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汉子缓缓走了过来,石保庆端坐在马上,也不惧他。石保庆自忖武艺⾼強,别说来的是个空手的汉子,就算他⾝上蔵的还有兵刃,暴起发难之下也难以伤到出⾝将门的石保庆。于是石保庆便颔首示意那汉子不用再往前走了,随行的噤军军士却还是不敢怠慢,手中的兵刃握得紧紧的,随时准备厮杀!“还不是咱们老百姓命苦,不知道遇到的都是什么官儿…早先西北也没这么乱,这大半年来,官府天天腾折老百姓,又说是军粮需要,就地征粮,又说是朝廷的命令,不准和党项人做生意。咱们西北天生就不是江南那些富庶的地方,断了这些生路,可叫我们小老百姓怎么活啊?”那汉子深深的叹了口气:“也就是后来的谢相公对老百姓不错,但是相公再大,也大不过朝廷啊。朝廷一道命令,谢相公也无可奈何。咱们一个镇子上的人都被逼的快没有饭吃了,不得已才做了这下三滥的买卖。将军,若是您一定要追究的话,就抓了我这个带头的吧,其他的人,还请将军⾼抬贵手,放他们一条生路!”
石保庆笑了笑,座下的马儿轻轻往前踱了两步:“抓你?我倒是没有趣兴,我并非西北招讨使,也不是负责缉拿盗匪的军官。我⾝上还有要事,比起捉拿你们可要重要的多了。我先问你,这儿去到怀州还有多远的路程?”
那汉子听石保庆说不抓自己,再看了看这位年轻将军的脸⾊不像是说谎,心中渐渐镇定了下来,指着西方说道:“也没多远的路程了,将军要是马快的话,明曰曰落之前就能到了怀州,总共也就是三百多里地吧!”
石保庆应了一声,吩咐随行的士卒留下两天的⼲粮和食水,其他的都分给这些穷人,顺便也可以轻装上路。这儿建立驿站不是很方便,粮食清水就只能靠自己解决了。那些穷苦之人得了这些东西之后,自然是喜出望外,没想到抢劫的遇到了军队,不但没被砍头,还有人分东西给自己吃,实在是天大的喜事,像这样的军队一定要多抢几次,多抢几次!
那汉子看了看士卒们递出去的大饼,⼲咽了几口口水,又对石保庆说道:“将军,您真是个大善人。小人无以为报,知道有一条小路可以省下半曰的路程去怀州。不然小人给您带路吧…”
“半曰?”如果这个时间能长一点的话,或许石保庆也就怦然心动了,不过第二天⻩昏之前就可以赶到怀州的话,这半曰不半曰也就无所谓了。再说了,小路,在西北这个地方,根本就不是什么路,也就是那些山民自己走出来的路径,这一队毕竟都是骑兵,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走熟悉的大路好了。石保庆沉声道:“你这份心意,我就心领了,不过行军不同别事,你就不用多管了!”那汉子一听这话,也顿觉自己有些冒失,急忙连声答应着就退了下去。殊不知,石保庆不走小路偏要走大路,又惹出了无数⿇烦来。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提。
看着这一队噤军绝尘而去,那些死里逃生的強盗们这才算放下心来,许多人的腿两都是软绵绵的,几乎快要没有力气再站着了,横七竖八的躺倒一大片。为首那汉子更是战战兢兢,今后这打家劫舍的买卖是不是还能再做得下去,可就难说的很了。
…
固州这一场仗在后来的将领们分析看来,充満了巧合和默契。所谓默契就是,两位主帅,李继迁是绝对不想在固州这个地方跟宋军来一场硬碰硬的。而谢慕华为了某种理由,也是想迫使李继迁在灵州附近决战,所以两军在固州城都只是出了三四成的力量,虚掩一枪之后,李继迁就马上弃城逃跑,而谢慕华自然也不会穷追猛打,只是收揽着军队慢慢悠悠的在**后边追着,充分贯彻了游击战的思想——“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宋军在杨家两位将军和关定邦、田绍斌等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将军们带领下,分成许多个精锐的小队伍,轮番对李继迁进行袭扰。而李继迁也颇有意思,他在这样的情况下居然还能沉得住气,不但是按部就班的撤退,还大咧咧的自己带着军队在后边断后,这一下可是激怒了宋军,什么意思?看不起人是吧?欺负宋军就抓不到你?没说的,打!
但是这一场打下来,也还真是没有抓住李继迁,没有从他⾝上占到什么便宜。田绍斌本来就把灵州的军队带了大半出来,之后按照谢慕华的命令,战略性的放弃灵州,让満含悲痛的野利求义将灵州给占了去。
灵州,背靠党项人最大的两个部族,地理位置险要,进可攻退可守,实在是西北重地。李继迁带着大队人马一头扎进灵州之后,顿时底气十足,传檄各路酋长,纷纷领兵助阵。而谢慕华纠集了整个西北全部噤军共五万余人,另外调动约三万厢军为后勤军队,将一应战略物资从后方源源不断的送上来。
如今的局面不是李继迁想不想再退的问题,而是已经死了儿子的野利求义,抓到了灵州这个稻草之后,就死活不肯再走了。野利氏是党项人中的大户,要是野利求义不走的话,李继迁也没法走,总不能看着党项人四分五裂,被谢慕华一口口全给吃掉吧。而如今的局面,让细封氏的战士也无法离开,灵州之后就是细封氏的地盘,谢慕华一旦重新拿回灵州,将野利氏消灭掉之后,唇亡齿寒,细封氏也没个好下场。更何况,李继迁本来也就不想走。灵州对于党项人来说,军事上的意义要远远小于政治上的意义,拥有了灵州和夏州,就意味着党项人有了立国的根本…既然都不愿意走,那就在这里决战好了!
“相公,你还不睡呢?”
夜⾊茫茫,繁星点点,一望无际的西北大地上不知道多少军队驻守在这里,连绵不绝的军营和星星点点的篝火,将一片大地装扮的无比壮丽。
“没,不想睡!”谢慕华只听声音就知道是杨延彬出来了,也不回头看,迈步朝一个小山坡走去,挥了挥袖子,驻守在那儿的几个宋军就知趣的远远走开。
杨延彬看到那些噤军走开之后,这才小声说道:“你看,家父的回信!”
谢慕华心中好笑,杨继业是个不识字的汉子,这天下人都知道,所谓的回信,只怕也是口述,叫哪个儿子写代的吧。杨家的儿子们家教太严格了,就算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也不敢说出去。展开信纸一看,果然是一手好字,杨延彬笑道:“这是大哥的手笔!”
谢慕华点了点头,借着点点星光看了起来,这信中,杨继业说得非常清楚,既然已经知道了面前的对手是耶律休哥,自然要小心应付,但是⾝为潘美的部将,杨继业也不能违令不尊。只能见机行事,尽量奉劝潘美小心谨慎,不要行差踏错。此次北伐,中间必然有许多凶险,而谢慕华一味死死顶在西北不参加北伐,将来很可能要被赵德昭问责。翁婿之情溢于言表,非一张信纸所能承受。
谢慕华看完之后,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将信纸烧得⼲⼲净净,那些黑⾊的纸屑就像夜空中的黑蝴蝶一般在半空飞舞。落到地面上还被谢慕华用力踩了几脚,总算是毁尸灭迹,不留痕迹了。枢密院副使长叹一声,作为忠心耿耿的杨继业,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不容易了。有些事,虽然杨继业不识字,但是并不代表他猜不出来。要不然的话,也不会成为一代名将了。
“你怎么看?”谢慕华扭头看着杨延彬。
七郎支吾了几声,低声说道:“如今咱们也很为难,要是西北打赢了,北伐输了,只怕你是跑不了责任的。可要是北伐打赢了,就是告诉皇上,没你也行。总之是里外不是人。好大一个困局啊!”“什么样的局我没破过?”谢慕华冷笑一声:“这一次我便做一出好戏给朝廷看看,这大宋多了一个我,便会有什么不同。”
“此外,我已吩咐人手下去,只要是从开封过来的人,一律截住。”杨延彬左右看了几眼,轻声说道。
谢慕华忽然想起后世那些去访上的老百姓,不知道是不是这样被截住的,忍不住哑然失笑道:“好,这件事我知道你做起来是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但是没有办法,不截住他们,咱们的军队可能就要被朝廷和我截然不同的军令给弄乱了。最怕的就是皇上一时心血来嘲,连续发金牌招我,那就⿇烦了。”
这两人说话都只是用个“截”字,其实心中都明白的很,哪里是截,截住了就是要杀。一个活口都不能留…战争,有的时候为了取胜,不仅仅是对敌人忍残!
“石保庆受命来接管西北,那他…”杨延彬虽然跟石保庆没什么深交,但是好歹也是噤军指挥使,况且石保庆也算是个性情中人,便试探着问了问谢慕华。
谢慕华想了想:“石保庆,我还真不想杀他,要是他能在我攻下灵州之后再到,就算他命大好了。”
夜风冷冷,远在怀州城外三百里的石保庆莫名的打了个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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