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楼诧异的望了苏暮颜一眼,显是没想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不过他却点了点头:“人的记忆就象是一个容量有限的匣子,无论它的容量有多么大,总有被放満的一天,有的人懂得在适当的时候清理一个这个匣子,所以他的一生,总是能够记住一些他该记住的东西,并因此而让自己的人生游刃有余。可有的人,一生都在拼命的往里面放东西,从不清理,这种人以为积累的越多,得到的也会越多,却不明白,当这个匣子被装満了以后,就会再也没办法放进新的东西,也因此使他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忽略掉真正重要的东西。”
苏暮颜轻轻一笑,又问道:“沈御医,那什么又是重要的东西呢?”
沈玉楼忽然一愣,是呵,什么是重要的东西呢?在他的一生中,医术是重要的,朋友和兄弟是重要的,家是重要的,命是重要的,感情和义气也是重要的,而且似乎还远远不止这些,可是所有这些东西,又似乎完全不能成为苏暮颜那个问题的答案。
看着沈玉楼为难的样子,苏暮颜又开口说道:“沈御医,我换个方法问你好了,您认为,什么东西是不重要的呢?”
沈玉楼张了张口,却再一次感觉到无话可说。刚才那个问题让他想到的重要的事情太多太多,以至于他竟然想不出来什么东西是不重要的。
苏暮颜显然极为了解沈玉楼目前的想法,她不再等待沈玉楼的答案,強撑着一口气说道:“沈御医,在您的心里,暮颜的过往,就算不太好,也一定不会太差吧?”
“是。”终于有一个他能够回答上来的问题,沈玉楼不自觉的出声,而且,⾝为胡太后的侄子,沈玉楼非常了解象他一样的官宦家的子女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苏暮颜轻笑着摇头摇:“我听说沈御医刚从外地回来,所以可能不太了解,暮颜是庶出的。”
沈玉楼面⾊陡然一变,凌苍帝国素来最注重血统,如果是庶出的,这中间的差别恐怕不止天⾼地远。
看着沈玉楼快速玉楼变化的脸⾊,苏暮颜却并不计较,接着说道:“也许现在沈御医对暮颜的过往,会有些并不一样的认识,或许还会觉得,这样的过往,如果索性忘掉,那不是会更轻松一点吗?”
沈玉楼点点头,反问道:“难道不是这样吗?”
“不瞒沈御医,暮颜⾝边有一个婢女,是暮颜十二岁那年在路边捡到的,这个孩子也许是因为疾病的原因,丧失了她九岁之前的全部记忆。”
“有这种事?可是那个叫锦儿的丫头?”
“是。”苏暮颜点点头:“那个孩子在暮颜⾝边五年,一派天真烂温,不谙世事,心里有什么说什么,从来不会隐瞒自己的想法,从她的举止表现,暮颜看的出,她从前必定是个大户人家的女孩儿,沦落到这种地步,一定是曾经遭遇了什么巨变。可是对于那段往事,她却全不记得,因此每曰里仍旧可以开开心心的生活。
在这五年里,每逢暮颜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就会忍不住感慨,如果暮颜能和她一般,也在一瞬之间失去了所有的记忆,那该多好?”
“既然如此,为何娘娘却不愿用药?”
苏暮颜不理他的问话,只接着说道:“有一天夜里,我正睡着,却忽然被哭声惊醒,起来一看,是锦儿在梦中哭的撕心裂肺,却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我拍醒了她,问她梦到了什么事?锦儿哭着抱住我说:‘姐小,我到底是哪里来的?我梦到有个好凶的人和我说,我没有来处,就不会有去处,是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那个人拿了好耝的链子来锁我,我怎么也挣tuo不了…’
那一刻暮颜忽然明悟,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重要的回忆。无论快乐也好,悲伤也罢,只要是曾经经历的过往,都会被时间和命运用骨针仔仔细细的刻在你的肤皮血⾁里,除非你死,否则,永生永世,绝不离弃。
有的时候,我们也许会忽略一些事情,会遗忘一些事情,可只要有合适的契机,也许是个明媚的朝曰,也许是个寂摸的夜晚,这些你以为己经被你抛弃了的过往,一定会悄然的前来拜访你。
这种拜访可能会让你回忆起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候,也有可能会让你难过,会让你痛彻心扉,会让你觉得你根本不需要它们,可是,无论哪一种感情,都是人生中不能缺失的重要一环,就是因为有了对这种种感情的感知,我们才能确知自己的存在,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