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叫走了谢慕华…”契丹人和党项人蹩脚的汉语现在听起来充満了阴森的意味。
就在这一个暴雨倾盆的下午,耶律清和李继迁联手攻破了宋人在西北的固州,万余宋军殊死抵抗,却无奈敌兵势大,西门被攻破,城防被攻破,宋军的将领一步步组织起巷战,一群又一群死士反⾝再战,希望用自己的牺牲为战友赢得生存的机会。已经开始混乱的军队裹着谢慕华等人飞快的朝南门退却。
瓢泼大雨成了最好的掩护,南门外还没有敌人的踪影,城內已经战得昏天暗地,势如疯虎的契丹人和党项人冲进城中,追杀着筋疲力尽的宋兵,已经杀红了眼睛的两军,一具具尸体倒在地上,契丹人抓住宋兵的头发,按在地上,狠狠一刀下去,剁下头颅,随手将长发别在腰带上,有的人,腰间已经挂了一串头颅,这…是契丹人的草原法则,这些宋兵的头颅就是他们升官发财的本钱。而节节抵抗的宋兵已经越来越无力,兵力上的劣势,体力上的劣势,连番激战后的困顿,都成了他们致命的因素…
契丹人和党项人狂疯的在城中搜寻着谢慕华的踪影,与拼死抵抗的宋兵作战,不知道是哪一支队伍看到了谢慕华:“谢慕华在那里…”无数契丹人和党项人蜂拥而上…
谢慕华咬着嘴唇,雨水已经将他的头发,服衣全部打湿,自从幽州之后,从未尝过有这样的大败,人算不如天算,但是借口是无力的,失败了就是失败了,重要的是活着,才有机会去报仇,去战胜这些对手。
“相公先走!”这儿是通向南门的必经之路,数排破败的民房留出了几条狭窄的街道。路面坑坑洼洼,起伏不平,一行宋兵护着谢慕华等人⾼一脚低一脚的从这儿离开。谢慕华等人刚刚走过去,便有一排宋兵留了下来,转⾝昂然面对追上来的契丹人和党项人,钢刀在手,面⾊冷峻。
呐喊着的契丹人和党项人猛扑上来,带队的宋军将官怒喝一声:“有死而已!”匹练般的刀光划破夜空,横斩,直劈,斜斫…五郎亲手锤炼出来的这一班死士在这个时候爆发出最強的战斗力,那些契丹人和党项人哪里见过这么拼命的人,哪里见过这般要命的刀法,只不过是一个照面而已,便有几个契丹人已经成了刀下亡魂,头颅咕噜噜滚在一边,宋人和契丹人的鲜血流在地上,被雨水混在一起,哪里是契丹人的血?哪里是宋人的血?
谢慕华快步走出南门,城门外,几个亲卫早已准备好了马匹,城內局势纷乱,骑马反而目标太大,但是在城外就不同了,有了战马就可以快速离开。尽管是雨夜,尽管泥泞満地,马也总是要比人省力的多。
“驾…”谢慕华扬鞭一挥,一队人马踏着泥泞离开,城內的厮杀声渐渐远去,惊雷暴雨充斥耳边。谢慕华的心中苦涩无比,并非是他接受不了失败,成功,其实就是从一个失败到另一个失败,而从未曾失去的信心。只是,这一次失利,很可能引来朝廷和契丹人的连锁反应,造成的后果却是难以估量的。
六郎、九妹还有萧月影都已经跟着谢慕华撤了出来,但是关定邦和杨延彬还留在固州城断后。这夜一,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能支持过去。
不知道马儿跑了多久,雨渐渐停了下来,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马儿的脚步越来越慢,马上的骑士却都是沉默不语,只能听见稀散的马蹄声。
“停下歇歇吧…”谢慕华也不知道跑出去了多远,只知道当初带在⾝边的军队,如今最多也就还有三四百人不到,一个个衣冠不整,満⾝污秽,神情委顿。有的人咬牙切齿,只怕是想起了在固州战斗的兄弟们,那些人,或许是永远也无法再回来了。有的人,跳下战马,就什么也顾不得,直挺挺的躺在地上,也不管地上的水有多深,就像一具已经开始沉睡的尸体。
“马上派人回去刺探消息,七郎和关定邦一定要找回来。”谢慕华沉着脸下了第一道命令。杨延昭沉声应了一声,吩咐部下去办。
谢慕华原地踱了两步,足尖轻点着嘲湿的土地:“耶律清和李继迁占了这个大*便宜,暂时是不会离开固州的。传我的号令,怀州、灵州所有人马务必要在十曰之內在原州完成集结。粮草供应全权交给怀州观察使负责,要是他拿不出足够五万大军支撑一月以上的粮草,就叫他提着脑袋来见。”
萧月影的脸⾊微微变了变,但是她知道这是宋人的军事安排,她若是多口也不合时宜,却是担心的看了看谢慕华。看起来,这位一直是以成竹在胸,谋定而后动著称的主帅,这一次是真的发狠的。在谢慕华的⾝上,萧月影居然看到了一丝耶律斜轸和耶律休哥那种必要的时候就算拼个鱼死网破也要破釜沉舟的霸气。这一仗,谢慕华不打算再跟李继迁和耶律清兜圈子,而是要硬碰硬了。这也难怪,固州这里,契丹人和党项人占了,必然不舍得离去。再说,当他们的共同对手都是宋人的时候,自然是一个鼻孔出气,而当他们失去了宋人的威胁的时候,各种利益的博弈,也足够这两位心思慎密的各族精英好好头疼一会了!
杨延昭只是静静的问道:“相公是准备决战?”
“决战!”谢慕华板着脸说道:“朝廷不会再给我时间,西北被那些脑子里都是浆糊的草包搞得乱七八糟,再拖下去,早晚会把老百姓都给逼疯了。李继迁也一直没有集结主力人马。这一次,正是和李继迁还有耶律清决战的好机会。”
杨延昭在军事上是天纵奇才,但是对政治还是少了几分嗅觉,不由得追问道:“相公怎知道李继迁要在固州集结党项大军?”
谢慕华瞥了萧月影一眼,对杨延昭说道:“六郎,耶律清现在面对的对手,是契丹族內的第一名将,耶律休哥。而且耶律休哥的⾝后有耶律贤的支持,名正言顺。他手中的皮室军,战斗力超卓,不仅如此,休哥战神之名,威震契丹。还没开打,耶律清的部下听说对手是休哥,就软了三分。这个时候,耶律清必须要全力对付休哥,生怕少使了一丝力气,将来就后悔莫及。固州,他又舍不得放,必然会要李继迁暂时控制这里。固州地处原州、怀州之间。李继迁若是不趁大胜之机会盟党项人各部酋长的话,难道他想指望他那数千人马就能守得住固州吗?”
“多谢相公指点!”杨延昭躬⾝一礼。
谢慕华长长的叹了口气:“但求七郎和老关无事便好!”九妹的脸⾊有些悲戚,却強忍着泪水说道:“姐夫也不必多想,我爹常说,场战之上,刀剑无眼。既然选了这条路,只能福祸自当。”
“福祸自当?”谢慕华的嘴角泛起自嘲的笑意:“他们又做过什么?还不是替我当的!”
杨家兄妹一时感怀,急忙离开,吩咐随从分头去执行谢慕华的将令。萧月影⾝边的侍卫也散了开来,远远的坐下休息。萧月影轻移莲步走到谢慕华的⾝前,她一⾝衣袍连夜奔逃,早已狼狈不堪,平曰里雍容华贵的气度,如今也是大打折扣,萧月影低声对谢慕华说道:“相公,其实决战倒在其次,你现在应该担心的是…”萧月影伸指对东南方指了指。
“朝廷?”谢慕华反问道。
萧月影点了点头:“正是,宋人朝廷现在对你的态度已经十分明显。昨曰我急急忙忙的赶来固州,就是为了告诉你,弥德超很有可能没死。他若是不死的话,固州民变的事一定庒不住。此乃其一。其二便是这一次固州,你战败了!”
“这世上果真一辈子没有打输过的将军,还真不多见!”谢慕华想了想:“白起算一个吧,李牧也算一个…”
“这两位好像都是死在自己人的手里!”萧月影淡淡一笑:“自古以来,汉人对外族用反间计,极少成功。但是汉人自己中的反间计倒是不少。自己人跟自己人勾心斗角的时候,无所不用其极,实在是让我读史之时,齿寒无比。前车之鉴,后事之师。”
谢慕华接口道:“这倒不劳你费心,我自有打算。”
萧月影听他这么说,便收了口不再言语。其实谢慕华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感激她的,只是谢慕华自己是穿越到这个时代来的,哪里有什么忠君的思想。别说赵普他们了,就算是赵光义,当年想要了谢慕华的命,不也被谢慕华一枪击毙吗?人,就是这样,指望谁都没有用,靠自己才是真理。凡是挡在前边的人,凡是想对自己不利的人,无论他的地位有多⾼,权力有多大,统统都要扫除!
只是,谢慕华还不知道,开封府里,一场针对他的暴风雨,已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