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末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做贼般小心的蔵起了手臂下已经庒得皱巴巴的宣纸。紧张的猫着腰,四周看了看,手在桌面迅速一扫,揉啊揉啊,那张写満字沾満墨渍的纸,就变成圆圆的一团。
“呼——”一切完毕,终于小心的呼出一口气,黎末轻轻的拍着胸口感叹“好危险好危险,简直太危险了,若是不小心被黎未瞧见就死定了。嗯,绝对死定了,不用他提醒,我自己就会乖乖的撞墙去!”
几乎是鬼鬼祟祟的溜出了房间,轻轻的关上门。
“王。”⾝后忽然一声低唤。
“啊呀——”黎末被吓得一跳。
⾝后的人被黎末的反应搞得神经一绷,直觉要大祸临头了。惊吓了尊敬的王,这是多严重的一桩罪啊!一想到有可能的悲惨下场,侍卫就快要哭出声了。
“啊啊你好啊你好,”转过⾝见着来人是宮城侍卫,黎末忙点头没哈腰,笑得那叫一个假“哈哈,天气不错。”
侍卫満头雾水看着黎末,脸上的表情足以让所有的小白们愧羞到无地自容。
额,谁来帮他解释一下,这是几级情况?!
“请慢走。”笑mi眯的拍拍侍卫的肩,黎末轻快道。
侍卫估计被她忽悠惨了,竟真的乖乖的走了,并且是那种肩背挺直,雄赳赳气昂昂,头也不回的走。
好吧,也许是他脑袋严重秀逗了,人说啥他就听啥。也许,他其实正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诡异的人!
真是好诡异!走了老远,侍卫还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一见侍卫的⾝影迅速消失在廊前转角,黎末赶紧理理乱七八糟的裙子,轻咳两声,架子立刻端了出来。嗯,是的是的,目前眼下她可是王!
摆着典雅⾼洁神圣不可犯侵的姿态,黎末优雅的挪着脚步,七绕八绕,绕到了宮里一处颇微偏僻的所在。
碎石小路旁,栽着几从芭蕉。由于时令临近冬季,宽大的叶片已经枯⻩。芭蕉树下长着一些颜⾊浅淡的小花,也不知是什么品种,不惧严寒,至今仍未凋谢。
小路尽头,伫着一间钟灵毓秀,玲珑雅致的竹屋,屋门微微畅着,透着一股主人的随意。屋前是一方空地,空地上筑着一个树桩形的木桌,四面摆着树桩形的小木凳。桌上有个铁架子,架子上悬着一口小锅,正用文火慢慢熬着什么东西,浓郁的香味缓缓飘荡在这一片静谧的空气里。
“嘿嘿,老头不在。”黎末狡黠的很,先是四周找了找,没发现任何人,便奷诈的笑着,逼近那口香味四溢的锅。
打开锅盖,香味扑面而来,黎末忍不住闭上眼睛,深深的嗅了一口。
锅里炖着鸽子,加了很多天然的香料,汤汁已熬得ru白,勾直得黎末口水不断。
“啧啧,这个老头子可真忍残,炖这么小的鸽子,鸽子啊鸽子,你真可怜。”黎末一边摇着头,一边取过桌子上的碗来,小心了盛了一些汤出来。
舒服的在桌边坐下,吹吹滚tang的汤汁,轻轻啜了一口。
“啊,味道简直慡歪歪…”黎末小口小口的喝着汤,顺便不忘夸奖下煲汤人的手艺。
片刻功夫,一碗汤下肚。
正准备再偷喝一点,竹屋內忽然传出来人说话的声音。黎末动作一滞,兔子般迅速的丢下空空的碗,一个闪⾝,躲在了一丛枯⻩的芭蕉树后面。
“啊——天杀的,是哪个天杀的,竟然偷喝了我的汤。”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蓦然爆响在小院里。
黎末不満的撇撇嘴,什么嘛,不过一点儿汤嘛,有必要这么诅咒人吗?小气的老头子!
“汤啊,我的汤啊,”一把抱起锅,白胡子老头一脸愤恨的瞪着锅里已经没气了的生物“鸽子,说,是谁喝了你的汤?啊?是谁?”
“嗤——”
黎末捂着嘴,慌忙掩住不小心发出的轻笑。
鸽子会回答你才有鬼,你这个傻老头儿!
“到底是谁?给我出来啊啊啊!”白胡子老头捶桌怒吼。嘿,姑娘她就不出去就不出去,气死你!
“够了末儿,别闹了。”
⾝ti陡然僵住。
额——这个声音,貌似好像大概是…黎未?
“出来吧。”
额嗯,果然是黎未!
抓抓头,黎末慢慢的从芭蕉树后面走出来。
“你怎么知道是我?”她很好奇。
黎未淡淡的扫一眼方才黎末坐过的地方“喝汤会把汤汁弄得到处都是,并且汤匙乱扔的人,这个地方除了你再不会有别人。”
是这样么?黎末眨眨眼!好像…是的!
“另外,”黎未瞟一眼黎末,在木桌前坐下“下次躲着偷笑的时候,不要那么大声。”
诶?这个?
好的,她一定会记住。
“臭丫头,又是你这个扫把星,快说,你来⼲嘛?”墨苡愤愤的看着黎末,气呼呼道。
黎末眼斜斜一挑,轻声笑“我来看望您啊。”
“哼——”墨苡从鼻子里哼一声“看我?看我的鸽子汤还差不多!”
“对呀对呀,”黎末笑嘻嘻“主要是来看您的鸽子汤,顺便看看您。”
“臭丫头,你——”
“我可爱吧,嗯嗯我知道。”
“臭丫头,你…”“我贴心吧,嗯嗯我也知道。”
“…狠!”
“…”“末儿,你来这儿有什么事?”还是黎未的话权威性⾼些!
“额,找老头儿问点事儿。”黎末老老实实的答。
白胡子老头一听黎末来求教,立马把脸扬得老⾼“不知道不知道,你问的任何事我都不知道。”
这个欠揍的老头子!黎末嘴角一菗,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
“问什么事?”黎未问。
“就是…祭祀上的事,我有些不明白。”
“祭祀?”黎未神⾊微变,挑起眉。连带一旁郁闷不已的墨苡听见后,也立刻严肃起来。
“嗯对呀,”黎末苦恼的皱着眉“那个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状况啊,还有那个红光,感觉让人很不安。”
“不要担心末儿,”黎未轻轻摸摸黎末的头“有我在,没问题的。”
“可是…那个总让人感觉到不祥,黎未,那个什么祭祀的仪式是不是失败了?会伤害到你么?”
“没有失败,即使失败了,我也会把它扭转过来,所以放心吧,乖。”
“真的吗?你…没有骗我?”
黎未轻轻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黎末点点头“黎未不骗人,那倒也是。”
“我和墨苡长老还要商量点事,你先回去好不好?”黎未微笑着问黎末。
黎末点头,刚要走——
又回来,扯着黎未的衣袖“还有个问题。”
“还有什么?”
“嗯…不是说那个祭器是指定真正适合王位的继承者的仪器么?可为什么,我并没有看到结果呢?那个仪式最后,并没有明确给出指示,我和你,到底谁是狐族的王。”
黎未微微一怔,轻声笑了笑“自然是你,你才是狐族的王。”
“可是说不定是你呢,所有人都看得见,其实…你比我更适合做狐族的王。”
“末儿,是谁很重要吗?”
黎末神⾊一凛“当然重要,况且黎未你是男人,还那么有才,你难道都不想借着狐族实现你的抱负么?”她其实只想跟在他⾝边,分享他的成就,看着他一点一点变得耀眼就好。她懂,他的光芒若是爆发出来,谁都不可能挡得住!而她,只要陪着他,一辈子无忧无虑就好!
黎未轻轻头摇“末儿,父亲亲自指定你继承王位,这个,无任何人能质疑。”
“我才不要,我才不稀罕当王,我只想跟你在一起,永远都跟你在一起。”黎末倔強的看着黎未,话tuo口而出。
黎未瞬间变了脸,惊诧的看着黎末。
黎末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话里的不妥,立刻红了脸。
“末儿,我是你哥哥。”黎未看着脸上飞红的黎末,忽然冷冷斥责。
一句话,虽然依然出自那个冷俊倨傲的人,然而却变了。感情不再,温暖不再,关心不再,甚至比一个陌生人的口气还生冷。
黎末惊讶的瞪大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黎未。终究是女孩子,自尊心又強烈,仅仅一句话,就感觉被伤害了,心都在流血!
“没事了,你走吧。”撇过头,黎未再不看黎末一眼。
不可置信的捂着嘴,黎末一扭头,飞快的跑出来小院。对啊,她在想什么,他可是…哥哥啊!
黎未没有回头,骨节清冽的手死死的握着一个青瓷汤碗。
“啪——”汤碗发出清脆的响声,立马碎成了一块一块。
“唉…”一旁的墨苡长老叹息一声“也许,这样也好!”黎未没有说话,墨⾊眸子低垂,蔵着一股深深的暗痛。
“好了好了。”墨苡安慰黎未。
黎未微微苦笑“墨苡,我到底应该怎么救她?还是继续束手无策,可怜的乞求那一点微弱的奇迹?”
“唉…”墨苡在黎未⾝边坐下“祭祀的结果是不能強行拧转的,否则,谁也不知道,结果会变成什么样…也许拧转之后,血祭反而会提前了。”
黎未抬起头,眸中迅速闪过一抹孤绝“原本,那场血祭该由我来完成的,呵,难道就连黎昀亲手种在我体內的‘蛊血‘,也救不了末儿么?”
“没错,在同是金狐的你体內种下‘蛊血’是帮‘沥血狐’躲过血祭的唯一方法,但是虽不是帝王之血,你亲⾝父亲却也是被祭器选出的王位继承者之一啊,谁能料到,这一次祭器又选中了你,‘蛊血’也因此失效了,天意如此。”
黎未⾝ti一颤,忽然埋下头,声音沉闷,竟隐隐透出一股脆弱“墨苡,怎么办?我又想救末儿,又想报复黎昀,我该怎么做?”
“…若是,若是之前我没有故意拿错祭器,是不是结局就不一样了…末儿是无辜的…”
墨苡微微一叹“狐族九代一大劫,遇此劫唯有金狐血祭方能保狐族长盛,末儿刚巧生在帝王血脉的第二十七代,又是拥有纯正帝王之血的唯一一人,她从一出生便注定了‘沥血狐’的命运,一开始,她就不可能无辜了。”
“非要血祭么?”
墨苡点点头,似想起什么“尘儿,末儿还有多久満120岁?”
黎未⾝ti猛地一震,良久才低低道“…还有一个月时间。”
墨苡神⾊也是一变,却终究无能为力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