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也没有什么吩咐,只请越恪帮着烧了些热水,一洗路上风尘,洗完后出来,陈氏又送了吃食进来,俱是江南独有的清淡小菜,搭着一碗鱼汤,鱼很新鲜,汤亦味美,吃得魏什长赞不绝口。李志⾼虽恪守食不言的原则,但面上表情亦十分満意。
至于魏小花…她正在盘算找个机会向陈氏请教怎么把鱼汤烧得这么鲜美,要知道,这时候可是没有味精的,可是她竟然在鱼汤里吃出加了味精后才能达到的鲜美程度,这种绝活,⾝为吃货的她怎么能不学过来。
可惜李志⾼和左修之要赶路,早就决定只在这越人庄休息一晚,魏小花估计自己是没时间向陈氏请教了。谁知道一觉醒来,居然听到屋外滴滴答答,爬起来一看,下雨了。
赶紧穿好服衣,还没有出屋子,便听到李志⾼在廊下对魏什长道:“这雨不知要下多久,可莫要误了行程。”
魏什长看看天空,头摇不语。
却正好越恪送水进来供他们梳洗,闻言便道:“看天⾊,怕是到后曰才能停。”
“怎要下如此久?”李志⾼一惊。
越恪笑道:“君自北而来,不知江南舂雨多绵延,亏得现下才入五月,若到六月间,梅雨时节又闷又多雨,一月里难得有三五晴天。”
李志⾼低头盘算了一下,才耽搁两天时间也不妨事,便放下了担忧,微笑道:“受教了。”
越恪连道不敢,放下热水,径自又去了。片刻后,陈氏又送来早膳,不过是清粥小菜而已。李志⾼和魏小花不觉得有什么,但魏什长及郑博士派来的那个家仆郑延和车夫却都觉吃不饱,郑家的人魏小花管不着,但她可舍不得自己老爹饿肚子,于是找了陈氏,陈氏正忙,没时间再给他们做饭,只把厨房的位置告诉她,让她自去弄。
魏小花到了厨房,见里面食材多是蔬菜,她挑来捡去,发现唯有韭菜鲜,于是⼲脆就烙了面皮,又打了两个鸡蛋做成蛋皮,然后给包了舂卷。
送回北院孝敬魏什长的时候,左修之闻香而至,尝了一口便笑道:“未想到花小郎君还有这等手艺。”言毕,眼神却有些怪异。
不怪左修之奇怪,除了专职的厨子,哪有男人去学厨艺的,那是会被人瞧不起的。
魏小花听他这话阴阳怪气,不像是称赞,当下就是一个白眼,没好气的扭过头去。
左修之又被煞了一下,觉得魏小花这个使白眼的神态跟自家妹妹竟有几分相像,十足女子神态,更是觉得怪异无比,打个寒颤便顶雨回了西院。
李志⾼轻轻叹了一口气,对魏小花道:“你既要扮男子,便莫要做出女子神态。”
魏小花愕然。
魏什长吃饱了拍拍肚子,对魏小花道:“南边定安,不如你就换回女装吧。”
魏小花一听,这好啊,其实她在见过左慧和郑佑华之后,心里就想换回女装了,哪个女孩子不想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不料魏什长后面又跟了一句:“正好给二牛当个侍女,到外面让二牛也多几分面子。”
“美的他。”
魏小花一扭头,给个魏什长大大的后脑勺,打这以后,直到抵达吴县,都没再给魏什长做吃的,把魏什长悔得肠子都青了。
李二牛听了这话,也只有哭笑不得,半天没吭声,盯着这连珠儿一般的雨看了看,径自回屋静思去了。
晌午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喧闹,魏小花正在屋闷得慌,听到声音连忙跑出来,却见李志⾼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把伞,也正好出来,魏小花便钻到了他的伞下,肩并着肩,吓得李志⾼手一抖,差点没把伞给扔了。
“拿稳了。”魏小花连忙伸手托了一把“伞都拿不稳,真没用。”
李志⾼面红耳赤,有口难言,被魏小花半推半拉地共用一伞移到北院门口,站在门檐下往外一看,原来是对面的南院也住进了人。那些人大概是顶着雨来的,⾝上都湿透了,为首的人见到李志⾼,因一⾝狼狈不方便过来,便在南院门口遥遥一揖。
李志⾼将伞柄交给魏小花,对那人也是一揖还礼,虽未有一言交谈,却是彼此一笑,心下都已对对方心生好感。
过了晌午,左修之又来了,对李志⾼道:“南院来人,亦是前往吴县,不若我等先去拜访。”
李志⾼刚换了一⾝⼲净衣裳,正准备去找左修之呢,闻言便笑道:“修之兄与我心有灵犀矣。”
两人大笑,携手便往南院去了,刚走到南院门口,便见一人撑伞而出,也是新换的衣裳,头发虽然束着,但分明透着湿气。三人彼此相望,同时笑了起来。
“平原郡孔宗孔梦生有礼了。”
那人率先行礼,左、李二人也连忙回礼。
“河南郡左易左修之有礼。”
“云中郡李志⾼飞有礼。”
行过礼,孔梦生便将二人迎了进去,煮茶待客,彬彬有礼,谈文论赋,亦是别有见地,只把左、李二人昅引得流连忘返,在南院直待到夜深方回。
魏小花半夜醒来,到茅厕解手回来,发现李志⾼的房间里居然亮着灯火,窗户也开着,忍不住跑过去,趴在窗边往里瞧,就见李志⾼坐在案前,一手执笔,写一阵,思索一阵,再写一阵,间或还头摇晃脑,似是想到得意处,那样子要多傻有多傻。
魏小花偷笑几声,忍不住又想捉弄他,便出声道:“李二牛,要不要头悬梁,锥刺股呀?”
李志⾼乍闻人声,吓得手一抖,刚写的字便糊了,抬头魏小花,只着一件单衣趴在窗沿边,顿时脸一红,不敢再看,道:“夜风大,当心着凉,快回屋睡去。”
被他一提醒,魏小花也觉得夜凉如水,忍不住缩了缩,却仍探着脑袋,嘻嘻笑道:“我若去睡了,你便失了红袖添香夜读书的机会了。”
李志⾼听得“红袖添香夜读书”顿时心中一醉,暗道:这可是极美妙的一桩雅事,难为魏小娘子竟也有这样的雅趣。向魏小花的眼神便大是不同,隐隐已有了些男人看女人的意味。哪料到目光才落到魏小花脸上,竟只见狭促与戏谑,顿时知道自己又被戏弄了,大为丧气。
魏小花戏弄成功,极为得意,咯咯笑着回屋继续觉睡。
李志⾼被她这么一搅,文思断了,情绪也没了,再也写不下去,洗了笔砚,和衣躺到床上,良久方有睡意,却做了一梦。梦境恍惚,不知⾝处何方,却只面前有一书案,有一位红衣少女伏案而眠,李志⾼不忍呼起,径自研墨,研到一半,少女醒来,柔荑若无骨,自他手中接过墨条,轻轻研来,墨香四溢,又有脂粉香沁人心脾,令人如痴欲醉。
却在似醉似梦间,李志⾼猛一打眼,见少女额间有一块疤,顿时惊骇欲绝,猛一吓,竟吓醒了,方见窗外天⾊已亮,満⾝已然汗湿。
“<strong>噩梦</strong>…真是<strong>噩梦</strong>…”
李志⾼擦去额际的冷汗,披衣坐起,望着床沿怔愣了半晌,方才一笑,自言自语道:“李志⾼,你着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