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已近黑了下来,可无心还是上紧了门不让我和李华进屋。
从正午村长和校长带老人们离去后,无心就将自已一个人关在了房內,不让任何人入进,我们只好在外站着,无论给他说什么除了在房內大喊就是乱骂一通。
红红将晚饭给无心送到了屋门口,可想要进屋便显的比登天难了许多。
“⽑病,不让你俩个进就去卫生所歇了去。”红红将我的胳膊一拽又拖了李华刚离开屋门口,⾝后又传来一声响,不知何物又砸在了屋门上。
“告诉你们不要来烦我。”从闭紧了门的屋中传出来无心的大吼。“无心要发疯了,”老人们很是有点心惊胆颤地对我们道:“别理他,他精神有了⽑病了。”老人们又相互宽慰着,在已打开了的耳房地门里开始收拾起来,准备简单地收拾了床铺也好让我俩个有个躺的地方。
“叔、婶,你们也别拾掇了,俺带他们今天先去了卫生所睡了,”红红对着耳房內的老人们说道:“他不会一直这样的,你们也别忙了。”
“那咋成,卫生所是公家的地介,还是别去⿇烦了。”老人们从房內回答道。
这时房门又是“咣”地一下打了开,在耳房前的我们几人一惊,转过⾝一看,房中透出的温和的光将无心的⾝影映的很是清晰,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可见他⾝子拘偻的样子,想来必是耗了不少的精气了。
“你们几个都给我过来,我一个人太累。”无心站在门槛上对着我们喊完就折了⾝回到了屋內。
李华拉了一下我的衣襟,向门口走去,我也慌忙地跟了,⾝后老人们和红红也紧跟着走了来。
进门,我就呆住了,平曰里我紧忙着收拾的⼲净的屋早已没了下脚的地方。
被褥被扔了一地,我用来写字的桌被立了起来,在它最上方的屋顶,吊着无心那个会发了光的宝贝,将整个屋照的很是光亮。
很多的我平时很小心存放的纸张被甩的到处都是,上面画満了一道道让人看不懂了的符。
炕上倒还算是清洁的,只不过已没有了它⾝上应有的东西,光光洁洁的散了一大片村长给烧的陶。
无心盘腿坐在了炕上,呆呆地看着这一堆陶片,就像是看着一群小童,恨的是咬牙切齿地可又无处下手,整个人好像也比平时老了许多。
老人们互相对望了一眼没有说话,同了红红一起弯了腰就紧忙了起来,不一会就⼲⼲净净的了。
收拾完了屋,老人们拉着红红转⾝离了去,只剩下李华和我面对着无心,就这样静静地站着。
“喔、喔,你们来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无心像是从梦里醒来一样扭了脸对我俩说道:“楞着⼲什么,还不赶紧地过来想办法,我说你俩个上炕呀。”
李华和我俩人赶紧地爬上了炕,李华的动作明显地比我快溜的多。
坐在炕上,再看着无心,他好像又睡了过去似的,眼皮也不抬地四下里盯着散的到处都是的陶片,李华和我对看了一眼,静静地坐着等着他的解释。
“你俩个看看这些个东西,这些东西我硬是一个下午也没拚的出来一片,”无心楞了一会抬起了头,脸儿呆呆地看着我和李华:“我一个字也不认得,你俩个。”
我看了李华一眼,随手拣起了一块小陶片,上面有几道弯弯曲曲扭作一团的的蚯蚓样的画痕,再拿起一片也是如此,我不由地也呆了呆,再看看李华,显的痴痴的表情估计与我自己的表情差不了多少。
“唉,”无心长叹一声:“原以为有了这些个陶片,按香炉內的样了就能排了出来,就能够开解了无字天书的秘密,谁知会是这么个结局。我原以为我第一次上蜡时,是我弄错了,将文字拧了,只是后来看了村长做的和我的差不多,便以为是遇到了其中的一个符号而已,谁能想到全是如此,所有的上面都是这种样子,好像都长的一个样,就是想将它们组起来都不可能,这可怎么是好。”
李华看着我默不作声,只是将一块陶片在手中转来转去的,我也不知该作些什么了。
天亮的时候,无心就起了床,眼中有了许多红血丝,从他疲倦的样子看来他是一个晚上没睡,这让李华脸上也有了点心事重重的神⾊。
我只是想先不管它是个什么东西,即然已将它拓了下来,先复原了原来的模样再说,至于是那种文字,尽可学得李华父亲当初的作法,再去慢慢地解读就是了。
当我将我的想法告诉李华后,李华很是赞成,将无心拉到一边嘀咕了半晌,无心才显得无精打睬地看起了陶片,我们几个又重新打起了精神,准备将它们拚成一个完整的文章。
不料,三个人一个上午竟是没能成了一片,那些个弯弯的蚯蚓竟根本是连不到一起。
红红来的时候我们正在院中的桌旁盯着陶片发呆,无心扶着脑袋不住嘴地呻昑着。
“你几个在做什么?”红红走到我的⾝边歪着头看着我轻声地问道。
无心白了她一眼没有作声,李华闷闷地道:“还不是这些个东西,怎么都对不起来。”
红红随手拿了一片,脸上立时显的异常惊奇:“这些个东西俺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话声未落,无心一下子跳了起来死死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你说什么?你认得这些字?”无心激动的有些变了形的脸上显着太多的不信。
“放手,你弄痛俺了,”红红脸上不停地菗*动着奋力地将无心的手甩了开。
“好、好,对不住,”无心有些扭捏地连声道:“我是太过于着急了些,你别生气就是了。不过你快点告诉我,你真的认识这些字?”我和李华也是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红红轻轻地甩了甩胳膊,咧着嘴边用手轻揉着被无心抓的地方一边道:“俺在俺爹那里见过这些个相似的东西,也不知是不是与它们相同。俺问过俺爹,俺爹说它好像是什么苗族的什么字,俺就不清楚了。”
红红说完后飞快地躲在了我的⾝后,似乎是怕无心再抓她的胳膊一样。
果然,无心大叫一声,跳着蹦着,见⾝边没人可抓,就跳了几步远一把抓住了李华的肩膀,几乎将李华提了起来。
“我真笨,我太笨了,”无心不停地转着、跳着、手舞足蹈地口中怪叫着:“伏羲本来就是一个龙⾝人首的龙种,又是人祖女娲的哥哥,还是苗氏的祖宗,自是用着苗家祖先的龙形文字,这么个浅显的道理我都不知道,真是该打,真是该骂。”
李华好不容易挣脫了无心的大手,看着正发着疯的无心小心地坐了下来,然后看了看我,我也看了看李华,俩人是面面相嘘不敢出声,这个变故明显地出乎了我们俩个人的预料。
红红在我的⾝后将我的肩膀紧紧地抓住了,手上的力道让我觉得她有了些紧张。
“小侄女,你即然知道这些个字,那你看能不能帮我们翻了出来?”疯够了的无心恢复了常态,立时又一脸涎笑地对着红红道,可马上又是脸儿一变:“这个不是我用的,是华子和他哥俩个的必学的东西,你不帮他们谁帮他们?”脸上又是一种平平的神⾊,好像此事再与他没了关系一样。
红红“哧哧”地笑了起来:“你不用给俺来这一套,就是来了俺也不吃。”
无心的脸⾊接着再变,显得有点媚妩对着我⾝后的红红魅笑着说道:“小侄女,别生我的气,实在是这个事太大了,你怎么样都得帮了这个忙。”
我看着对面无心这种笑的模样,只觉的瞬间头发丝都根根地立了起来,浑⾝发⿇。
无心的这种笑从小到大的我还是第一次见着,而且是从无心的的脸上看到的。
如果无心年轻了五十岁,这个笑还可以说的过去。只是现在在这张老脸上,让我觉的在炎炎夏曰的阳光下,浑⾝寒冷的汗⽑都要寒的直立了。
后来的我每次想起这种笑,都会不由自主地要浑⾝打颤。
面对我坐着的李华自是看不见无心那过于丰富的表情,死死地盯着我,脸上显得很是怪异。
后来李华小心地问我当时出了什么事,我的脸上有着一种让他浑⾝发冷的恐惧,我才知道我当时的样子。
我细细地将当曰我看着的无心的神⾊告诉了李华,李华很是诧异。只不过我就是想用语言来形容也比当时的景差了太多,自是引不起李华太大的惊异了。
我⾝后的红红却“啊”了一声,转⾝向门外跑去,无心也不由自已地楞在了当场。
我们几个相互看了看,无心发愁的又坐了下来,盯着満桌的陶片一言不发。
过了不久,校长大声地呼喝着就进了门,⾝后跟着的红红从门外探进了头向我们望着却是不肯进来。
校长本就是半个苗裔,按他的话说是有着一半的苗人的血统,当年是被逼的无家可归才半讨饭地逃到了我们村,冰天雪地的多亏老人们救了他,要不早已没了命。
校长的到来让无心开心地围着他跳起了舞。
无心看来,如果红红知道,那么校长更是没的话说,用他的话讲是当时只觉的天下的幸福集中在了他的⾝上,天下的福气都来到了他的⾝旁,天下的好运都到了他的脚下,天下的开心都到了他的头上,这也让在桌儿前坐静的李华和我彼此看着张大了嘴痴呆了好一阵子。
我们从来没见过无心跳舞的风姿竟是显得如此的沉重。
个胖胖的⾝子挺着个大大的肚儿一颠一颠地像在冬天里孩童们滚的雪球,在校长的周围滚来滚去。
校长到是一付极为开心的样子,看着围着自己转个不停的无心,呵呵地笑个不住,好不容易地移动了⾝子,坐在了我俩个⾝边,随手拿了陶片看起来。
无心却是一脸笑哈哈了校长的⾝侧。
“当时校长的表情也很丰富”李华后来不住地摇着小小的头回忆道:“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呆若木鸡,一会儿眉开眼笑,一会儿如丧考砒,总而言之天下所有人的脸儿都集中在了他的脸上,那是一个绝。”
校长慢慢地将几个陶片放在了一起,皱着眉又将另几块放在了一起,随着时间的流逝,陶块集中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直到桌上再也没有一个散失的后,拍了拍手儿站起⾝来,一句话未说转⾝出门就扬长而去。
无心呆怔怔地看了看我们,几人目送着校长的⾝子消失在门外。
这时红红的头终于再伸了进来,将我们几个上下地打量了一番,才松了口气似的轻快地走到了我的⾝边。
我们几个回过头来,桌上已是一个大大的、用陶片堆起来的、很不规矩的陶书,上面显示着游龙走凤,看起来似乎是很是流畅,只不过我们是无法认得而已。
无心张了张嘴看看红红又闭了起来,再张了张,又闭上,如此反复,让红红有所查觉后终于忍受不住。
“你要说什么就⼲脆地说了。”红红瞪着眼道。
“你说你家老爷子,明知道它认的我们我们不认得它,”无心愁云密布的脸上眉儿拧到了一起,用手指着陶书道:“他这一走,让我们找谁能知道这上面写了些个什么?”说完还摇了头摇,乱蓬蓬的发丝在空中挥舞着。
“你真是不开窍,”红红撇撇嘴角道:“难不成就这个样子摆放着让他慢慢地给你说了不成?”
无心“啊啊”几声,猛地是醒悟了一般,对着我和李华大声地呼喝了起来。
按无心地吩咐,李华和我俩人分开了行事。
李华先是拿了些墨将陶片上轻轻地涂了,然后用纸儿又轻轻地敷了上去,停了会又轻轻地揭下,一张上面乱七八遭的涂満了墨的纸出现在了我们面前,无心拿住了后对它瞪着眼嘴里是念念有词。
我取了纸笔,在桌旁坐了,从头至尾地开始按它的模样描了起来,直至天黑才完成了这一艰苦的任务,当我站起来时后背痛得我几乎想立时下趴。
无心一把就将放在桌上的我已描完字的纸拿了起来,用手不住地晃着大声地对着纸儿说:“你以为你蔵了起来我就没法了?你以为你变了个样儿就难住我了?你以为你不让我认得就让我没辄了?你以为你变成了个泥蚯就让我分不出来了?告诉你,你就是逃到了天边我也一样地将你抓了回来,哼哼,也不看看我是谁。”言下是这个所有的过程是他一个人完成的一般。
天边刚有了些亮,无心就将我和李华叫了起来,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了院中。
我和李华不敢多言,也学着他静静地坐了。
直到天大亮,无心拉着我俩个就到了校长的家。
红红正要出门往我家中来,一见几人上门忙不迭地引了进去。
校长正在刷牙,一看无心手中拿的东西脸上就一付明白了他想做什么的神情。
校长用手抹了抹嘴角的牙膏沫看着激动不已的无心平静地道:“上面的字不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