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带的夏季,空气中全是难忍的酷热。街道上,很少有人出现,人人都希望能避开这会晒死人的阳光。
在欢乐大厦和新境界装饰公司所在的大楼里,云集了众多记者。
解意竟然开车从悬崖上冲下去,如此激烈的举止令很多人不解。在世人眼中,这位年轻英俊,才华横溢的金牌设计师正是舂风得意之时,怎么会突如其来地轻生?其中內情,耐人寻味。
林思东对此事的反应也使人们感到意外。
他找过警方的朋友,看到了那辆连摔带烧,只剩下一副骨架的宝马的照片,他朋友告诉他,车子的周围和车里都没有发现血迹,但没找到解意的人。其后,林思东便把自己关在那幢海滨别墅里,一直没有出来过。
新境界公司群龙无首,登时乱了起来。在路飞的安抚下,大家倒也没有惊惶失措,只是比较茫然,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一事件,只是商量如何寻找解意。
安公局的人则对前来采访的媒体说,汽车冲下悬崖的时候,解意不一定在车里,但也不排除这一可能性。根据车子的坠落痕迹和毁坏程度,如果他当时在车里,那么不死也会受重伤,他们正在排查三亚市的各家医院,希望能够找到解意。
正在忙乱之间,在解意从悬崖上冲下去的一周后,有人沉着地走进了新境界装饰公司。
他说:“我是解意的弟弟。我叫解思。”
众人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惊愕之后都如释重负。
新境界公司的中⾼层管理人员都知道,这家公司是由两个自然人股东组成的,便是解意和解思。现在解意失踪了,那解思自然可以名正言顺地接管公司。
此时,这位从来没在公司里出现过的股东冷冷地看着他们,眼中有着隐隐的怒意。
解思今年才二十二岁,外表与解意很像,⾼挑挺拔,面如冠玉,线条轮廓却比解意要硬朗。他不像解意总爱穿西装,此刻⾝上只穿着T恤、牛仔裤,却有着一股极特别的潇洒味道。
他一言不发地走进解意的办公室,一股寂寥的意味迎面扑来。他打开灯,走到那张铁灰⾊的大班台后,伸出手去,轻轻摸抚
滑光的桌沿,仿佛在感受解意遗留下来的温润如玉的风韵。
接着,他拿起桌上的照片,那是他们父⺟兄弟一起照的全家福。照片里,父亲搭着⺟亲的肩,⺟亲搂着解意的腰,解意则双手圈着解思的肩,他们全都开心地笑着,解意脸上的笑容是眩目的漂亮,仿佛阳光一般,令周围万物都明亮起来。
解思的手指缓缓掠过照片上解意的脸,然后才抬头看向聚在办公室门口鸦雀无声的人们,沉声说道:“全体人员在会议室开会。”
这时候,大家才像是有了主心骨,立刻跑去会议室坐好,效率竟是从所未有的⾼。
解思从容不迫地坐下,环视了会议桌边的每一个人,这才开口说话。他的声音清亮,不像解意那般低沉。
“诸位。”他的态度非常強硬。“我与大家从没见过面。这个公司,我虽然是股东,但运作全由我哥哥在操作,我从未过问过。现在,我想问问大家,我哥最近半年来发生了什么事?是什么样的变故竟会将他逼得走投无路,出此下策?”
这话一出,大家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解思双眉一拧,语气加重了:“不要告诉我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我哥是怎样坚強的人相信大家也都清楚,他竟然会做出如此决绝的事情,丝毫不顾及父⺟和我,一定有着极其可怕的事情逼到他崩溃,我不相信你们会没有察觉。”
蒋涟和于明华互相看了一眼,一时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说。路飞也有些不安,似乎也想不好是否应该把那件事说出来。
解思冷哼道:“你们就算不说,我动用私家探侦也能查出来。不过,你们今天如果不说的话,就可以办手续走人了。你们的老板被人逼得走上绝路,你们现在却连句话都不敢说,我还要你们这样的职员来⼲什么?”
蒋涟最受不得激,立刻脫口而出:“是欢乐集团的林总,他…他…”他一时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才说得清楚。
解思犀利的眼光看向他:“他怎么了?”
蒋涟其实并不清楚林思东与解意之间的恩怨,只知道他们是有暧昧关系的,但其中究竟过程怎样,发生了什么样的恩怨纠葛,他通通不知。嚅嗫半晌,他只得说:“这一年间,林总和解总的关系最好,可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真的不知道,老板最恨别人打探他的私事,我们什么都不敢问。”
于明华也在一旁点头:“是啊,我们确实都不敢打听,只知道解总有段时间病得很重,但究竟是什么病,我们都不知道,可能郦总比较清楚这事。”当着路飞的面,而路飞又一直保持沉默,他终究不便提起这位总监。
“郦总?”解思看着他。“哪个郦总?”
于明华立刻说:“郦婷,好像是解总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解思想起来了:“是…郦姐?她在哪儿?在海口吗?”
于明华还没有回答他,说曹操,曹操便到了。听闻解思来了,一直沉浸在悲伤里的郦婷已经飞车赶到了这里。
解思看到气喘吁吁奔到会议室门口的那抹纤细⾝影,立刻抛下众人迎了过去。
郦婷仰头看着他,依稀仿佛记得的那个小男孩竟然已经长成了大人,不由得心里一酸,眼泪便掉了下来。
解思的脸上満是柔和的神情,轻声说:“郦姐姐,原来你也在这里。”
“是,我在这里,好几年了。”郦婷哽咽道。“小思,你长大了。小意,小意他…”
解思轻轻揽着她的肩,将她带到总经理办公室。坐到沙发上,他菗出纸巾递给她,迫不及待地问:“郦姐姐,我哥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郦婷一听,更是难以抑制,顿时失声痛哭,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解思急得坐立不安,却又不好催促。
这时,张唯勤沉稳地走了进来。他礼貌地伸出手去与解思相握,沉声说道:“我叫张唯勤,是郦婷的未婚夫。”
解思家教良好,虽然心急如焚,仍然礼貌地与他握了握手,请他坐下,又焦急地看着泣不成声的郦婷。
好不容易,郦婷才在张唯勤的安抚下停止了痛哭。她边用纸巾擦拭着泪水边说:“我们都没想到,小意他…竟然会做这样的傻事,他真的是…被林思东逼得太狠了。”
解思面沉如水,稳稳地说:“那个林思东到底对我哥做了什么?”
郦婷忽然怯怯地看向他:“小思,你…你可千万不能冲动。你哥已经…生死未卜,你可千万不能再出事。”
解思到底年轻,再也沉不住气,霍地站起⾝来,焦灼地在地上踱来踱去,烦躁地问:“那林思东到底是什么人物?黑道老大吗?”
“那倒不是…”郦婷犹豫着,似乎还是不敢合盘托出。
解思猛地转⾝,目光凌厉地看向她:“郦姐姐,你不要再呑呑吐吐了好不好?难道没人告诉我我自己还查不出吗?”
郦婷的⾝子微微一缩,询问地看向⾝边的张唯勤。
他安慰地握住她的手,抬头看向盛怒之下犹如一头小豹子的解思,缓缓地说:“我可以全部都告诉你,但是你一定要冷静,绝不能冲动。”
解思想了片刻,过去坐到沙发上,长长地吐了口气:“好,我答应你,一定会冷静。”
张唯勤这才开始慢慢地讲述起林思东与解意的恩怨纠葛来。其中內情他也不是全都知道,但简单的讲述已足以把前因后果基本说全了。
夏曰的阳光迟缓地渐渐西斜,屋中的人却恍然不知时间的流逝。
解思在张唯勤克制的描述中越来越震惊,脸⾊也越来越苍白。在轻淡的夕阳里,解思的脸仿如年少无忧时的解意,令郦婷感到神思恍惚。
终于,在黯淡的光线里,张唯勤最后的话音消失在空气中。空调发出的幽幽冷气似乎深深地浸入他们的骨髓里,三个人都觉得冷。
解思铁青着脸,慢慢站起⾝来,往外走去。
郦婷担心地跟着起⾝,叫住他:“小思,你去哪儿?”
解思扭头看向他们,思索片刻,淡淡地道:“出去走走。”
郦婷犹豫了一下,还是担心地问了出来:“你…不会是去找林思东吧?”
解思笑了笑:“郦姐姐,你放心,我不是我哥。我读的是耶鲁法学院,那是国美排名第一的法学院,我懂法律。”
始终心思单纯的郦婷一听,便放下了心。“那…你刚到,还是先休息一下吧,至于你哥的下落,我们明天再一起想办法。”她这些曰子来忧思过度,一直吃不下睡不好,此时见到解思,好似有些放下了心,顿时感到疲惫不堪,软软地靠向张唯勤。
解思朝她安慰地一笑,对张唯勤说:“张哥,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不会有事的,放心。”
张唯勤勉強笑了笑,便扶着郦婷走了。
解思沉静地走出去,问办公室外守着的那些职员:“公司有车吗?”
路飞、蒋涟都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递给他。
路飞冷静地对蒋涟说:“还是用我的车吧”
他的车是帕萨特,比蒋涟的车好,两人的车都是公司配给,自然应该把好车给老板用。
蒋涟收回手,解思便取了路飞手上的钥匙。出门时,他对那些职员说:“你们下班吧。从明天开始,你们都恢复正常工作,公司暂时由我接管。”
大家答应一声,都放心地吁了一口气,这才渐渐散去。
解思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和行动,沉着地出门。根据路飞的说明,他在停车场找到了那辆黑⾊帕萨特。
一坐进车,他的镇定立刻全面崩溃,全⾝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努力地咬住唇,紧握双拳,终究没能克制住,猛地扑到方向盘上,无声地哭泣起来。
“哥,为什么?为什么?你想逃避他,为什么不来国美找我?你想抗拒他,为什么不叫我回来?”他边哭边呢喃着,菗噎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傻?为什么要走这条绝路?你叫我怎么办?让我怎么跟爸妈说?哥…”
良久,他才渐渐止住菗泣,胡乱用手擦去満脸的泪水,将车开出了停车场。
一路询问,走走停停,他终于找到了那幢海滨别墅。他下了车,看着那幢仿如童话般的小屋,眼里噴出了怒火。
按了半天门铃,门才打开。一个年轻人疑惑地看了解思一会儿,似乎看出了他的轮廓,眼里闪过一道亮光,和蔼地问道:“请问先生是…”
解思冷冷地瞪着他:“我是解思,解意的弟弟。”
那男子立刻満脸含笑,一迭声地说:“请进,请进。”
解思走进客厅,看着寂静的房间,忽然仰头大叫:“姓林的,你给我滚出来。”
跟在他⾝后的男子吓了一大跳:“解先生,你…你这是…”
“闭嘴,不关你的事。”解思头也不回地喝道。那气势竟然让那个温和的年轻人一窒,一时没说出话来。
楼里一片沉寂,仿佛除了这个年轻男子外并无其他人。解思冷笑着,一字一字地大声叫道:“姓林的,你有胆子作践我哥,没胆子见我吗?”
良久,二楼上有房门打开的声音,接着,楼梯上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沉着冷静的,一声一声地响下来。
客厅里灯火通明,解思站在地当中,腰挺得笔直,年轻而俊逸的脸犹如大理石雕像一般板着,黑亮的头发闪动着冷冷的光泽。他漆黑的双眸紧紧盯着楼梯,似豹子正看着自己的猎物,随时准备出击。
不久,⾝材⾼大魁梧的林思东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林思东⾝上的浅灰⾊衬衫和长裤都揉得很皱,似乎已几天未换,头发凌乱,眼里満是血丝,下巴上全是青⾊的胡茬,憔悴极了。
不用介绍,解思一见眼前这个人就知道他便是害得解意生不如死的罪魁祸首,愤怒如嘲水一般淹没了他的理智。他握紧双拳,又微微地颤抖起来。
他想杀了这个人。
林思东看着他,空荡荡的眼神变得有了焦点,渐渐柔和下来。“我就是林思东。”他的声音很轻很轻。“你是解思吧?他的弟弟?”
解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个箭步窜上去,拳头便挥上了他的脸。
林思东猝不及防,被打得往后一仰,差点倒下去。
解思想也不想,抬脚便向他踢去。“你就是这样对我哥的吧?嗯?你这个混蛋。”他的骂声到最后变成了哭腔,脚下的力气却越来越大。
林思东没有反抗,被他打倒在地。
解思⾝后的年轻人一怔,立刻飞⾝扑过去,欲将解思拉开:“解先生,有话好说,别这样。”
林思东喝道:“显強,让他打。”
于显強一怔,却不知该不该放手,解思已是一掌将他推开,发了狂似地对着地上的林思东一阵拳打脚踢,边打边歇斯底里地哭叫:“你还手呀。你怎么对我哥的,现在也拿出来对我啊。你为什么?为什么要那样对我哥?你为什么要逼得我哥走投无路?你为什么这么狠?我哥他到底是死是活?你说啊…你说啊…你说啊…”到最后,他渐渐停了手,再也站立不住,痛哭着坐倒在地。
于显強看着他如孩子一般捂着脸哀哀哭泣,也是热泪盈眶。
林思东忍着痛,挣扎着坐起⾝来,将他抱进怀里,哽咽道:“我也想知道,他到底是死是活。小思,我…我是真的爱你哥哥…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