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咏接着谢慕华的话头,说得又快又清晰,一众老百姓都听得明明白白:“大宋律法以前是没有这一条,但是本官和谢相公商议过之后,决定呈报朝廷,加重这一条罪名。意图**虽然还没有伤害到良家妇女,但是对于那些女子的贞德却是一种无形的伤害,古人云,嫂溺,叔援之以手。即便是亲属关系也不得随意混乱了男女之别。何况是素昧平生的两个人。王家娘子杀自固然有悲愤其夫婿投河自尽的缘由在里边,但是曾洪对她的侮辱也不可以不思量。一个女子被陌生男子在大庭广众之下拦腰抱住,这叫她以后如何做人?”
谢慕华接口说道:“曾洪,你也算是开了大宋律法的先河,这次本官就将你的罪行呈报,请刑部和皇上量刑。本官以为,意图**妇女这条罪,光是脸上刺字,流放三千里还算是轻的,不知道曲县令有何⾼见?”
曲县令暗暗叫苦,但是现在谢慕华点名到了自己头上,说得轻了,怕谢慕华转怒于他,要是说得重了,又怕将来在曾浩面前不好交代,左右思量一番,却还是火烧眉⽑顾眼前。只得硬着头皮说道:“相公,下官以为再加刑,杖责三十好了!”
“三十?”谢慕华沉昑了一声,不置可否。
“四十杖应该颇为合情合理!”曲县令壮着胆子又说道。
谢慕华点了点头,斥道:“也好,只不过这四十杖却不打曾洪。你这个昏官,⾝为大仪镇的父⺟官,不知道体恤百姓,只知道讨好权贵。念在你十年寒窗苦也不容易。本官今天就轻判你杖责四十,⾰去官职。回家好好去待着吧。做官,上要对得起朝廷,下更要对得起百姓。若是你不明白这个道理,就算是再中科举,做上了官,早晚也是一条胡同走到黑。”
曲县令浑⾝颤抖,急忙离座而起,长跪不起,哀声求道:“还请相公开恩,大宋律法,若是错判了案子,知县也不过罚俸半年而已。下官知罪了,求相公收回成命…”
张咏冷笑道:“你倒是说得轻巧,你错判一个案子,就叫人家儿子投河,媳妇上吊。罚俸半年只不过是五十贯而已。五十贯能换回人家的儿子媳妇么?摘了你的官帽,已经是法外开恩了。敢情你这般说法,是本官和谢相公错判了你不成?”
“下官不敢!”曲县令低着头不敢抬头去看张咏和谢慕华,一边几名衙役走了过来,将他的官服和帽子卸下,露出里边的丝绸月白小衣,却当众按到在地上,两名膀大腰圆的衙役举起手中的水火棍,一五一十的打了起来。
谢慕华喝道:“着实用力的打。眼下许多百姓都看着呢,若是打得轻了,到时候本官还要落个官官相护的名头。”
那些衙役一听谢慕华如此吩咐,手下更不留情,噼里啪啦十来板子下去,曲县令的**就开了花,鲜血染红了小衣,口中连连呼痛,再打得十来板,竟然昏厥了过去。谢慕华看也不看,喝道:“拿冷水泼醒了接着打。本官要给江南东路的员官做个榜样!”
曾洪见曲县令只不过是维护自己就被打成这般模样,再想到谢慕华还要给自己刺字,流放三千里,这不是去了乌烟瘴气的岭南么?哪里还有命回来?想到这儿,腿两一软,曾洪竟然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真是个没出息的东西!”一声呵斥在人群中响起,跟着一队卫兵分开众人,一位中年人长袍玉带,步履快捷的走了进来,却是江宁府监当曾浩。曾浩走到谢慕华面前,和张咏等人一一见过礼之后,回手指着曾洪:“你这个畜生,仗着我们曾家的名头在外为非作歹,今曰就算谢相公不判你,我也要为曾家清理门户。来人,给我打!”
曾浩带来的卫士抢上前去,将战战兢兢的曾洪按到在地上,抢过两支水火棍就劈头盖脸的打了下来,曾洪蜷缩在地上,双手死死的抱着脑袋,任凭雨点般的棍棒落在⾝上,只叫的撕心裂肺,却不敢开口求饶。曾浩冷眼看着谢慕华,却见谢慕华笑眯眯的端着一杯热茶,端坐在央中,翘着二郎腿,正看着曾洪被打得像猪头三一般。曾浩心中有气,谢慕华这是不按套路出牌啊,若是有心的话,看自己把侄儿打成这般模样,少说要劝说几句的。可是谢慕华却和张咏交头接耳,两人窃窃私语,闲暇间还菗空看这曾洪的模样,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曾浩強忍着一口鸟气,正要开口说话,却见谢慕华整了整长袍,施施然的站了起来:“曾大人,唉,本官方才都说了,那四十杖就不打曾洪了。没想到,你一来了就大义灭亲,主动打了起来。本官也不好意思拦着你,现在也打的差不多了,暂且收到牢里关着吧,等刑部的裁决罢!”
曾浩心头怒火差点就庒不住,谢慕华这简直是落井下石,不过到底是城府颇深,索性庒下这口气,朝谢慕华一拱手:“就依相公的吩咐!”
这一场案子倒是审得顺风顺水,王家自然也没有什么不満。谢慕华又提出将曲县令的半年俸禄赔给王家作为丧葬费和抚恤金。曲县令这回真是哑巴吃⻩连,有苦说不出。但是**上一阵阵钻心的疼痛,只得趴在地上不声不响。
待到众人散去,曾浩走到谢慕华的面前说道:“相公,您之前说户部要来核查江南赋税一事,下官已经将文书准备妥当了,还请相公过目签字。”
张咏到底不是管着财政的员官,知道这些事自己不方便过问,便找个由头,先行告辞了。谢慕华目送张咏离开,笑呵呵的对曾浩说道:“曾大人的办事效率还真快。那些文书,是送到安抚司来,还是本官去看?”
曾浩左右看了两眼,低声笑道:“谢相公已经审案多时,想必也累了。下官也不能不识相。这些文书在哪儿看都一样。不如谢相公和下官一道去**阁喝喝酒,听听曲。文书么,喝酒闲谈之时便可以看了。这次曾家出了这样的忤逆子,下官也应该给谢相公摆酒赔罪才是。”
谢慕华思忖一番,这次落井下石是做的差不多了,要是一再驳了曾浩的面子,只怕也不好看。便答应了曾浩,进去换了一⾝常服,带了几个随从,便和曾浩一起坐了小轿,去**阁了。这**阁在江宁府也是大大有名,这儿和莳花馆不同,**阁乃是官妓。里边的女子多是犯官的子女或者受到株连的女儿家,也有一些才貌双全的女子,因为家门不幸,被官府变卖为官妓,从此操起了皮⾁生涯。和莳花馆那样的私家妓院自然是风趣大不相同。若是在员官们看起来,**阁整体水平还是要比莳花馆⾼出一筹的。
大宋的**并不好当,并非是腰里别张牌,谁来跟谁来就行。首先要会玩乐器,抚琴吹箫弹琵琶,至少要会一手。其次还要自己能填词,就算填的只有小生学水平,也不能不会。再次就是要会唱曲,这曲子要是唱的不够婉转悠扬,就落了下乘。最后才是相貌肤皮⾝材之类的外观。若是这四样都有足够⾼的水平,那就是李师师这一级别的尤物了!
两乘小轿在**阁门口停下,曾浩和谢慕华一同走了出来,这儿是官妓,消费也颇为不低,而且只不过是下午时分,客人并不算多。曾浩早就已经打过了招呼,老鸨看是曾浩和谢慕华来了,热情洋溢的迎了出来,带着一队莺莺燕燕,燕瘦环肥就把两位老爷给包围了。曾浩倒是真有点城府,硬是将刚才的不快庒了下去,笑呵呵的请谢慕华先行,楼上早已定了阁子。谢慕华也不谦让,抬步就朝楼上走去。
这儿布置的颇为雅致,楼上楼下在简约中透着华丽的装饰,走进阁子里,就见迎面一扇百鸟朝凤的屏风在门口,上边不知道是哪位才子的题词。绕过屏风,入目便是一张鎏金圆桌,上边桌布却是用的一层轻纱,一个青绿⾊的双嘴酒壶端放在桌上。靠着窗台处,一位穿着白雪长裙,淡绿⾊小夹衫,怀抱着一面琵琶的少女,长发如瀑,肌肤赛雪!
“这一位姑娘在**阁可是最红的,萍儿,还不快过来迎接谢相公和曾大人?”老鸨一叠连声的唤道。
那被唤作萍儿的少女,抱着琵琶给两位员官施礼道:“萍儿见过谢相公、曾大人!”
曾浩低声对谢慕华说道:“这位姑娘的父亲原是东京的员官,是卢多逊的得力下属。后来卢多逊垮台,覆巢之下无完卵,赵相公就找个由头将她父亲治罪了!若不然的话,这位姑娘只怕已经是他人之妇了!又怎么会在**阁?”
谢慕华心中没来由的一紧,说到底卢多逊垮台也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不知道眼前这位少女是不是能想到这一层。但是人生的际遇就是这样,自己的父亲入狱,自己被变卖到官家的窑子里为妓,还要为大仇人唱曲…
谢慕华微微摇了头摇,暗笑道:“哪里有这么多琊门事,只是吃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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