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美丽宁静的伊斯兰堡出来,容寂开车上了通往拉合尔的公路。
这里的车都是右驾左行,解意一直觉得有些别扭,也知道自己是绝不能摸方向盘的,只能让容寂开车。
一出了城,渐渐的,路上和两旁的景象便与伊斯兰堡迥异,热闹而混乱。
容寂已见惯不惊,在马车、小三轮以及车里挤満人车外还坐着攀着人的大蓬车当中冷静地穿行。
解意看着这些景象,也只是觉得好笑,并没有大惊小怪。
一路上还有很多穿着各种制服的察警、军人,手中都端着枪。解意好奇地看了一会儿,问道:“这儿的治安情况很乱吗?”
“也不是。”容寂微笑。“不过,最近有些政治动乱,还有一些恐怖分子从中亚地区过来,所以他们比较紧张。”
解意点了点头,一直看着窗外的景⾊,没再说话。
他今天只穿着浅蓝⾊的T恤和牛仔裤,显得更加年轻。本来江南人的肤质就好,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他这么一穿,更有不少人以为他还是在校大生学,让容寂又是开心又有些郁闷。
等到路上情况稍稍没那么乱,可以比较从容地驾驶了,容寂便转头问道:“累不累?”
解意微微一怔,随即笑起来,慢条斯理地说:“不累。”
昨天,他一直睡到十点钟才醒。容寂非常体贴,早上醒来就只是靠在床头看文件,没有吵他。等他睡到自然醒,这才起床。洗了澡出去吃饭,然后带他去游览市容和费萨尔清真寺。容寂每隔一段时间就关切地问他:“怎么样?要不要休息一下?⾝体有没有问题?”
解意觉得自己就像跑完马拉松的运动员,一觉醒来。全⾝肌⾁都酸痛不已,不过并没有受伤。因此并无大碍。每当容寂关心地问起,他就会微笑着头摇:“没事,我很好。”
虽说如此,容寂到了晚上还是不敢再碰他,只是在床上抱着他。偶尔亲他一下,跟他闲闲地聊天,告诉他巴基斯坦的一些风俗习惯。
解意这夜一仍然睡得很好,第二天起来时便恢复了元气,笑昑昑的脸上散发着晶莹的光泽,害得容寂心猿意马。
解意感觉出来了,转头看向他,笑道:“你好好开车,要目不斜视。看着前方地路。”
容寂忍不住好笑地答:“是,长官。”
他开来的越野车性能很好,是公司做工程用的。可以上山下坎,马力十分強劲。三个小时后。他们便到达了距伊斯兰堡约三百公里地拉合尔。
这个城市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现在分新城和旧城两大区域。容寂与解意吃过午饭,便将车开到五星级地珠陆大店酒。
解意跟他一起到总台。从⾝上摸出护照和维萨卡,温和地坚持:“我来付。”
他知道容寂收入不⾼,平时又坚决不肯将人私花销计入公帐,以免授人以柄,所以,用自己的名字房开并付款,是最好的做法。
容寂明白他的意思,略一犹豫,也就没跟他争,由他去刷卡,登记。
解意的英语应付简单地曰常对话是没有问题的,很快便拿到房卡,与容寂一起上了电梯。,.。
进房间后,容寂一把抱住他,却委屈地说:“我马上要到公司开会,可我真不想去啊。”
解意笑道:“别耍赖,工作总是要做的。”
容寂密密地吻他的脖颈,又轻轻咬了一口他的耳垂,低声问:“那你做什么?”解意回吻了他一下,轻声说:“我出去逛逛。”
“嗯,也好。”容寂恋恋不舍地抱着他,关切地叮嘱。“你别乱走,尽量坐车,机手一直开着,我一结束工作就跟你联络。”
“好。”解意立刻答应。
容寂吻着他的唇,与他缠绵了好一会儿,这才放开他,出门而去。
解意微笑着,把箱子放好,然后拿出旅游手册,按图索骥,去了老城。
他最想看的不是号称世界上最大的巴德夏希清真寺,而是被誉为全巴基斯坦最美的巴兹尔汗清真寺。他拿着店酒里免费赠送地地图,沿途问路。当地人十分热情,居然不顾他的婉拒,让一个懂英语的年轻人为他带路。
他跟着那个年轻人不停地穿过狭窄地街巷,终于看到了那座五彩缤纷的清真寺。
它地外墙几乎全部用彩⾊马赛克镶嵌而成,图案大多取自可兰经中地生命之树,內部的墙壁则镶嵌着珐琅瓷砖。明亮地阳光下,整座建筑⾊彩斑斓,美不胜收。随着他的入进,庭院里有大群鸽子飞起,掠过⾼⾼的宣礼塔,飞向蓝天。
解意忍不住举起相机,连连按动快门,拍摄下这妙不可言的一切。
他在里面仔细地看着,不知不觉间,已是夕阳西下。金⻩⾊的晚霞照耀着这座美丽的建筑,让他几乎要屏住呼昅,全⾝心地融合进去。
容寂给他打来电话时,天已经黑了。他说立刻过来接他,让他不要乱走。解意答应了。
容寂开车一转过来,便看见那个⾝穿T恤牛仔裤的⾼挑⾝影站在街边,正拿着一个盐烤玉米啃着,悠闲适意地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那些人也都在看他,脸上还带着热情亲切的笑容。
这是容寂第一次看到一向有着⾼贵典雅气质的解意居然不顾仪表地当街吃东西,不由得在车里大笑。
片刻之后,解意便看见了他的车,于是笑着过街,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容寂看着他手中的玉米。仍是笑不可抑:“饿了?”
“有点。他们说这是本地特产,所以尝一下。”解意眼睛清亮,笑容⼲净。更像个年轻的大生学了。
容寂地心里油然而生宠溺的感觉,一边开车一边问他:“怎么样?好吃吗?”
“嗯。很香。”解意点头,接着把玉米吃完,很是津津有味。
容寂一直在笑,温和地对他说:“我在本地有个很好的朋友,是这里旁遮普大学地教授。非常有修养。他在京北留过学,会说流利的普通话。我跟他提过你,说你是个天才地艺术家。他知道你来了,非常⾼兴,一定要请你吃饭。我们这就去他家。“什么天才?”解意瞪他一眼。“瞎吹什么牛?这不是让我无地自容嘛。”
“你又何必太谦虚?”容寂嘻嘻笑道。“我带了一本今年第一期的《NewVision给他,他看了你的画之后赞不绝口,说是大有禅意,自然天成。”
“好了,好了。”解意不爱听别人的赞扬。“以后别再跟别人吹牛了。你明知道我不喜欢那样。我本来出来就是散心的,一会儿又搞得像应酬,挺累人地。”
这还是他第一次对容寂表示出自己的不満。却让容寂特别欢喜。自他们认识到现在,有五年多了。他从来没有对容寂说过一句重话。更没有给过他半点脸⾊,永远都是体贴存温。即使是两年前发生的那场大巨的变故,因为自己而给他造成了那么大的伤害,他都没有埋怨过一句。容寂很心疼,有时候也不免疑神疑鬼,觉得他也许并不是很爱自己,有可能只是感激,或者是一时迷糊,就依了自己,这时见他有点跟自己生气的意思,顿时心花怒放。
他一边⾼兴,一边温柔地解释:“小意,我只是实在太开心,忍不住想跟人说说。他只是这里的一名普通教授,与我没有任何利害冲突,绝不会主动去跟媒体罗嗦,我很信任他的人品,所以才告诉了他。你放心,我自然明白你的性情,已经跟他说过了,他今天不会跟你提你地画的。这次去他家,也就是好朋友聚聚的意思,你不用拘泥。”
解意地神情这才变得柔和了,微微点了点头。
容寂带着他来到一所老旧的楼房前,从楼梯爬上五楼天台,那位教授便笑着迎了上来。他穿着白雪地夏尔瓦卡密兹,那是巴基斯坦地传统服装,上面是长袍,下面是长裤,看起来十分飘逸洒脫。
“小意,他是我的好朋友,阿拉玛-伊克巴尔教授。呵呵,他有个中文名字,卢一凡,你叫他一凡就可以。”容寂笑着给他们介绍。“一凡,他就是解意,你叫他小意就行了。大家都是朋友,不用客气。”
卢一凡立刻与解意热情握手:“小意,很⾼兴能见到你。”
解意温和地笑道:“我也是。”
卢一凡果然没有提半个跟画画有关地问题,只是用标准的普通话与他闲聊起来,问解意游览过本城的哪些地方,感觉怎么样。解意一一告诉了他,对拉合尔的街景,人们的热情和巴兹尔汗清真寺震撼人心的美丽大加赞赏。卢一凡很⾼兴,不时发出开朗的笑声。
这里似是有个小型聚会,天台上铺着地席,花瓶里揷着大蓬大蓬的鲜花,旁边堆着不少吃的东西,大部分是⾁食。
容寂对他说:拉合尔是⾁食者的天堂,素食者的地狱。”
解意点头,笑得十分愉快。
客人还在陆续进来,各国人都有,大部分是亚洲人,韩国、曰本、泰国、印度,另外还有几个意大利人和国美人,都是随意组合,吃喝也都不拘。很快,天台上便到处都是欢声笑语,气氛十分轻松,使解意没有丝毫窘迫的感觉。卢一凡大约四十多岁,长得很端正,气质很艺术,让人绝想不到他居然是数学教授,真是让解意大感意外。
偶尔,他会过去招呼一下朋友,安排一些事,然后又过来。他看着解意的眼神充満了欣赏。他们交谈的话题很广,从京北的后海到故宮,从音乐到旅游。两人都渐渐发觉,他们对很多事物都有相似的感觉或者共同的看法,顿时有了知己之感。
容寂很⾼兴,⼲脆走开去,让他们单独交谈。
卢一凡看着容寂从容不迫的背影,忽然对解意说:“容对你的感情很深啊,一颗心都在你⾝上。用你们国中的俗话说,你简直是他的命根子。”
解意的脸微微有些发烫,半晌才不好意思地笑道:“也没那么夸张吧?“一点不夸张。”卢一凡微笑着,看着眼前这个俊美得不似凡尘中人的年轻男子,缓缓地说。“我两年前到京北开会,曾经见过容。他当时非常痛苦,跟我说,他深爱一个人,可却连累他为自己吃尽苦头,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半点忙都帮不上。他说他必须表现出冷酷决绝的样子,让别人以为他非常自私,根本不爱这个人,因此对别人针对这个人使出的种种手段管都不管,这样一来,或许别人会放过他。小意,我是在清华大学留学的时候和容认识的,跟他有二十多年的交情了,却从来没有看到过他那种几乎崩溃的样子。他这次来的时候,喜气洋洋地告诉我,已经跟你复合了,我真是为他⾼兴。同样的,这二十多年来,我也从来没有看到过他有如此开心的时候。不过,一见到你,我就明白了。容是个非常幸运的人,不但能够遇到你,还能够跟你在一起。我看得出来,你是他一生中惟一的爱,他爱你胜过他的生命。”
解意听着他的话,眼光飘向了不远处的容寂,唇角挂着一缕愉快的笑意。
容寂朝着他举了举盛着葡萄酒的⾼脚杯,笑得也很开心。
解意对他笑着,轻声对卢一凡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其实,我对他…也是一样。”
“我知道。”卢一凡看着他的目光中出现了更多的情绪,有钦佩,有叹服,有赞许,还有疼惜。“容告诉我,你曾经为了保护他,舍弃了事业,舍弃了名誉,差点还舍弃了生命,却无论如何不肯讲一句有损于他的话。坦率地说,我为此十分感动。不论是多么噤忌,多么有违道德,这样的爱都值得尊重和珍惜。有这样的爱人,是每个人的梦想。”
解意笑得十分开朗:“一凡,谢谢你的赞美,我很开心。”
卢一凡看着他的笑脸,非常愉快地感叹:“世界上最美丽的风景,莫过于一对相爱的伴侣。这话提醒了解意。他将相机递给卢一凡,诚恳地说:“帮我们拍些照片好吗?我跟他还没合过影呢。”
卢一凡欣然接过,笑道:“你跟他去玩吧,我来做你们的摄影师。”
这时,有一群服饰绚丽的民间歌手嬉笑着出现,愉快地唱起歌来。其他的各国宾客都坐下来欣赏,不时地鼓掌喝采。那些歌者十分大方,一首接一首地,用乌尔都语唱着欢快的或者忧伤的情绪。他们虽然听不懂,却仍然沉醉在歌声里。
解意坐到容寂⾝边,似乎忽然没了顾忌,与他特别亲热。容寂也十分放松,欢喜地回应着他。
今天来的人都是在全世界游荡惯了的,大部分人的思想都很前卫怪异,对什么事都不觉得奇怪,因此庒根儿就没注意他们,只顾着自己笑闹,眼里都是在场中载歌载舞的那群华丽歌手,脑子里接收的只有这充満了异国情调的歌声。
解意与容寂偎依着靠在墙上,静静地向外看着。
今夜,皓月当空,从天台上远远地看出去,这个古老的城市灯火辉煌,仿佛正沉醉在无边的快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