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明华从心理到气质都仍然是个书生,提意见时往往用词谨慎,深怕伤了别人,或者惹人不愉快。
解意每次听到他这种说法就好笑,又知道他的性格,便只得忍住:“你说吧。”
“安居公司这次遇到火灾,肯定损失惨重。如果我们现在就去跟他们谈索赔的问题,是不是过于冷酷,不通人情?万一逼得他们撒手不管了,我们岂不是得不偿失?是不是等一段时间,让他们缓过气来,再去跟他们谈?”于明华边说边小心地观察解意的表情,唯恐惹他不快。
解意很⼲脆地说:“这场火灾并不是天灾,而是因为他们现场的管理不善造成的,我们没有一点责任。他们给我们造成了损失,我们当然要向他们索赔。至于谈这件事的时机,我可以等几天,看看他们的情形再说。不过,我们必须在第一时间弄清我们所受的损失,不然到了谈判的时候,我们拿什么依据出来?”
“是,解总,我明白了。”于明华有些腼腆地推推眼镜。“我马上就去。”
解意赞许地点点头:“另外,你要多督促一下你们设计部新招聘进来的职员,让他们尽快摆脫在别家公司上班时养成的习惯,迅速适应我们公司的风格。”
“好。”于明华立刻答应。“我已经在这么做了。”
正说着,黎云安和杨羚相偕从电梯里出来。杨羚的神情充満了喜悦,黎云安的脸上也带了一份温和,仿佛是杨羚纯清的温柔渗入其间。
解意冷淡地看看他们,只说了一句:“小黎,现在已经是上班时间,我希望你的感情不至于会影响工作。”说完,他便转⾝进了办公室。
从来不曾听过解意当众批评的黎云安瞬时红了一张脸。他掩饰地与于明华打了个招呼,连忙放开杨羚的手,去开自己办公室的门。他的脑筋开始急速转动,分析今天解意讲话时的语气与所包含的意义。
解意重重地跌坐在大班椅里,疲惫不堪地闭上眼睛。
桌上的机手响了起来。
他无力地将椅子转个圈,背对着桌子,不想去接。
电话响了三十秒后,自动切断,随即又响起来。
他仍然不接。
电话再响,再切断,又响,又切断,又响…
解意终于投降了。他转⾝拿起电话。
“喂。”他的声音里満是困乏。
电话里传出林思东的咆哮:“为什么那么久不接电话?”
解意觉得很累,闷闷地说:“我的一个工地发生了火灾,我正在处理。”
“哦?”林思东马上认真起来。“情况怎么样?严重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暂时还不需要。”解意温和地说。“是建筑公司的责任,他们的工人引燃了工棚。我们有两个工人受伤了,做好的水电部分也全部烧毁了。我们的损失不大,但那家公司跟我借了五百万,我有点担心这笔资金的全安。”
“他们向你借钱,有抵押吗?”林思东很关心。
“有,不过大部分是工程机械。”解意态度平和,倒是与他有商有量。“另外还有一幢联体别墅押给了我,在海甸岛。”
“哦。”林思东想了一下,对他说。“这样吧,你把那张借款合同给我传过来,我找我们公司的律师看看。五百万不是小数,怎么也得收回来。”
解意有点感动。想了想,这合同也没什么值得保密的,便答应了:“好,我一会儿传给你。”
“这事交给我,我来帮你办妥,不用你伤脑筋。”林思东很⾼兴,重又变得嘻皮笑脸。“那你怎么报答我啊?”
解意轻轻叹口气:“我已经给了你最想得到的东西,你还想要什么报答?”
“不,你没有。”林思东的语气有点郑重。“你不过是给了我你的人。可是,对我来说,那是远远不够的。”
“那你还想要什么?”解意不解,他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得到的。他淡淡地说。“为人不可太贪心。”
林思东強调:“我要你的心。这不过分吧?”
解意冷笑:“那你要失望了,我没有心。”
“我不信。”林思东有点生气。
“那好,今天晚上我用刀划开胸膛,让你看看。”解意淡淡的声音里无意间流露出一丝冷酷。
经过这些曰子的相处,林思东总觉得他心里有事。无论自己做什么,他总是不开心,笑起来也都是淡淡的。林思东很喜欢他,所以也不想逼他。“别说得这么血淋淋嘛,我会害怕。”他开着玩笑,缓和了开始变僵的气氛。
解意却没有心情与他调笑。“对不起,我现在心情不好。等晚上回去,我会好好的。”他低低地说完,欲结束这次通话。
“别这么说。”林思东温柔地道。“小意,你有什么难处,我都会帮你的。我没别的心思,就只想让你相信我,我是真的喜欢你。”
解意沉默片刻,放下了电话。
林思东拉过解意睡过的枕头,抱在自己怀里。一缕恬静的薰衣草的香气传入他的鼻端,让他心醉神驰。那是解意爱用的男用香水,很配他的人,林思东非常喜欢。
小意,我会让你有心的。他眯起了眼,神情坚定。
深秋的阳光投射进来,照在他古铜⾊的肤皮上,温暖明媚。
快到冬天了,阳光也不再炙热。他开心地闭上眼,想象着在明亮的阳光中与解意做*爱的情景。
而解意却没能休息多久。他一直马不停蹄地忙到晚上,连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有。
他先去看望了工人的伤势,安排他们住到公司宿舍,然后匆匆吃了一碗方便面,便与黎云安研究安居公司的借款合同,并商量索赔条款。
于明华和蒋涟在晚饭前回来,把损失清单报给了他。
他与三人反复商量,最后决定不再做丽都公寓的装修工程,结束这个必然会带来很多⿇烦的项目。
还没最后敲定,蒋涟便接到了另一处工地的电话,告知工程验收遇到了⿇烦。
他们料定是甲方工程部的几个职员故意作梗,大概是嫌工程期间给他们的好处太少吧,这时候便故意找碴,不肯签字。
他们立即赶到那里,将那几个负责验收的人带开,分别做工作,然后请他们一起去吃饭。
桌上,解意亲自向他们频频敬酒,又一人送了一个足量的红包,实在是给足了他们面子。对方一班人马终于皆大欢喜,同意第二天就通过验收。
这顿饭吃了不少时间,解意喝了很多酒,吃的东西却不多。
他觉得疲倦至极,没有一点胃口。尽管这样,他仍然振作起精神,陪着他们喝了不少酒,喝得这帮人直夸“解总真是豪慡”最后兴尽而归,整件事方圆満解决。
解意只觉得头异常沉重,全⾝每个细胞都充満了倦乏,冷汗从骨头里一直冒出来,心脏跳得很快,像要冲破胸骨蹦出来。
黎云安见他脸⾊煞白,有些担心:“解总,你喝了很多酒,不要开车了,太危险。我送你回去吧。”
解意看了他一眼。他没有一点表情,黎云安的心却吓得一阵狂跳,只觉得全⾝如堕冰窖,冷得刺骨。
蒋涟在一旁大声说:“对啊,解总,还是黎助理送你吧。他没喝酒,开车稳当。”
“不用了,我能行。”解意微微摇了一下头,随即勉力支撑着上了车,半昏半醒地往林思东的别墅开去。
黎云安看着远去的车影,面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