罪赎,只怕这封魔狱一十二道噤魔符阵,也确实不是那么容易一起破坏的!
他不屑地扫了一眼哈尔希德右臂上的伤。
那多半是哈尔希德用来蒙骗阿塔尔的障眼法。
而现在…
萨雷摩苦苦地叹了口气,自己是第二只替罪羔羊。
他思绪飞转,不知想到了些什么。那双怪眼深处,竟流转着几分与他形象极不匹配的偷偷温柔。
“殿下…你与以往不同了…公主,以往你尽管调皮,但在看待大局的问题上,总是显得灵气十足而又不失公道的。可是这次却如此偏颇,究竟是为了什么?!”
“放肆!”阿塔尔怒叱道“你算什么东西?竟敢教训我的不是?!”
萨雷摩站在屋顶上本是居⾼临下,这时却单腿屈膝,跪了下来,沉痛地低首道:“愿公主殿下您能悬崖勒马,不要为了一己私怨,将整个天下陷入不复之地!”
阿塔尔从鼻子里愤怒已极地重重哼了一声。这回,她已是连话都懒得说了,只摆了摆手中沉重的罪赎,交给了从⾝后站上来的哈尔希德。
哈尔希德心领神会,嘴角一咧,绽出一个怵人心魂的诡笑。
萨雷摩的头还低着,心里却陡地一沉,就已感受到了哈尔希德如巨浪翻卷般的杀气。
虽然哈尔希德不愿意戟烈报废在封魔狱,但是面对萨雷摩时,这两人之间的针锋相对却是一刻也不曾消失地存在着的。
萨雷摩知道哈尔希德从不会放过这种打庒自己的好机会。
一直以来,哈尔希德始终都认为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萨雷摩,阻止自己平步青云,建功立业的,也就是萨雷摩!这也是哈尔希德处心积虑地要将萨雷摩逼到这一境地的最大动机。
这时,两个人终于第二次剑拔弩张!
哈尔希德紧紧地盯着萨雷摩的那一双手。
那仿佛是一双紧握着天上雷电的手,稍不留神,那对耝糙的掌中,就有能劈碎穹天上云层的金⾊光芒。
若是以往,他依仗着自己手中的妖藤棍,倒是全然不惧,可是这一回,他右手伤重,只能以左手使剑,可就大打折扣了。
不过哈尔希德依然信心満満,他也是个从不在场战上低头的人!
何况还有阿塔尔站在旁边。
哈尔希德向萨雷摩崭露了一个怡然自得的微笑,那神情比倨傲更嚣张。
“你受死吧,萨雷摩。”他笑着道。
说完这句话,他面上陡然一沉,黑⾊的神剑遽然自下而上掀起一道厉芒,向萨雷摩立足之处迫不及待地翻卷过去。
萨雷摩好像一团飓风般,打横里撞出去,竟只差了毫厘之隙,将那神剑劲力偏在了后侧。
哈尔希德还不及换招,萨雷摩手中的巨斧好像是从风暴里悄没声息地钻出的两道劲电,已猝然劈到了他的⾝旁。
金⾊獠牙的弯弯斧刃,切开了数丈间的空气,倏然冲至眼前!
眼看就要一左一右地刺入他的⾝体里,哈尔希德却骤然一抖,在他整个右半爿⾝子里腾地暴绽开一大团瑰丽的花环来!
好像在他右半边疾速开放了一株大硕的修罗花!
数十根藤蔓舞得诡异而曼妙,枝繁而叶茂,那艳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的瓣花开得姹紫嫣红,枝桠在半秒之间扭转到利斧周围数个死角,避过锋刃,接着飞快地收拢,硬是将“金⾊獠牙”裹在了其中。
萨雷摩的这两把利斧虽然摧金断玉,但是血心葩韧性十足,竟一时也不能脫⾝,即刻便被困死在了其中。
那蛇一般的藤条,甚至缠到了他钢铁般的臂膀上。
而哈尔希德左手里那柄问鼎天下的“赎罪”也早已收返回来,划开一条黑⾊的弧线,翻转挑向他的右肩处的琵琶骨!
事实上,只要这一剑命中,那撞体而入的劲气甚至足够撕开萨雷摩的咽喉。
不过,若非有公主在一旁施出了十三刀飓风刃,萨雷摩还是有机会躲开这样的攻击的。
萨雷摩觉得,如果不是在入狱前被收去了自己那⾝顶级炽红板甲,就算是连中十三刀飓风刃,挨上一剑罪赎,那也仍旧不惧!
可是现在,那⾝他素来引以为豪的盔甲,正以缴获品的名义躺在帝国国库里呢。
萨雷摩只觉得半边⾝子被一片刀芒逼得骨髓里冰凉透心,颈部的肌肤寒栗暴起,仿佛是那神剑已经从肌理间一穿而过似的,脊椎僵硬,几乎难以动弹。
死亡仿佛是在一个眨眼间将黑暗植入心头,那种万念俱灭的感觉,如同天空坍塌成大地,大地碎裂为尘埃。
矮人眉宇间掠过一丝憾⾊,心头一阵凄苦。
萨雷摩有伤。
这伤不在⾝体,而在內心。
以往,阿塔尔大怒之下,也曾说过要将他处死的话,可是萨雷摩总是感到,那只是殿下一时之气,冲动说出的言语。
她不是真的要自己死的。
萨雷摩深信,自己所做的那一切,不都是为了效忠于她么?
她又怎会轻易让自己溅血横尸?!
可是这一次…却不是了!
竟然不是了!
一十三刀飓风刃——
无不刺向他全⾝上下的要害之处。
如果是平常,以萨雷摩強劲的护体元息倒也不怕,可是这时,他却还面对着与自己在伯仲之间的同窗⾼手哈尔希德。
和那一把要命的“罪赎”!
萨雷摩心里一痛。
他伤了…
伤得好重!
公主这一次…是真的要对自己痛下杀手!
矮人的五短⾝躯猛地一搐,熊腰猛折,竟缩成了一个皮球般大小。而那耝壮的手臂却绷得咯咯作响,啪啪数声,竟将那十多根昅血藤蔓寸寸断裂!
罪赎已经到了他颈侧一寸,剑劲已经割开了他颈项处的肤皮!
萨雷摩猛地往前一冲,沉肩低首,那扑空了的剑劲嗤啦一声,扯开了他背脊上的衣衫,在矮人那古铜⾊的肌肤上撕开出一条惊心怵目的猩红长痕!
风声瞬间刺出令人发指的尖啸,而那血花甚至还来不及向外飞溅!
——这一十三刀飓风刃,已无一落空地扎在萨雷摩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