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暮颜的目光越过沈玉楼,望向很远很远的窗外,用一种梦幻般的语调说道:“在暮颜的过往中,痛苦的回忆要远多过快乐的回忆,而痛苦和快乐以外的地方,则会让人觉得平淡无聊的连一潭死水都不如,就算扔了也丝毫不值得可惜。可是,暮颜却是个贪心的人,就算是这样糟糕的回忆,我还是一丝半点都不愿意丢弃。就象锦儿的那个梦所说的,没有回忆的人就没有过往,而没有过往的人,是没有资格生活在这个世上的。
偌大的天地之间,暮颜是如此卑微,可是,我却厚着脸皮告诉自己一定要活下去,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许多暮颜想去看的地方,想去经历的事情,我不知道终我一生,是不是可能完成这些愿望,可是我却无比清晰的知道,如果我死了,如果我丧失掉这些希望和活下来的勇气,就会连哪怕万分之一机会也没有。”
在白玉寒冰床的映照之下,半坐uang上的苏暮颜周⾝雾气缭绕,仿佛置⾝于洞府仙境,而那充満希望和求生意志的眼神,却令她整个人都似乎在散发着神圣的光芒,那柔和却明亮的白光象一道不可抵挡的利剑,深深的了沈玉楼的心底。
作为医者,他不只一次见到过那些在生死边缘挣扎求生的人,他也确实曾对那些強烈的求生意志表达过敬意,可是他去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对生命和希望的求渴,可以让她变得如此美丽,如此圣洁。
一抹酸涩悄悄的溜入心底,如此美好的女子,竟然在他尚不及遇见之时,就己不再属于他。沈玉楼凝望着光雾氤氲中的苏暮颜,一时间,竟然无法移开自己的眼睛。
苏暮颜忽然将目光调回沈玉楼,嫣然一笑,沈玉楼无比震惊的发现,自己的心跳竟然以他所无法控制的节拍狠狠的击撞了一下他的胸膛。
苏暮颜并不知道这短短的时间內沈玉楼心中的变化,只依旧轻轻的说道:“沈御医,暮颜想做一个完整的人,所以,请不要为我使用那种药,可以吗?”
沈玉楼艰难的咽了下唾液,声音喑哑的说道:“谨尊娘娘旨意。”
如玉肌fu,腰背部伤痕错乱,暗红的痂在白的肤皮映衬下更显得无比狰狞。沈玉楼看着平静的趴卧在玉c花ng上的苏暮颜,一向极为稳定的手竟然忍不住有一丝颤抖,这样的手术对他来说,并不是多么复杂,他的手之所以颤抖,只是因为,面前的这个柔弱女子,竟然要以完全清醒的神智去承受他手下的刮骨之痛!
而更令他愧疚的是,这清醒,是他所亲手附加于她的。
他与萧南予从小一起长大,长萧南予两岁。虽然他无心政事,但却并不代表他不懂得识人。从很小很小的时候,萧南予微笑着叫着崔敬“仲父”然后不着痕迹的将护国将军龙启唯一的子嗣龙默纳入自己的保护下的时候,他就知道,总有一天,萧南予一定会成为凌苍帝国不世出的绝代明君。
所以许多年来,他坚定的不离不弃的站在萧南予的⾝侧,无论是光明正大的还是肮脏龌龊的,只要萧南予需要,他就去做,没有人知道,这个从不过问朝事,看来闲云野鹤一般的太医院首席御医,在多年前那场政变中,手上沾染的鲜血,绝不会比柯啸云,龙默,陆亦儒或者其他任何一个人少。
沈玉楼的心里并没有多少野心,他只是希望看到一个明君治下的太平盛世,而不再是崔敬时的穷兵黩武,他一辈子也无法忘记,在那一场如山的兵败中,年仅十四岁的他是如何站在无边无涯的尸堆里无助的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