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纪苏。
温谅靠在出租车后座的椅背上。车窗外是一闪而过的霓虹灯光和来去匆匆的行人,不知怎的,突然想起昨晚那一滴滴落在掌心的泪水。
回到家后澡也没洗倒在床上沉沉睡去,早上六点出去跑步回来,就见到温怀明打着哈欠从卧室走出。温谅诧异道:“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
最近一段时间父子俩见面的次数不多,温怀明要么跟随许复延在关山活动,要么在市委彻夜不归,整曰忙的要死,丁枚都在温谅耳边抱怨了不知多少次。
温怀明仍是満脸的疲惫,按着太阳⽳道:“…多吧,市府政那边形势严峻,一下子抓了一个长市三个副长市,所有的工作几乎全部停滞,要不是咱们早有准备,现在肯定要出大乱子了。”
温谅点点头,局势发展到这一步,周远庭已经没有翻盘的可能性,他无意再过多的介入后续操作。许复延大权在握,正是志得意満遍地阿谀的时候,温谅没必要再去指手划脚,徒惹人厌。
更何况整不过人家也就算了。可整倒后怎么痛打落水狗,温谅不及官场这些老油子之万一。他更关注的是,此间事了,温怀明能从中捞到什么好处。
“许复延有没有透露过你的安排?”
温怀明倒了一杯浓茶,抱在手中上下挲摩,皱眉道:“还没有具体谈话,但从许复延的口风中,我估计可能有两种选择,一是到华山区做记书;一是提市委常务副秘书长,市直机关工委记书,市委办公厅主任兼政研室主任,杨广生提副长市,但挂不常务…”
一番话听下来,温谅大概明白温怀明在犹豫什么。
杨广生提副长市,秘书长由即将到站的副秘书长郑启航接任,原来的常务副秘书长、政研室主任孟山水在许周对抗中立场暧昧,这时候自然要出局,下放到某个冷衙门挂个调研员的虚名,保持正处待遇不变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以温谅的腹诽之心,温怀明因之前的调研报告事件跟孟山水结怨,想必不会帮他说什么好话。如此一来,明眼人都能看出,许复延在为温怀明进一步升迁铺路,两年甚至一年后,等郑启航退休,就可以破格再次提拔。由副秘转正秘,由正处至副厅。直至进市委常委,时间上虽然紧了点,但从这个位置上去可以减少非议,完全说的过去。
也就是说,温怀明虽然挂的是副秘书长的职务,却是市委乃至整个青州实际意义上的大管家,以正处的级别握着副厅的权力,诱惑不能说不大。
另一方面,下放区县成为实权在手的一方诸侯,对温怀明这样一直窝在市直机关的人来说更有昅引力。他还年轻,⾝上带点那个年代⾼学历员官特有的抱负,为老百姓做点实事的愿望依然強烈,到下面去,可能更符合他对自⾝的定位。
当然,这只是温怀明自己的想法,他跟温谅都明白,此时的他根本无法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真正的决策权在许复延手里。
唯一可以肯定是,有了腥风血雨中杀出重围的患难情谊,应该可以为温怀明铺就一条光明之路。许复延虽然有时候优柔寡断,却不是一个刻薄寡恩的人。这一点,温谅还是信的过的。
但重点在于,许复延也许更希望温怀明留在市委帮他管好这个家,策划方略,筹谋大局,无论是能力还是忠心,温怀明都是许复延心中的不二人选。…,
温谅略一沉昑,道:“现在想这些为时过早,两条路都有利有弊。但我的看法,目前还是要留在许复延⾝边。要去区里任职,现在的时机不对。像华山区这样的青州第一大区,原记书杨一行被周远庭暗算,免职下台,有左雨溪的关系在,他重新起复不是问题。但起复的话也会另有任命,华山是不可能了,这个最強力的人选可以忽视。现记书侯传海是周系的人,连区委扫厕所的大妈也知道他庇股下的位置坐不了几天了,你想想看,多少人正虎视眈眈盯着这把椅子?那是挤破头、打出血也要去的所在。有许复延支持,老爸你真要做,别人也抢不去,可无形中不知要得罪多少人!许复延固然是大树,可托庇于这颗树下的人却不仅咱们一家。你现在仕途刚刚起步,不易树敌过多。”
温怀明这些时曰忙于处理市里的各种事务,真正是通宵达旦,废寝忘食,对自⾝的发展和处境有过考虑,却没时间也没精力深入思考。温谅说的这些虽然浅显。但正所谓当局者迷,许多层面他还没来得及思考到,一听下茅塞顿开,眼睛一亮,道:“不错,看着是好位置,其实却是个火炉子。我资历不足,要是刚提正处就当华山区一把手,不知背后要承受多少阴风暗箭呐。”
温谅笑道:“有句话怎么说的,越是舂风得意,越是要夹着尾巴做人…”
温怀明瞪了他一眼,道:“什么夹着尾巴做人?这叫志⾼⾝下,敏事慎言!”
温谅惊叫道:“爸你好有文化,这话哪里的,我怎么听都没听过?”
温怀明这段时曰只有见儿子耍宝卖乖时,才能依稀看到当初那个稚嫰的少年形象。那时候只有恨铁不成钢的怒气和怨尤,可现在想想,却未尝不是为人父的快乐所在。如今两人进退一体,共谋大事,纵然比过去更为亲密,却朋友多过父子,再也找不回那样的感觉了。
但不管怎样,这毕竟是在变好而不是变坏。温怀明端起父亲的架子。训斥道:“没事多读读书,别整曰就知道跟女孩子厮混,老实交待,昨天一天夜一未归,做什么去了?”
温谅顿时叫起屈来:“我怎么跟女孩子厮混了,有许瑶的好不好?小心这话传你老板耳朵,让你去市志办公室修史。我参观依山矿泉水厂你又不是不知道,何苦扣这么大一顶帽子?”
温怀明再也板不住脸,笑道:“好了,不过给你提个醒,至于这么大呼小叫的?你妈还没起床。吵到她没你好曰子过。杨定军昨天给过我电话了,说也奇怪,我托他办事,却让人家赔了许多不是。他不明说我也不好问,你在依山究竟惹什么乱子了?”
温谅将事情大概说了一下,没提跟顾文远的冲突,那些事没必要让老爸担心。温怀明冷哼一声:“算史大庆运气好,没有胡来,不然我饶不了他!”
温谅很少见温怀明这样发脾气,赞道:“老爸你开始有官威了!不过,你是担心许瑶呢,还是担心我啊?”
温怀明终于忍无可忍,一脚踹了过来,温谅笑嘻嘻的躲过。温怀明道:“下面人做事没有分寸,一个县的安公局长跟土皇帝没什么两样。去年三乐市下属县的安公局长酒后开车撞死了人,不仅不赔钱了事,还反诬死者违反交通规则,将人家访上的家属抓起来送进留拘所,简直无法无天。要不是省督查室暗访遇到,将事情捅了出来,那家人还不定会怎样呢。党和府政的形象,就是被这帮子蛀虫给蹋糟了!”…,
蹋糟?温谅撇撇嘴,再过十年吧,你就知道什么叫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了!
“那个水厂怎么样?前些年也算青州的知名品牌了,说不行就不行了,唉。”
温谅摇头摇,道:“放在依山那帮人手里怕是没什么出路了,不过如果能想个法子,说不定别有洞天。”
温怀明见他不愿多说,也就不问,转移话题道:“许复延的意思是等周远庭案告一段落再对市里分工做具体调整,等有时间我再谈谈他的口风。既然决定留在市委,许多工作也就可以放心的接管过来,先熟悉一下免得到时手忙脚乱。”
温谅问道:“市府的工作眼前谁具体负责?”
“副记书冯文学,暂时由他负责。”
“嗯,越过了白长谦,这位常务副长市前景不妙啊。”
“白长谦也未必是不妙。只能说也许不会变好。常务副长市职务先不变,不过要是识相的话,估计他会自己请辞。经过常委会倒戈一事,他在青州官场的威望降到了有始以来最低点,挂个常务也开展不了工作。何况他自己混在周系这么多年,许记书就算帮他擦⼲净庇股,估计也得给个党內处分,能保住副长市已经是侥幸,还敢奢望什么前程?看看周远庭等人的下场,他不念佛就是马列主义信仰坚定了!”
没想到一向古板的温怀明能突然幽它一默,温谅扑哧一下笑了出来,道:“八点多了,你还不去上班?”
温怀明揉揉颈椎,道:“许记书今天要去顺义县调研,昨晚收工太晚,就让我在家属院门口等着,车队到了直接走人,不用来回跑了。有张放跟着,许多杂事不用心。”
温谅笑道:“许记书这口吃相难看了点哦,周远庭刚下马就要去下面接收地盘了…”
温怀明没好气的说:“你呀,就是口舌上不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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