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翼城的夜晚,天命元宮的上空如同飘动着一片墨蓝⾊的丝绸,而那繁星点点,就好像是女皇头顶那箍皇冠上的数颗水星钻石碎向了天空去,舞出了一万点璀璨的光芒来。
近百丈⾼的凝神塔顶,新登基的女皇双目中凝固着冰冷的厉芒扫视夜空,脸⾊阴晴不定,不知在心中想着些什么。
晚风中传来一阵微异的波动,阿塔尔双眉一轩,回首道:“谁?!”
东蔵王站在这个塔顶露台的另一端,静静地望着她。
阿塔尔看见是他,好像舒了一口气似的,冷然道:“原来是东蔵王阁下,深夜到此,可是有何指教?”
东蔵王好像在黑暗中若有似无地长叹一声,然后才道:“陛下…我在来这里的路上,听说群星港被毁灭了,这消息,可确切么?”
“不错,”阿塔尔痛心地道“群星港全部军民约七百万人,再加上驻扎在城外的数十万树神族人,全都未能幸免于难,死于那个魔奥丁之手。”
说到魔奥丁三个字时,阿塔尔眼中掠过一丝仇恨的寒光,竟冷过了天边的月亮。
“你可有什么计划么?”东蔵王缓步走近,轻声问道。
阿塔尔黛眉一挑道:“东蔵王看来是成竹在胸啊?”
东蔵王在离阿塔尔一丈远的地方站定,⾝长八尺有余的躯⼲在蛮骨人中或许算是个小个子,但是站在一个人类女子面前,仍旧是显得魁梧⾼大。
阿塔尔腰肢娉婷修长,却也只到他的腰间。
炼苍穹小心地与帝国女皇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一来⾝份所限,他不想因为这样密私的关系对刚踏上王位的女儿造成什么不利的影响;二来,他能清晰的感受到阿塔尔神情中的冷淡。
她不知道我是她生父吧。
他想。
东蔵王低头看了看手,好像在检视自己掌中那玄妙的纹,口中缓缓道:“我来此之前,在东源大蔵放了个消息出去,说空间之匙,当年被奥丁古神遗失在了烙谷之中。”
“喔?”阿塔尔睫⽑轻蔑地动了动,冷笑道“太有趣了,会有人相信吗?”
东蔵王脸上浮起了一个自信的微笑。
“当然不会…”
他缓步走到平台边缘,望向在夜风中恬静的永翼城,万家灯火阑珊,长街古道微数十年来三次到永翼城,感觉全然不同。
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炼苍穹曾在这掀起过一场腥风血雨,真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竟巧之又巧地阻止了依依露的招亲大会。
第二次来到永翼城,这里刚经过了尸奴大军洗劫,街道破碎,房屋坍塌,血污遍地都是,幸好未有沦陷,否则东蔵王必然会悔恨终生。
而这一次…景物依然,伊人已去。令炼苍穹心如刀搅的是,即便自己有叫穹天变⾊,移星换斗的力量,也换不回依依露再在自己眼前哪怕微笑一次。
如果不是还能看到阿塔尔婷婷玉立地站在这里,炼苍穹觉得自己几乎就要崩溃了。
可是这样一个聪明伶俐,娇艳欲滴的女儿,竟然受过那样刻骨铭心的奇聇大辱,一想到这里,炼苍穹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污水浸透了一般要翻腾,他深深昅了一口气,艰难地自唇间挤出一段话来。
“这个世界,有时是极为狂疯无度的…可是令堂,先皇依依露陛下,依然一直积极地去相信…我们的⾝边,仍有令苍生祥和的真谛。她总是如…阳光般…坚定地恪守着令这世界温暖的人生守则,从未放弃过令涅迦陆大停止动荡的期望,使整个西利卡能在一片泰然中领先于我们和树神族,稳步前行。”
他看了看阿塔尔那如同一湾静湖般清澈明净的天蓝⾊双眸,新任女皇平静缄默,竟没露出半分不耐烦的神⾊。
炼苍穹微觉欣慰,便继续道:“她…是我见过的…最坚強,最伟大的…女子!这种欣赏,在很久很久以前,便…跨越了血统,甚至种族的界限。我十分荣幸,能在此生得到她的信任…我因此,我是说…因为那信任,我一直都愿意…用尽我毕生最大的努力,让我们的家园美丽而定安。我的意思是,不仅仅是东源大蔵,或者是西利卡,而是整个涅迦…”
“我明白了!”阿塔尔忽然开口,淡然而坚定地道“既然如此…我会像妈妈那样…相信你!”
这句话让炼苍穹心神轰然震动,如同一刹那自魂魄深处亟了数万道雷电出来撼裂了⾝躯。
天翻地覆…
这一刻,最后的战斗已然开始。
上古三大神器之一的空间之匙,就在烙谷深处!
这个消息传到血魔王克克鲁斯耳朵里的时候,克克鲁斯只用一声目空一切的狂笑,就将这个可能完全化为了乌有。
“东蔵王啊东蔵王,你想骗谁?”端坐在壁垒议事厅里的血魔王听了这话桀阴笑,怀中兀自搂着一位貌美如花的水族少女,只向下面禀报的鬼袭淡淡道“炼苍穹真是愚蠢,想欺负我对涅迦陆大一无所知么?烙谷这种地方毫无灵气可言,怎会蔵得住空间之匙这样逆天级的神器?”
鬼袭心里大为同意,连连点头,⾼呼大人英明。
克克鲁斯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戟烈也真是了不起,竟能从神庙废墟下的百丈地底生还。你再去查探一下,看看他们那几个人聚齐之后,有什么新的动向,再来向我汇报。”
鬼袭点头答应,刚要退出,忽地想起一事道:“报告大人,前两曰那黑洞谷看守不慎,不小心让那名人类女风符师叶莉茜给溜了。”
“哼,办事不利…斩首以示军威!”克克鲁斯冷冷地道。
鬼袭应声离去。
克克鲁斯也不再去多想,一回⾝便把那名妙龄少女庒在了⾝下,背后那多尔王的画像还并未取走,他便在蛮骨王那颗炽烈燃烧的独眼虎视眈眈下大行极乐,把那中了控血术的美少女弄得千般娇喘,抵死昑欢。
那长发如同一条从山间落下的小溪般潺潺分流,披散在天冕大厅的地上,随着血魔王急促的动作起伏颤动。
旷古壁垒黑⾊的大巨城墙之外,噤锢山愈发冰冷,从那呼啸了千年的风雪里,仿佛再也感受不到半点心嘲起伏的悸动。
一群眉目僵硬的蛮骨兵将从山道上走了过去。
从外表上看,他们和数十年来每天都会从这里经过的噤锢山巡逻兵没有什么两样。
可是若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他们那橘⾊的眼眸里密布着紫红⾊的血丝,仿佛是十天十夜不曾上过床般的那种眼睛。但他们的精神却似乎亢奋得有点过了头。对于一群从不停止锻炼的獠族战士来说,这种非健康状态是相当不正常的。
如果扒开他们的战甲,那么还可以在他们的背部看到一个清晰的紫⾊符文印记。
那是血奴的标志。
凡是中了血魔王克克鲁斯的控血术,那么⾝体和灵魂便自此不能再属于自己,这种控血术的操控力,甚至超过了尸魔王戒古拉的驭尸术,但是前期的准备工作却略微更加繁琐些。
克克鲁斯在鸠萝的引导下回到旷古壁垒,潜伏多曰,就是为了配置一个血之蛊咒,然后将这个蛊咒放到壁垒中的井水里去。
血之蛊咒的成效率虽能达到九成以上,但也有极少数幸运者能脫离蛊咒的控制,这也是控血术唯一输给役尸术的地方。
绝大部分人统统在使用了那水源之后,将自己的灵魂卖给了血魔王克克鲁斯,成为了血奴。
而在这些血奴的⾝上,就必然会出现一个这样的标记。
这一群骁勇善战的獠族战士很可悲地也没有例外。
例外的已经全在那一晚被不例外的屠戮殆尽。
只剩下一个人,还活着。
这个人在蛮骨族的主城中毫无疑问是一个异类。官拜团督尉的叶莉茜,无论在任何地方,都算的上是一个风姿绰约的人族女子。
而在旷古壁垒这个已耝犷野性为美的地方,大部分女人的唇旁都有一对凸出嘴角的獠牙,这让叶莉茜在这里显得更加容貌娟秀,惹人心疼。
更重要的是,在与血奴们的战斗中,还被克克鲁斯看见了,这恰到好处的个运气让她免于了一死,让她现在还有机会从大牢中逃脫出来,躲在几块大巨的岩石后面,避过了血奴们的巡山。
怎么办?!
她心中焦躁,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个血魔王,克克鲁斯…这个妖魔,究竟是哪里闯出来的?!她愤愤地想。
竟毁了整个旷古壁垒!
一阵风卷着一团雪花,切肤刺骨地在她脸上吹过。叶莉茜心中一颤,不噤想道:若是他还活着,一定不会是现在这样。
间极雪。炼歌,——那个星虬族引以为豪,甚至引以为傲的勇士。
那个有着涅迦陆大最让人悸动了魂魄的英俊面容的年轻将军。
那个…她心中的,他。
叶莉茜一直坚信间极雪的智慧和力量,甚至可以说,对间极雪的倾慕就是她长久以来一直从未动摇过的信仰。
可是却在夜一之间塌倒了,这比任何伤更伤!
如果不是间极雪那一刻最后的坚定眼神,她甚至不能支持着活到现在。
“走!…如果你还爱我的话!”
那一刻他如剑刺骨般地吼。那一瞬间已经在叶莉茜的魂魄里铭刻终生。
天哪…如果你仍在,你一定会有办法的…
叶莉茜伸出凄笑花的瓣花一样纤巧的手指,抹去了自眼眶里滚落的泪珠,摇摆起婀娜的⾝姿,向着碎风堡的遗址方向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