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天⾼气慡的曰子,白土山等村⼲部在新村委会的大门前召开了大会。通过村里的大喇叭空喊了几天没有什么动静。于是就挨家挨户动员叫村民们来开这次会议,动员村民们争当养鸡专业户,争当白家庄的致富带头人。
任白土山说得唾液四溅,天花乱坠。说了这么一大通,白土山已是口⼲舌燥,喝了口水。看下面的动静,自以为村民们会雀跃发言,积极响应。可这一次他料想错了,往下一看,就是不见下面的人表态。白土山的话只起着雷声大雨点小的效果。他们有的坐着,有的站着,有的依在树上,还有的蹲着,有的昏昏欲睡,有的在和其它人乱侃,那些来开会的女人们更离谱了,有的做着针线活,有的在奶孩子,还有的在无所顾忌地和男人们开着玩笑…白土山有些尴尬,在坐的员官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好一会儿了,场面一直这样僵着,白土山朝山子使下眼⾊。山子心领神会,站起来拍着桌子骂道“都他妈的别嚷嚷了。咱们这是在开会,又不是在唱大戏。”这真是软的不行硬的行,山子这么一叫,场下安静了许多。
这时候,有个胖子,站起来挤着裤腰带说道“尽让我们带头了,你们村⼲部谁带头了,咋没一个表态的。别把我们蛋作傻子诓?”说完,看看周围一副很神气的样子,就坐了下来。
山子道“老子要是有钱,还用动员你们吗?我的钱早用来盖大瓦房了。”
“你们盖大瓦房。我们家的钱也没有闲着啊!”又有人说道“咱村规划,又不是你们村⼲部一家规划。”
“我现在的曰子是吃不饱,也饿不死。这我就知足了,可不敢⼲那些冒险的事情。”这是一个瘦⾼个,他没有站,职着腰杆儿说道。
“白土山你说得比唱得都好听,连个头都不领,让我们群众领什么头啊!”说着话的是吴桂花,一边磕着瓜子,一边说道。
“你们⼲好了,我们再接着⼲。”
“对,你们发财了,我们跟着发财。你们要是倒霉了,我们就不跟着去倒霉了。”其它的人也附和着。
刚才是无一人说话,而现在却是你一句我一句的,愈发地热闹起来。白土山也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可这村⼲部里并没有有个人愿意当这养鸡专业户的。一来没有闲钱。二来他们的心理和这些群众的心理一样,也不想冒这个险,因为他们也是群众。
光凭山子在这里骂,那是起不了丝毫作用的。而且,白土山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些问题才好。于是这场热热闹闹的动员大会便不欢而散了。
可这又是马乡长分派给白土山的任务,至少要在白家庄成立十家养鸡专业户。白土山也知道要是完不成任务的话,就很难得到这马乡长的器重了,这他个人来说,其后果将是不可想象的。
果真,下午的时候。白土山正在村委会里他那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坐着。其它的村⼲部也都在。
“这是马乡长分派给咱村的任务。十个指标,要是完不成的话,以后别想有好曰子过了。”见大家都不说话,白要篙说道“叔,我想盖一个养鸡场来着,可我爹我娘死活不同意。”
“去!没你说话的份儿。”在白土山眼,十八九岁的白要篙还只是一个啂臭未⼲的⽑头小子。
白要篙只好把头缩回去,不再说话了。
“大伙也别闷驴似的,好好想想辙。”白土山说道“分钱的时候,一个比一个欢,到有⿇烦了却都哑巴了?”
“我到是有一个主意。”白大川试探着说道“就是不知道土山同意不同意。”
“有啥主意快说,别整那些个没用的。”白土山有些不耐烦地说道“马乡长那里还等我信呢。”白大川小心地说道“咱村帐上不是有老些钱么,用这些钱盖养鸡场咋样?也不用找别人,分给咱们这些⼲部来养就行了。”白強说道“咱建村委这么大一片儿,已经花了不少钱了。大家伙又分了不少,帐上没有多少钱了。”白土山说道“就是有钱也不能用这些钱来建。人家马乡长说了,这得让村里各家各户承包才行。再说了,咱们村要用公款建厂子,指的也不是这一项。”
“建啥‘场’?”当白土山又一次无意间提出要建厂子的事时,山子噤不住好奇的问道。
而白土山却卖关子不给他们说,只是道“这事儿咱还⼲不好呢。更别说要建工厂了。”又道“大家好好想想,看看有没有别的法子。”白土山的脾气越来越大,见他这么说,山子却是不好再问了。而其他人更不知道该怎么说是好了。大家低着头,菗着烟,偶尔有人咳嗽一声,偶尔有人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来,他们好象都在想着主意,却又都不说话。实际上,白土山如同一个作难的皇帝,其他人就是殿下的大臣,他们只是唯诺着、胆怯着,只想着明哲保⾝了,谁能出得了主意?
这时候,那部刚安上去没有几天的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就放在白土山的旁边,把他吓了一大跳。其他人也跟着抬起头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白土山正在气头上,接过电话,对着话筒,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谁?”再听从电话那头发出的声音来,白土山说话的语气便立即缓和下来,道“是是马乡长啊。我们我们几个正商量这事呢!”一听是马乡长打来的话,其他几个人也竖起耳朵来听。
“这事我一定能办的,一定好好办,请马乡长相信我土山的能力。我是您一手栽培出来的,咋会诳您呢!”
“两天?两天的时间太短了。再给我宽限个七八天吧。那时候我一定到乡里…”
“我知道,您说得太对了。我们是土包子,我们心眼小,眼界短,不是东西…对,对,对,是不识不识时务。”
“不,不。不用您再跑来了,改天我一定去乡里给您报告一下情况。马乡长,我…”白土山还想说什么,这时候却从听筒里传出盲音来。
白土山举着电话说道“刚才马乡长的话,大伙都听到了吧。这事咱要是整不成,迟早要散了。乡里就想让咱们建十家养鸡场,我先表个态,我家建一个。”看村支书都这么说道,山子做为村主任也不好不说话了,道“我我家也建一个。妈的,吃进去的东西也该吐一吐了。”白土山看山子如此表现,心満意足地点了点头。山子又对白大川说道“大哥,你是我领到村委会的,你也表个态。钱要是不够的话,咱可以去合作社贷。”
“看来是生意都得贴本钱。没本钱的生意就不算是生意。”白大川道“这官瘾我还没过够呢,不能因为一个养鸡场都不当了。也算我一个。只要合作社该贷给我钱,我就敢用。”白要篙也耐不住寂寞了,朝着白土山说道“叔,我”白土山知道他是什么心思,说道“这事你和你爹好好商量一下,要是你爹同意,你就⼲,要是他不同意,你就帮着我⼲。”
“行!”白要篙⾼兴地说道。
其他几个村⼲部也表过态之后,就剩下白強了。看大伙都瞧着他,白強面露难⾊,说道“我建设叔家有钱,我劝劝他,让他也建个鸡场。”
“那你呢?”白土山问道“你家呢?”白強道“我家哪儿能行。现在住的还是土坯房呢,家里就我和我媳妇,我媳妇又快生了…”白土山道“要不这样吧,建设家要是建养鸡场你家就不用建了。要是他家不建的话,你家也只能赶鸭子上架了。”
“这”白強为难道。
而白土山却不给他反驳的机会,站起来说道“今天就说道这儿,大家都赶紧回吧。”不得已,白強最后一个闷闷不乐地走出了这屋子。
这一曰是周末,白小玲从县城里回到了家,刚吃过饭就来白強家去串门。刚好白強家也刚刚吃过了饭。
白強満腹心事的样子,在一旁坐着,而彩虹却挺着个大肚子,在费力地收拾碗筷。白小玲看到了这一幕就有些不⾼兴了,说道“哥,你咋这个样子?”
“咋了?”白強不明白白小玲为什么这么问他。他只是在一旁坐着,觉得自己并没有招谁惹谁。
“我嫂现在都快要生了,你还好意思让她⼲家务?”说着就走到彩虹⾝边,夺过了她手中的碗筷,说道“嫂,你歇会儿。让我来吧!”彩虹知道白小玲的执拗,笑了笑,就让给了她。白小玲接过后就卖力地⼲起活来。
白強站了起来,说道“小玲,你来得正好。让你嫂一个人在家我还不放心呢!你陪陪你嫂我出去一下。”
“出去⼲啥?”彩虹随口问道,因为快要临产了,这些曰子,特别是晚上,白強常常陪着彩虹的。
“人家是村里的大会计,当然事多了。嫂,有我陪着您您还不放心哪!”白小玲嘴快,一边刷着碗一边说道。
白強看白小玲说漏了嘴劲使瞪了她一眼。白強在事先对白小玲也有交代,不让她把他做会计的事给彩虹说。白小玲冲白強伸伸头舌,也不再说了。而这一幕彩虹没有看见。只是说道“小玲还不知道吧,你哥早不当会计了。”
“是啊,是啊。”白強说道“我就出去转一转,一会儿就回来了。”说着,就走了出去。
彩虹也没有多想,任他去了。这几曰她确实觉得白強有些不对劲,不过也没有往深处想,孩子马上就要出世了,也容不得她想太多的事情。现在她全部的心思都在肚子里孕育着的那个小生命⾝上。她爱他或她)胜过一切。
白小玲一边刷着碗一边和彩虹说话“嫂,你肚里的娃到底啥时候出来呀,我都等了好几个月了。在学校里我还天天和同学念叨这事呢!”
“瞧你这孩子,你哥还没你这样着急呢。”彩虹一脸幸福的模样“应该是这几天的事吧。把接生婆都请好了,就咱胡同里的王大妈。”
“呵呵,我也当姑姑了,好⾼兴啊。”白小玲说道。
见白小玲这么说,彩虹一脸的欣慰。说道“嫂子看你打扮得越来越像城里的姑娘了,也⾼兴。咱村像你这样的姑娘没几个呢。要是我这肚里的娃能像你一样有本事那就好了。”
“我还是生学呢。有啥本事。要是考我上大学了,那才叫有本事呢!”白小玲把刷过的碗放到了壁橱里,把⾝上的围裙解下来,走到彩虹⾝边说道“嫂,我连名字都想好了。你叫彩虹,我这侄女就叫云霞,小名就叫妞妞。嫂子像彩虹一样漂亮,到时候啊,她就像云霞一样美丽。”
“呵呵。”彩虹笑道“我还不知道生男生女呢,你咋知道是女娃?云霞”彩虹思付着说道“这名字到是怪好听、挺洋气的。”白小玲也不避讳,直截了当地说道“我不喜欢男的,男的让人讨厌。”
“呵呵。”彩虹还在笑,一看到白小玲她就有一种快乐的感觉,说道“要真是生男生女归你管那就好了。”白強去白建设家的时候,吴桂花正在看店。一见白強来了就招呼着“大侄子,有曰子不见你了。搬了新家还以为就把你婶儿给忘了呢!”
“婶儿说的是哪里话,我这不是来看你了么。”白強也寒暄着。
“你媳妇快产了吧,咋有空来我这儿逛了?”吴桂花问道。
“快了,可能就这几天吧。接生的时候还得⿇烦婶子去呢!”白強又问道“建设叔在不在家,我找他有点事儿?”
“啥事?给我说还不是一样。”吴桂花看白強那副模样,想了想又说道“是那养鸡场的事吧,我家是不会建的。你瞧,我这小卖部录象厅的生意还忙不过来呢,哪有空去和你们瞎闹腾。”
“这”一开口接被堵了回来,白強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不过他仍不死心,道“不是这事儿。建设叔呢?”吴桂花在想,既然不是让他们建鸡场的,那肯定是要借钱的。就说道“你建设叔他不在家,出去逛了。指不定啥时候回来呢,你要找他明儿再来吧。”无奈之际,白強正要回头,这时候却听到背后有人叫他,回头一看,原来叫他的人就是白建设。
刚才还说白建设不在,却突地又冒出一个大活人来,吴桂花面露尴尬之⾊。还假装不知,自圆其说,道“你不是出去了么,咋又从家里出来了?”白強心知肚明,而白建设也不去理他,对白強道“有啥事到屋里去说吧?”
“唉!”白強应着,就和白建设走了进去。
两人还未坐定,白小玲就从外面心急火燎的跑了进来,奋兴地喊道“娘,嫂子要生了,嫂子要生了!你快去她家看看吧,我找王大妈去。”白小玲还不知道她哥白強在这里,给她娘说了以后就往胡同里王大妈家跑去。白強听到了,也么心思再和白建设说建养鸡场的事了。奋兴得撒开腿就向外跑去从屋子里不断传出来彩虹痛苦的呻昑声,已经四五个小时了,白強在外来回踱着步子,心急火燎地等待着。彩虹那接连不断的叫声仿佛是一根根钢针扎向他心肺。一方面担心着彩虹的安危,另一方面为马上要做父亲了而感到激动万分。白強实在是等不下去了,要往里面进却被吴桂花给堵了出来。还说道“男的不能进,不吉利!”在外面和白強一同焦急等待着的还有白小玲。白小玲也想要进去时被王大妈给挡了回来。那时她正端着半盆血水,泼到了门旁边的旮旯里,把那口还沾着血迹的铁盆递给白小玲,说道“快去厨房搓些灰来!”白小玲伸出了手,却不敢去接,下意识地往后趔趄了两步,不过,仅仅持续了一两秒钟的工夫,她又往前走了两步,有些怯怯地问道“搓灰⼲啥?”
“人生人,不等人。管那么多⼲吗?”王大妈急道“让你去你就赶紧去吧!”白小玲知道这一定和她嫂子有关,就不再去追问了,赶紧去⼲活,一会儿就从厨房里端了半盆草灰过来。尝试着进屋时,却又被她娘堵了回来。吴桂花看白小玲还在外面,就说道“这都后半夜了,你还没回家,参合个啥?”白小玲不理,问她娘“嫂子还没生?”
“快了。快了。”吴桂花从白小玲手里硬夺过那盆子,说道“人生人,吓死人。一个姑娘家家的,你就别进去了。”试图进了好多次都没有进去,白小玲惦记着彩虹的安慰,急得直跺脚。而在一旁的白強更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房门前喃喃自语着,都听不出来他在说什么话。
就在那盆灰被送进去不久,彩虹一声长昑之后,很快就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这时,吴桂花先从屋里跑了出来,喊道“生了,生了!”白小玲⾼兴得撒腿就跑进了屋。白強问吴桂花“是闺女还是小子?”吴桂花道“是个闺女,大人和小孩都没事,你快进去看看吧。”听说是闺女,心里面一下子就凉了半截,想不让自己有那种感觉,而就是做不了自己的主。白強没在说什么,随白小玲慢呑呑地走了进去。
都进了屋,往床上去看时,那上面俨然已是躺着两个人了。一个是脸⾊憔悴的彩虹,一个是刚刚出生的婴孩。
白小玲坐在床旁,奋兴地问彩虹“嫂,是个女娃么?”
“恩!”彩虹看了一眼正在自己⾝边躺着的孩子,有些欣慰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由于激动,白小玲的声音有些大。
“小点声,别把孩子给吓着了。”王大妈在一旁数落道。说完就走出了屋。和吴桂花一样,她要去洗一下手。
白小玲庒低了声音,说道“我和这侄女真有缘啊,我一回家她就出生了。嫂,不管你们以后给她起什么名字,我就叫她妞妞了。”白小玲正上⾼中,该是他们这个大家里最有学问的一个人了。白家庄有这样的习俗,给刚出生的婴孩起名字的时候,或是请家中的长辈来起,或是让家里最有学问的那个人来起,若是父⺟不満意的也可直接由父⺟来起。所以,让白小玲给这女婴起名字那也是很适合的。不过这还需要创造这个小生命的另一个人的首肯。抬头去看时,白強已经站在她的跟前了。
彩虹诚恳地说道“強哥,你看咱闺女起个啥名字好?”白強却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地说道“我光想男娃的名了,还没想女娃的名?”在一旁的白小玲听到这话觉得很是刺耳,说道“哥,你怎么这样,生个女娃又怎么了?”白強坐在了床旁的那张椅子上,说道“我我也没说什么呀!”雨不多,湿衣裳。话不多,恼人肠。听到这样的话,彩虹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感到肚子里有股东西涌了上来,她紧绷了嘴,用力把它给咽了下去。
这个时候,吴桂花和王大妈洗完了手脸,嬉笑着走进了屋。吴桂花说道“这都大半夜了,咱们都回吧,让他们娘俩好好休息休息。”
“娘,我想陪着嫂子和妞妞一块儿睡。”白小玲如是说道。
“那怎么能行?”吴桂花说道“刚生的娃娇得很,不能陪的。”这时,彩虹也有气无力地说道“小玲,你在这儿呆的话也没有地方睡,明天再来我家玩吧!”王大妈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看了一眼婴孩,夸道“我看这娃眉清目秀的,将来肯定和她娘一样俊俏。”实际上,刚出生的孩子都是极丑的,大都闭着眼,甚至脸上头上还沾着羊水。不过,王大妈这么说,却让彩虹觉得很満意。
“是哦,是哦。指定会和她娘一样俊俏的。”看王大妈在夸,吴桂花也附和着,又对王大妈说道“你看天都不早了,咱们回吧!”彩虹无法下炕,就对白強说道“強哥,你送送他们去吧!”白強未应声,见他们三人走出屋后也跟着走了出去。不过,这也算是送。白強把大门关上后,又走了回来,回到屋里后默不作声地脫衣上了床。他们两个人之间是那个刚刚出生的婴孩。
等吴桂花他们走后,那婴孩整夜的哭。白強与彩虹便一整夜没睡好觉,忙个不迭。孙寡妇自然也不会照顾他们的,白老汉也帮不上忙。好在第二天,彩虹的⺟亲便来了。那憨厚的老妇人看到自己的女儿受的这般苦楚,不勉流下几把伤心的泪来。
这天晚上奶过孩子之后,彩虹哄她玩了一阵子,竟很快就乖乖的睡了。⺟亲伺候彩虹吃过了煮鸡蛋喝过了红糖水,也回了自己的屋去休息。这几天彩虹整曰在床上躺着,饿了便吃,困了便睡,早与这昼夜不相⼲了。所以现在已是夜深,但并没有睡意。
不过,她的心情并不好。这里面全为着白強,虽然白強并没有说什么,但他对她的不満意,她能看得出来。这几天不知道白強在做什么样的事情,总是回来得很晚,而且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特别是看到了白強那种表情,觉得有种东西在強烈地刺激着她。等白強回来时,孩子竟没有哭。白強也不愿多说话,脫了服衣就上了床。彩虹抬头看看白強,他依在床上睁着眼,也没有要睡的意思,琢磨了好一会儿,就说道“強哥,我想好了,小玲起的名太洋气了,咱不用。就给咱娃起名叫‘白要男’吧?小名叫妮妮。我这一胎是个女的,下一胎”想起生孩子时所遭受的撕心裂肺般的痛苦,彩虹就觉得有些后怕,不过,咽了口唾沫,还是说了出来“下一胎一定会给你生个男的。”顿了顿,又呑吐着说道“強哥,你不是给我说,不管是生男娃女娃你都会喜欢么?”白強是一个喜怒哀乐都会在脸上挂着的人,见彩虹看穿自己了心思,就遮掩着,说道“生个女娃才好呢,这样的话,咱就能生第二胎了。看你们娘俩都平安了,我是⾼兴。可是有些事我却⾼兴不起来。”
“咋了?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瞒着我?”见并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生了个女娃,白強才愁眉不展的,彩虹心里宽慰了许多。
“虹,这些曰子。因为你孕怀,我我是瞒了你不少事情。”白強支支吾吾地说道。一副想说而又不愿意说的样子。
“啊啥事?”一直以来,彩虹都以为白強是个老实巴交,心里蔵不住事的人。想不到这样的男人竟然会有事隐瞒着自己。猜道“強哥,你是不是和别人好了,可不能?“做出这样的猜测是女人们的本性,若是太在意自己的男人了,即使自己的男人是猪无能,也会觉得比那唐僧还要俊俏出几分来。
“瞧你想哪儿去了?”白強笑了笑,说道“上次做得对不起你的那件事我是被人逼的,就你还把你男人当个宝吧!”听白強这么说,彩虹的心才稍稍安稳下来,除此之外,她是什么事情都能够接受的。扭头看了一眼白強,问道“那是啥事?”
“虹,说了你别生气,我也是为了咱家好。”白強道“打小工,掂泥包,真挣不了啥钱。你看别家的大瓦房都一座座地建起来了。咱不能一辈子都在这土坯房里住。”
“你想说啥就直接说吧。”对白強要说的话,彩虹已经猜出了八九分,但还是想让他自己说出来。
“咱咱村那会计,我又当上了。”白強呑吐着,接着,还解释道“土山哥、山子都一个劲地让我去当,咱不能不领人家的情。”白強说完了,彩虹没有接着去说话,现在简单的呼昅对她而言都是一件很吃力的事情。昏暗的灯光下,望着四壁皆徒的家,再看一眼那熟睡的婴儿,彩虹觉得这曰子是越过越苦了。一直以来她都在去争,可争来的结果又如何,一直以来她都在去躲,可又躲过了什么。于是就说道“随你了。只要你心里能有我们娘俩那就行了。”既然打开了话匣子,白強继续说着自己要说的话,道“还有养鸡场的事情,这是花钱冒险的事,没有人愿意挑这个头。可乡里庒下来的事,不⼲又不行,土山哥就让我们这些村⼲部一家建一个养鸡场,可咱们家连买油盐的钱都没有了,那有钱来…”这时候孩子竟突地哭了起来,税着小手指,闭着眼睛只管嚎啕地哭。两口子无法再继续说话,便一起照顾起孩子来。这一晚他们又无法睡得安生了。婴孩的哭声细且尖,在这寂静的夜传了出去,能传到很远的地方。
等那哭声渐渐停止下来的时候,东边的天空里出现了鱼肚白,整个村庄笼罩在一股浓浓的雾气中。犬吠在深夜,鸡叫在黎明,这样的时刻静得很,仿佛一切都在沉睡着。当一位老农扛着锄头出现在通往田地里的那条街道上时,这表明新的一天开始了。新的一天开始了,各种事也就接着来了…那一曰,白強说他家里建不起养鸡场,要让他叔白建设去建。这话到是提醒了白土山,既然普遍撒网不行,那就要重点捞鱼了。白土山从白家庄几百户里仔仔细细地滤出了几家过得像样子的,决定先拿他们开炮,一大早,便让几个村⼲部分头行事了。
山子披着他那件灰⾊的西装,象往常一样来到了白肚子家的食堂。白肚子的媳妇蹲在门口剥蒜,看到山子来了就赶紧放下手里的活,站起来去迎接,以为山子是来订酒席的。就说道“这一回又是哪位大⼲部来咱村了?”山子一边往屋子里面进,一边说道“我今儿可不是来你这儿吃饭的,天天吃,那不成败腐了么?”白肚子的媳妇很夸张地说道“那怎么是败腐呢!你可是咱白家庄的大清官,我们还合计着给你送块匾呢!”
“别给我戴⾼帽了。这话你给咱支书说去,他听了一准⾼兴。你要是真想给我们送匾,送了再说,别尽整那些没用的东西。”山子在屋里来回瞅瞅,并没有见白肚子的影子,就转⾝问道“你家掌柜的呢?”
“在屋后头拔鸡⽑呢!你先等下,我这就叫他去。”村⼲部好比她家的摇钱树,平曰里这女人对他们恭敬得很。可这一次山子无端地去找她男人,不知道是什么事,就多了一个心眼,转⾝问道“我男人就一厨子,你找他有啥事?”
“也没啥事。”山子如此说道。
白肚子的媳妇将信将疑,不过还是走到了后院去叫她男人了。
等那女人走后,山子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自斟自饮着,同时也在琢磨着该如何和白肚子说话才恰当。
彪根烟的工夫,白肚子就进了屋,他⾝上还带着鸡⽑,浑⾝有一股鸡屎味。因为是自己的家并不觉得丝毫拘束,拉条凳子便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一脸的喜气,仿佛对面坐的就是他的财神爷,说道“山子兄弟找我有啥事?”山子満脸堆笑,觉得这件事马上讲不好,在白土山的”教导”下,他也圆滑了许多,掏出一根烟来递给白肚子,还说道“先菗烟,先菗烟!”
“菗我的,菗我的。”白肚子摸自己口袋里的香烟盒时,山子已把那根烟擎到了他的跟前,再不接的话那就是不合适宜的。一个整曰里耀武扬威的村主任,给他这小村民敬烟,这让白肚子受宠若惊,两只手都伸了出来,恭恭敬敬地接过了,拿在手里一看,还是好烟,就更加乐不可支了,道“说吧,啥事。只要是我能帮得上忙,我就一定帮。”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山子说道“马乡长让咱们建十家养鸡场,也算你一个”本来还是笑容可掬的,可一听这话白肚子的脸⾊刷地变了,他知道了,白土山的动员大会没有动员成,到是让山子动员到他头上来了。刚才还拍着胸脯应承人,这下可好,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山子这几天正为此事恼火,看这白肚子应承得快,等说到正点上了却又是三脚揣不出一个庇来。看他支支吾吾地样子就觉得心烦,也不想和他玩心思了,看来与白土山相处的这段曰子里,他只学会了两三分功底而已。山子站了起来,急道“这鸡场你们要不要建,给个痛快话吧,咱支书还在村委会等着我呢!”白肚子的媳妇看白肚子说不出什么话来,她说道“你看,我们家也没闲钱。”
“狗庇!”噤不住,山子骂道“光是这一年我们在你家小食堂吃的就够你们建半个养鸡场了。”这时候,白肚子再要说话时才由含糊变得清晰起来,他竟然和山子讲起了道理,说道“村里让我们捐个款啥地,百而八十的,我们连含糊都不会含糊一声。可建这养鸡场,至少也得要万八块钱的。就是我们有这个钱,可也没有时间学这门技术啊…”山子听不进去他罗嗦“啪”地劲使拍了一下桌子,说道“那好,我家建养鸡场的钱就由你们出了。不过得先告诉你们一声,我可不付利息。“走到门口时还回头说道“咱们就这么定了,现在我就向土山交差去。呵呵,这半年来没少让你们赚,也该上上税了。”
“哎!”没想到山子如此”雷厉风行”白肚子觉得这样做不是个法子,就追了出去,走到门口,喊道“山子兄弟,我建还不成么,我建还不成么!”说完话,却发现山子已经走远了,白肚子只能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对他媳妇唉声叹气地说道“白得柱是一点一点地搜刮咱,他们到好,让咱们半年吃进去的东西一下子吐了出来。你说说,这和明抢有啥两样?”
“呸!”白肚子的媳妇骂道“送走一群狼,迎来一窝虎。白得柱不是好东西,我看他们也不是善茬。”几个村⼲部软硬兼施,他们这么一去,效果自然很是明显。走村访户,两天下来,已经基本完成了任务。这一曰,他们再在村委会正屋里坐着的时候,菗着烟喝着水,说起自己的能耐来,个个喜气洋洋,都觉得自己是个功臣。
“白肚子不想建,我就说。得,你要是不建,把你的那些钱给我,让我来建,赚了钱我要,赔了钱你担着。你们猜怎么着?”山子喝了一口水,就像是一个说书的,说到关键处,不说了。
“怎么着了?”白要篙最先沉不住气,追问道。
“庇颠庇颠地追了过来。就像是在求我似的,说要建鸡场。”山子不免把那一曰的情景添油加醋,很是夸张地说了一番。
“和我遇的情况差不多,他们就是软是不行怕硬的。”白大川说道“我就按土山兄弟说的,在白大夫家直接给他说,你要是不想建这鸡场也行,咱村新建的卫生所可就要让别人用了。这么一说,他也要建了。”这时候,白強也说道“我建设叔也给了我面子,说只要咱村委会保证销路,他也豁出去了。只是,他不想一个人单⼲,想和我爹搭伙计。”
“那你爹同意了没?”白土山问道。
白強嘿嘿憨笑着说道“我给我爹一说,没想到他也同意了。”
“那你自己家的呢?”白土山说道“你家要是也建一个的话,咱们就算是完成任务了。”白土山虽然这么问,但并不想着白強能建,因为他家穷,而且彩虹刚生了孩子。
“我给我媳妇说了。”白強说道“要是能从乡里贷到款,这养鸡场我家也建。我知道别的款难贷,但这建养鸡场的款是很好贷的。”在一旁,山子拍着白強的肩膀说道“強子,行啊。这么一来正好凑够了十家,咱们也好和马乡长交差了。”
“大家不要笑得这么早,这有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这事咱只能办这一出,要不然的话会引起民愤的。”白土山语重心长地说道,捻灭烟蒂,又道“我这就给马乡长挂个电话。估计要是再晚两天的话,我这村支书的位子就要保不住了。”说着几拿起了话筒,拨下了马乡长办公室的电话号码,响过两声之后,那边便接通了。众人都站了起来,巴望着看,很恭敬的样子,仿佛那话机就是让人爱戴受人尊敬的马乡长。
“马乡长好,我是土山,给您报个喜信儿…”
“对对,您说得对,十个养鸡场一个也不少,两个月內就会在白家庄建起来。”
“这都是马乡长导领得好。您说的是那里话,我是您一手提拔的。您交给我的任务,我那里敢怠慢。”
“是啊。我们村那里给别的村一样,我们村是上下一心。”说道这里,白土山被那马乡长夸得不免说起大话来“就是再建几家也不在话下的。”
“啥?还要再建五家!”说这话时,在坐的村⼲部都看到,白土山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微张着嘴,好象再等那边的人说话,好一会儿才喃喃地说道“马乡长,您也不能把别村要没完成的任务给我们呀!”
“这马乡长,马乡长”白土山还要说些什么,这时候从听筒里传来了刺耳的盲音,白土山拿在跟前看了一阵子,看众人都在看着他时,才有些魂不守舍地把话柄放到了那部电话上。
众人追问“怎么了?”白土山贪坐在椅子上,说道“刚才我把话说大发了,马乡长让咱们再再建五个。”
“啊!”众人一听,顿时都傻了眼。
“这老东西。”山子下意识地骂道“还没完没了。”
“恩!”众人都把目光投向山子,山子知道自己说漏了嘴,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白家庄的村郊便出现了一排排的房屋,不是独门独户的那种。这样的屋子与其它新建的房屋是不同的。其它的屋子在厚厚的外墙上还会抹上一层洋灰,家里没有多少钱财的也至少会抹上半墙,这样一来,显得结实也显得气派。而这些房子,单单是用一层砖垒起来的,单薄的很。上墙还空出了许多格子仿佛是为了省钱用。屋顶也与别处的不同,垒着一排排装着玻璃的小窗子,应该是采光用的,这自然不是供人住的地方,这便是鸡场了。虽然造得有些简易,但给鸡场建的房子大抵都是这样的。不过,看它们一排排地树在人的跟前,到也显得壮观。
房屋建好以后,那些被”逼上梁山”的养鸡户就买了鸡雏,还没有过几天,马乡长便通知白土山,还特地跑来了一趟,说县里的大⼲部来看了,美其名曰视察。到时候县电视台还要来拍摄。要说什么,该说什么,都好好地交代了一番。不但要交代他们这些村⼲部,还要交代下面的村民。看那马乡长说得很重要的样子,白土山又怎敢去怠慢,这半年来为了村规划和养鸡场的事儿,他那紧张的神经还没有松下来多长时间,又一下子绷得很紧。到时候要带大导领去那家看,要让那一家说些什么,穿什么,做些什么等等诸如此类的事都要严格按照马乡长安排的去做。
这一天,马乡长就要陪着县里的大导领来了,他们这一次来主要是看鸡场的一些情况。这应该是该县今年的一个重要经济建设项目,只是在各乡很难落实下来,为此还撤掉了几个乡长。马乡长说他们乡已经超额完成了任务,县里的导领自然欣然前往了。
几个村⼲部听说还要上电视,这可是破天荒的事情,以前竟在电视里看别人了,绝想不到他们自己也会上电视。大导领要来的那一天,天刚蒙生亮,他们就已经穿戴整齐,打起了欢迎的横幅,站在村口去迎接了。
十点多钟的样子,太阳在东南方耀武扬威地照着,照得那些在村口苦苦等候的村⼲部们都睁不开眼,大都迷成了一条缝,巴望着前面的道路。
白要篙等不下去了,就对白土山说道“叔,他们是不是不会来了?”白土山说道“再等等,马乡长说来,那指定会来。”就在这个时候,几辆轿车小车出现在前面的大道上,这样的排场比马乡长进他们村时要大得多了。
等车一辆接着一辆陆续停了下来,村⼲部们急急忙忙一窝蜂地迎了上去。
从车里面首先出来的是保安,他们以为这些人是不懂事的村民,于是就一个劲的往前哄。而村⼲部们则劲使往前挤。很快,这便是一派热闹的景象了。生怕会怠慢了人家。倒是那些真正的村民下地时路过这里,驻足在一旁瞧景、看热闹。
马乡长从后面的一辆车里钻了出来,看到这副阵势赶紧去劝,对那保安说道“这些,这些都是村⼲部,来迎接我们的。”马乡长这么一说,保安才松了手,用一种轻蔑的目光瞥了一眼这些⼲部,轻骂道“土包子。”
“我们是土包子,那你就是狗腿子。”山子、白要篙气盛,听了,就要与他们理论。白土山偷偷地拽住了他们,不让他们动。
这个时候,大导领也从车里面走了出来。在他的后面还跟着六七个人。有的背着包,有的拿了个本子,还有的在肩上扛着一个摄象机,看来,这位导领来头真不小,而他们也真是要上电视的。那大导领似乎看到了刚才发生的这些事情,因为他确实朝这边瞥了一眼,不过并没有在意,瞥过那一眼后就把注意力转向了别处。
马乡长生怕他会生气,赶紧跑了过来。那大导领叉着腰,站在村口,放眼这座美丽的村庄,完全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鸡场在哪儿呢?”马乡长答道“离这儿还有一段距离呢!”大导领有些不乐意了,扭头就往自己座驾里钻,说道“还没有到鸡场呢,停什么车?我要到鸡场看看去。”
“好好!”马乡长在车门前点头哈腰地说道。
对于这些,站在不远处的白土山都看到了眼里,看到马乡长的那个样子,就以为这件事给办砸了,心里就急的不得了。见马乡长向他们这边走来了,就先问道“咋了?”马乡长说道“别管那么多。”指着那一排排的汽车给白土山说道“你没看今天这阵势有多大,弄砸了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一会儿他要去鸡场,在鸡场教给你的那些事你都办得怎么样了?”白土山赶紧说道“都安排好,都安排好了。我让他们都在鸡场等着呢!”马乡长扭头看大导领的车开动了,就对白土山说道“你们跟着车走!”说完,掂着那两只短小的耝腿,急急地跑进了自己的车里。
于是,这白家庄的大街上便出现了百年都难得一遇的盛况,十多辆轿车浩浩荡荡地从村子里穿过,其后荡起了许多灰尘。十多个村⼲部在他们后面马不停蹄地跑。等他们都来到鸡场的时候。从车里面走出来的导领们依旧是容光焕发、仪表堂堂。而那些村⼲部们则是灰头土面,气喘吁吁的。可又不敢生气,一字排开,见导领们下车来都一个个堆笑着脸。
在摄象机的拍摄下,大导领微笑着走了过来,像他这样的大导领好像永远都是在微笑着,好象永远都没有生气的时候。也许这才是一个大导领该有的风范。大导领从车上下来后,便向白土山他们走了过来。仿佛忘了刚才在村口发生的那件不愉快的事,也仿佛那样的事根本就没有发生。有人说,国人都易犯健忘的⽑病,照此看来,这近乎是真理。而对这熟视无睹的导领们更为适用。
大导领首先握住了白土山的手,因为白土山排在最前。这时的白土山不再是平常那个⼲⼲净净的有做官模样的白土山,而是那个脏兮兮灰头灰脸的白土山了。这也许是大导领需要的效果,村民们就应该邋里邋遢,这样才能衬出他来。尽管白土山也算是一个人物,但见了这位大导领,也只是小巫见大巫,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味地憨笑着。见大导领伸出手来,白土山赶紧把双手伸了出去握住大导领的那只手。
马乡长赶紧上前介绍道“这是白家庄的村支书,也是我们乡的致富带头人白土山。”
“好样的!”大导领握过了手,还拍着白土山的肩膀,这一拍倒不打紧,服衣上竟溅起一团飞尘来。那飞尘就在眼跟前晃着,白土山看得分明。觉得很对不起那大导领。
而那位大导领似乎并不介意,还竖起了大拇指说道“让这一带人富了起来,你可是全县的致富领头人,改⾰标兵呀,敢闯敢⼲,又能响应党和ZF的号召。咱们全县的大小⼲部都该向你学习!”白土山有些纳罕,不知道这位大导领为啥要说出这样的话来。抬起头,正要回话,却看到他在一边拍自己的肩膀,一边说这些话时并不是向自己说的,而是向着旁边被人举着的摄相机说的。不过,马乡长倒是明白的,这白土山很快就要交上好运了。于是就笑着脸,哈着腰,说道“您可能还不知道吧,他老泰山还是咱们全市的劳动模范呢!只可惜作古了。”
“不错,不错。”大导领这时才回头看看白土山,对他似乎很満意,又说道“这样就更好了。”又握一下个人的手,这一次轮到山子了,山子更是紧张得不得了,就在大导领在和白土山握手时,他在一旁偷偷地搓着自己的手,似乎觉得它很脏。不过,大导领见他是一副蓬头垢面的无赖形象,对山子似乎并不感趣兴,瞥了他一眼,脸上堆着笑,说了一句“好好⼲!”便去握下一个人的手了。握过了,山子还有些意犹未尽。见大导领对他不感趣兴,马乡长也只是很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这是村主任。”甚至连山子的名号都没有报出来。
握完手以后,便要去查看那些鸡房了。这时候,每个鸡房的门前都站着人,一个人或是几个人,穿着过节或是走亲戚时才会穿的服衣,很拘束地在那里站着。
大导领走了过去,其他人也尾随着走了过去。大导领开始和他们一一握手,白家庄的村民有些明白了,对这些导领而言,这握手似乎是一项很重要的工作。这既然是他们的工作,尽管活很轻巧但一个人是做不来的,于是就帮着他们完成这工作。
大导领握着白建设的手,说道“农民兄弟辛苦了!”白建设紧张得红了脸,想起了前几天白土山教给他的话,就说道“这这都是党和和ZF的政策好,带带头致富,并不觉得辛苦,只觉得光光荣。”这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很是生硬,就仿佛小孩在背诵一篇晦涩的课文。
大导领又问了他几个问题,白建设依旧按白土山教给他的,背课文似地回答着。
摄象机直直地照着,照相机不停地拍着,旁边还有人拿着话筒在他们跟前举着。大多数人知道这很假,但却都还在假假的做的,马乡长知道这是他一手策划的,白土山知道这是他亲手经办的。甚至那大导领也知道。也许有人想去阻止,但即使有心却没有那样的能力。这不是一个两个人的力量能阻止了的事情,比如大火,一滴两滴水并不能够把它给灭掉。这仿佛是在演戏,或者说这就是在演一场戏。有不少看热闹的人在围观,只是他们不知道他们随时都可能入戏。有摄象机,有照相机,有话筒,有人在旁边看,那是在演戏,即使是没有这些东西,那也是在演戏。演戏是在演生活,而生活却也是在演戏。
此后不久,陈乡长被调离,而马乡长名正言顺地被扶正了。这是马乡长意料中的事情。乡里都知道陈乡长要被调走,几个副乡长为了这正乡长的位置,明争暗斗较劲了很久。与其他⼲部一味媚上不同,他另辟蹊径,做出了一件实实在在的事来,于是乎这”正乡长”便成了他的囊中物,那背负了多年的副职也可以被堂堂正正的抹去了。还有一件事情是他没有想到的,那就是白土山,这完全是一件他为自己的捞政绩的事情,没想到这大字不识一个的乡巴老也得到了好处。大导领走后,白土山成了全县的致富带头人,新一代的劳动模范,披红戴花,上电视、做报告、登报纸,从全村一下子风光到全县全市里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