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荼蘼倍觉慵懒,斜斜地倒在美人软榻上,微觑着眼,偷偷地看着那立在琴侧潜心研究古琴的郁澄澈。
古琴突然发出了难听的声音,荼蘼微觑的杏眼即刻睁得浑yuan:“郁澄澈,你在搞什么鬼,想吓死我啊?”
郁澄澈闻声,回头对着荼蘼吐了吐she头,装作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用手指了指琴弦:“是它吵了你,你要责怪就责怪它好了,与我无关!”
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阵难听的声音。
荼蘼暴跳起来,冲到他⾝边:“郁澄澈,你不懂音律就不要乱弹琴,免得惹人嫌烦!”
“我今天就是想惹美人嫌烦!”郁澄澈扮了一个鬼脸,嬉笑道“不是说,曲有误周郎顾吗?我这厢用心良苦,你却说咱乱弹琴,唉,真是伤心!”
“什么,什么?”荼蘼凑近他,故作生气“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本公主可是如假包换的女子唉!”
“是吗,是吗,让我仔细看看?”郁澄澈说着便凑到荼蘼胸前,眨巴着迷人的茶⾊深眸看着她。
“郁澄澈,你敢轻薄本公主,我去告诉父皇去,让他⾰了你的职!”荼蘼笑,转⾝就要走,却被他毫不预防地挡住。
“我投降,投降!”郁澄澈朗笑“那就把词改为‘曲有误,荼蘼顾’,好不好?”
“郁澄澈,你好讨厌!”荼蘼低微着头,脸上早已一片嘲红。
“我好喜欢你这个样子!”郁澄澈伏在她耳边,轻声吹着软风“粉面含羞,绝⾊撩人!”
荼蘼将脸埋在了他的怀中,咯咯地笑个不停。
“那个,你会弹琴,我会鼓瑟,不如咱们去花园里琴瑟相和去?”郁澄澈搂着她的xian腰,満脸的幸福洋溢。
“嗯!”荼蘼从他怀中抬起头来,脸上的嘲红已经褪去“为了惩罚你,今天由你把琴扛下去!”
“好像每次你出去弹琴,都是我扛下去的?”郁澄澈白了她一眼“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郁澄澈,你说谁没心没肺啦?”荼蘼说着,乘着他不防,将一大匹红绸盖在了他头上。
“你拿这⼲嘛,盖在我头上,让我当新娘吗?”郁澄澈大声嚷道“我可是个如假包换的男人唉!”
“留着我铺在石桌上放琴的!”荼蘼咯咯笑道“就算你不是男人,也没有人敢娶你,谁要是娶了你,这辈子不倒霉死啦!”
“叶荼蘼,我诅咒你,这辈子都没男人要你!”郁澄澈大声吼道,然后忽然放低了声音“除了我!”
荼蘼抬起的手悬在半空,很久都没动一下。
后花园里,雨过天晴,一树梨花开的正好。
月,也在这时偷偷地露出脸儿,只是半弦。那一弯新月,恰若佳人额前淡淡的一抹眉痕,悬挂在柳梢之上,轻轻地笼罩着花丛,若有若无地穿梭于花间,那不断升腾出来的暮霭萦绕在整个后花园里,夜⾊撩人。
荼蘼将红⾊的绸布在花园里的白石桌上铺好,郁澄澈小心地将琴放在上面,那动作之轻,仿佛他手里捧着的是一个绝世之宝,不可有哪怕一丁点儿的损伤。
这琴,是皇上找最优秀的琴师做的,用的是最上等的材料,荼蘼很是珍惜,毕竟,这是她的父皇对她宠爱的一种表示。
荼蘼是这样认为的。自从被封为静乐公主后,父皇对她的爱,不少于对叶若薇的爱。
也许,父皇是将对⺟亲的亏欠弥补在她⾝上吧!荼蘼一直很知足,她从不和其他的公主抢夺一些毫无意义的赏赐,唯有爱,是她一生最为求渴,最为珍惜的。
琴音起,幽幽婉婉,如同月⾊一般在整个后花园里流淌,有人驻足凝听,有人静默无言,花园里,只有开花花落的声音,和着琴音缠mian,随着清风送到遥远的地方。
那个遥远的地方,有荼蘼最思念的人:她的⺟亲怜妃。
郁澄澈亦在琴声中安静了,他坐在荼蘼⾝边,默然无言,似在凝眸深思,又似在静心感受荼蘼的琴音。
他听懂了她的心音,唯有思念人时,她才会奏出这般阴森凄惘的乐曲罢!
荼蘼纤细的手抚在琴弦上,星眸忧伤地看着前方。
不远处,又有一大片的梨花落了。
那梨花,是在为她的琴音感伤而落吗?
良久,琴音止了,却仿佛还有凄切的丝竹声在空中缠mian萦绕,久久不散。
荼蘼的手,无力地搁浅在了琴弦之上。
“荼蘼,我们弹些愉快些的曲子吧!”郁澄澈绕到她的⾝后,声音极其温柔“那些不愉快的,都是随风往事,都忘记吧!”
良久,荼蘼才笑道:“你想弹什么呢?”
“这曲如何?”郁澄澈语毕,指尖已经拨开了瑟弦。
是一曲《善哉行》。
曲音婉转悠扬,荼蘼听着听着就笑了。
“有美一人兮,宛若清扬。
识曲别音兮,令姿煌煌。
秀袂捧琴兮,登君子堂。
如彼萱草兮,使我忧忘。
增之以紫玉尺,白银珰。
久不见之兮,湘水茫茫。”
荼蘼闻此声,刚才的忧伤一扫而光。看着郁澄澈那一副专注拨瑟的样子,她的手也无意识地抚动琴弦,那婉转流畅的琴音,和着清扬瑟音,如同舂水一般在花丛中流淌。
远处,有落花飞舞,它们,是在为眼前的一双人儿欢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