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飞逝,流火烁金的盛夏到来了。太阳无休无止地从头顶直射下来,似在试练人类的忍耐力。
除了不得不顶着烈曰出去奔波的人外,大多数人都宁愿呆在室內。上班的人中午都不出来,叫了盒饭送到办公室,吃了后找个离空调近一些的地方睡一会儿。因此,饭后的时间,写字楼里都特别安静。
解意坐在办公室里,靠在椅背上,迷迷糊糊地闭着眼。
室內宽大的铁灰⾊的大班台上很⼲净整洁,靠墙处堆放着卷宗和图纸,笔筒、文具盒、电话、小像框都放得疏落有致,⾊彩均为沉着的铁灰⾊。
黑⾊的沙发放在浅灰的墙边,窗上挂着灰⾊的窗幔。整个办公室没有一点嚣张的味道,使来访者感到轻松适意。
屋里很静,只有空调极轻微的嗡嗡声。阳光被窗幔隔在外面,室內灯光柔和地轻洒下来,掩住了解意憔悴的脸⾊。
他很累,却睡得不熟,一直都是半睡半醒的样子,却又做着混乱的梦,勉強醒来后,觉得比没睡的时候更累。
睁开眼,林思东坐在对面看着他,似乎在沉思。
解意缓缓直起⾝,脸⾊更坏。
林思东起⾝过去,将他紧紧抱住,轻声说:“小意,忘了过去吧。让我们从头开始,好吗?”
解意沉默良久,微微摇了头摇。
他们的工程已经通过验收一个月了,欢乐集团也按合同约定付完余款,只留下了质保金,将在半年后再付。至此,两人已经不再有商业上的联系,彼此仿佛离得更远了。
林思东将他抱得更紧,轻轻抚着他的头发,温柔地说:“小意,那个黎云安,因为贩毒,拒捕,已经被警方当场击毙。”
解意轻颤一下,将头扭到一边,什么也没说。
林思东的声音很轻:“小意,我替你报了仇,这下你该⾼兴一点了吧?”
解意仍然沉默不语。
“程远那小子,现在带着一个很年轻的男孩子,玩得兴⾼采烈的。”林思东好笑地说。“倒像是小了好几岁。”
解意神情冷淡,全无趣兴。
“来,我们出去吃饭。”林思东拉着他的手,带他出了公司,坐上车。“我们去吃野味好不好?”
解意不置可否,倦意深浓地撑着头。
林思东注意到他的倦态,关心地说:“你太累了,等开完欢乐大厦的落成典礼,我带你去国外好好散散心。”
解意听着,脸上毫无表情。他淡漠地望着车窗外的街景,双眼涣散的焦点忽然有些集中起来。
林思东细心地注意到了,连忙刹车,体贴地问:“是不是要买什么东西?”
解意推开车门,走到路边的音像店。店铺上端热热闹闹地挂着一长串一个男歌星的大幅海报。
林思东不管三七二十一,连忙买下那张刚出炉的专辑。
解意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边上了车。
林思东发动车子,将碟塞入音响。
静了片刻,车里便响起了悠长的音乐,是小提琴独自奏着飘渺的前奏,接着一个清朗的声音出现:“我是在黑夜里认识他的。他说我像阳光。可是在我心里,他才是热带的阳光,终年四季,照耀在我的生命里。”
解意看着车前方,沉默着的容颜柔和起来。
那个清朗飘馨的声音停了一下,唱出悠扬的旋律,弥漫着整个空间。
“你问什么叫做*爱
要我不必再表白
你说太阳从来不会耀黑夜
冰山融化会变灾害
都市繁华看老了青舂
多少颜⾊染白了少年
当你笑看红尘欲归人
请让我说出我的爱
你问永远是多久
永远就是与你一生共白头
当我走到生命尽头
还能握住你的手
世界变化太匆匆
朝颜才放便落红
若你终究看尽千帆皆不是
请回首
我总等在你的⾝后”
林思东看着行人零落的街道,轻声说:“小意,跟我去京北吧。”
阳光更加炽烈,似要将这个世界彻底燃烧殆尽。路上车流匆匆,那情景更像大难来时各自飞。
解意长吁口气,轻轻摇头摇,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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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解意把手中的全部工程结束时,欢乐大厦的內装饰工程也全部竣工。
夕阳西下,通红的晚霞在天边燃烧。欢乐大厦前,欢乐集团公关部的职员在布置庆典会场,忙碌中洋溢着快乐的气氛。
解意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把一个个信封放进菗屉,将案卷和图纸分门别类地收好,随即起⾝走了出去。
公司的人都已离去,楼道里灯光幽黯,一片寂静。
他神情淡漠,走到停车场,上了自己的宝马,疾驰而去。
林思东忙着陪同、招待前来为欢乐集团剪彩的导领们,实在没有时间去顾及心里对解意的惦念。百忙之中,他吩咐于显強菗空打电话找一找解意。
于显強遍寻不获,又去打电话问蒋涟,却没有得到任何确切消息。
解意直接开出市区,迅速上了东线⾼速公路。他的车像一道银灰⾊的闪电,直射向三亚。
热带夏季的夜⾊来得很迟。夜⾊中,⾼速公路上的车不多。解意一直踩着油门,双手稳稳地掌着方向盘。码表一直在上升,车速非常快。
他靠在椅背上,看着前方急速扑来的景物,心里很平静,再也没有时时刻刻煎熬着他的痛楚。
无数人的脸从他车旁闪过,随即被远远地抛在车后。
衣袋里的机手响起来,他拿出来看了看,接了起来。
“喂,意哥吗?”是马可的声音。
“是我。”他平静地答。
“你在哪儿?”他急切地问。
“你在哪儿?”解意淡淡地反问。
“我在海口。意哥,我来看你。”马可的声音充満了深深的情感。
解意却心如止水:“马可,你的歌我听了。你已经走向成功了,继续走下去吧。”
“意哥,让我见你,求你了。”马可焦急万分地说。“我回来就是来找你的。”
“我现在不在海口,要去很遥远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音像公司的股份,我已经托律师办手续,送给你了。”解意的声音很低沉,仍然悦耳动听。“马可,走你自己的路,忘了我吧。”
“不…”
解意关掉电话,扔到一边。
夜⾊渐渐深沉,公路两旁栏杆上的小灯似流星一般从车旁闪过。他的车像一支箭般刺破茫茫黑夜,奔向天尽头。
在海口,灯火璀璨中,林思东筵开十桌,宾客全是政界显要、商界巨头以及国全的主要媒体。他频频举杯,神情间志得意満。
子夜时分,林思东疲惫不堪地回到解意的家,已是酒意深浓。他昏昏然地被于显強扶上楼,倒头便睡,完全没有注意解意并不在屋里。
已近三亚,解意从出口驶出了⾼速公路,凭着记忆在群山中旋转着一路上行。
路两边黑黢黢的,十分寂静。
到了山脚,再往上便是一个个舒缓的弯道,解意仍然保持着⾼速,直冲上去。经过无数转弯,车子终于到达山顶。他吱地刹住,将车停在⾼⾼的雕塑旁。
这便是“鹿回头”
他坐在车里,疲倦地靠在椅背上,看着那石刻的扭过头来的温柔的鹿。
神话故事里,猎人追赶着一头美丽的鹿,一直将它追到这个绝路上。当猎人举起弓箭时,鹿忽然回头,变成一个美丽的少女。从此猎人与少女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每个神话故事的结尾都这么讲的。
解意静静地想着,自己是再也无法回头了。
夜⾊中,雕塑荡漾着柔美,仿佛整个故事都活了起来,从他眼前缓缓流过。他觉得自己慢慢在变暖,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他下了车,站在悬崖边上,极目远眺。
黑暗中,三亚的整个市容尽在眼前。已是凌晨,整个城市都在沉睡中,只有灿烂的灯火温暖地、绚丽地亮着,即使在深沉的睡眠中,这个“东方夏威夷”也仍然充満了无穷的美与柔情。
他看了良久,只觉心里越来越安静。
山下一片黑暗,却有种苍白的魅力,令人向往。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強劲的山风扬起他薄薄的衣襟,黑⾊的头发在风中猎猎飞舞,像黑⾊的火焰在燃烧。
他感到无拘无束的快乐,悦愉地回⾝上车。
他往后倒了一下,然后猛踩油门,向前直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