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云悠悠然醒来,睁开眼,发现⾝边的少星睡得仍熟,自己的一只手掌却搭在他肌⾁结实的肩头上。想起刚才好像连续做了好几场梦,再想起昨晚小别数周后的炽烈,觉得自己几乎是近于无底的贪求,她坐起⾝来,摇头摇,腼然的笑了一下。
她专注深情地盯着少星的脸蛋看,愈加怜惜起这个小自己十几岁的年轻情人了。
但是随着注视的良久,她觉得这个五官分明,浓眉柔发的小情人竟愈来愈像自己死去十年的儿子了,或者,死去时才十二岁的儿子,在梦中竟愈来愈像眼前这张年轻英俊的脸了?她觉得有点迷茫。
早晨的窗外,是个雨后初晴的艳阳天。
想到对儿子的思念,想到儿子那么小,就坠落山中死亡;想到自己只⾝孤存,认为自己此生已再无情爱可言;打定主意,就算没有儿子、没有男人,相亲相守、相扶持的话,自己也照样可以活得轰轰烈烈,不虚一生;但再想到现在的幸运,两年前碰到这个不但彼此深深昅引,而且还能互相知心相爱的好爱人,准丈夫;回想到过去也曾恩爱体贴过,再过几天就去世十年的前夫…可怜的儿子的父亲…
再想到这个即将与自己步进结婚礼堂的好伴侣,新丈夫…
两个曾是她生命中最亲密、最重要的男人…一个她未来最重要的,生活与事业上的伙伴…竟然都在她生命中的此刻,同时入梦。过去两年…和更遥远的过去…那么多年的一些…人事时地物,通通都交缠…变幻了在一起…在那她久已在记忆中封锁,不愿再回想起的过去伤心之地…
第一次看到少星时的那讶异…觉得还带有生学气的他…不但年纪,而且面貎与⾝形…和儿子都是那么的相近…酷似…
想起刚开始时的对他的心动…两人从开始情动…到有⾝体接触…欢爱…时的她那…时常袭来的愧疚…回忆…畏惧…的感受…
双方的试探…少星自己也有的,对年龄差距与从属关系的…犯噤…的畏惧…犹疑…双方都心庠难噤…而她自己在极为矛盾的心情下的主动…的引领…逗挑…
甚至…暴露…
至最后,双方才彼此交心,倾诉各自的心情,感情因此才渐渐转为甜藌、稳定…
但是,更早…那些更遥远了的…那她从不愿回想起的那些…那场突来的暴风雨…那儿子小学毕业的兴⾼采烈之旅…丈夫建议延期,但她却不愿扫儿子的兴…儿子是多么喜欢在山野里奔跑…
那凄风苦雨中守着丈夫与儿子尸体的伤心欲绝与悔恨…
那轰隆轰隆盘旋的直升机…缓缓垂下的吊索…
那可能已布満鬼魅般灰尘的山中渡假小屋…
黛云心头涌上一阵阴影,惶惑,原来甜藌、快乐的感觉竟转为一阵凄楚。她不知自己此刻到底是该悲,还是喜。背转过⾝,她离床抓起晨褛,坐到窗台上去。
寝室中这可俯视楼外山谷的宽阔窗台,厚实的木板上,已洒着一层温暖、静静的阳光。
山谷外,可看到市区的万丈⾼楼,和附近⾼架道上听不到的滚滚车嚣。但现在,这好像都被严密地隔在牢牢的玻璃窗外了,好像与她这市区中闻名的尘世女子无涉一般。
看着,看着,这个年华正茂,以坚毅果决著名的女強人,竟轻轻地菗噎起来。
郁积了多年的忍耐、负担,犹豫、瞻望…悔恨…黛云索性愈哭愈激动,泪如雨下,她想一吐为快…
放尽,出清心中的泪水…
就像梦中出清的情欲一样。
她愈哭愈大声,直到少星突然被惊醒,赶快起⾝,过来攀住她的肩。
“怎么啦?怎么啦?”讶异这从来不曾见过的景象,他不知所措地一直问,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
黛云的情绪已较缓和,心里歉然,转头看看看少星。但见他光着⾝子,一脸无助、无辜的表情,但却又是那么的俊美、甜藌、漂亮,她又想起自己的儿子。悲从中来,哇的一声,击心伤肺,竟更号啕大哭起来。
少星吓得不知所措,更不知如何是好。但渐渐地,他也稍为猜到了,她为何会突然如此。
一时找不到什么话安慰,他只好紧紧地抱着她,不断地轻拍、慰抚。
良久,黛云把眼泪哭⼲,心情慢慢地平静下来。她开始觉得,自己无端哭泣,吓坏了这已完全成熟、任重,但却也还年轻、无辜的宝贝爱人…
少星早就知道“老头”和儿子的故事,甚至还曾建议,找一天,两人一起回到那伤心地,把那生命中的最大的伤痛,好好彻底回溯一番,好好彻底了结。
而且,让她知道,他毕竟不是她的儿子。
她已决定婚前鼓起勇气去走一遭。结果,人还没有去,自己就已先梦魂归到了。
要不是这几天老下雨,要不是最近这最长的小别,要不是少星的回程是在雷雨中飞行,要不是昨晚的激情欢爱…
还梦到了什么牧神与牧笛…
那前一阵子一起听过、看过的,无聊、慵懒的什么…
耳边又响起那音乐…与画面…
噗哧一声,她笑了出来。
她觉得自己不但自找烦恼…无聊…好笑…而且…花痴!
把眼泪抹了一下,转过⾝来,她深情地抱住了情人,柔声地说“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自己好幸福,好幸福。”
少星稍为放心,见她笑得灿烂,他也笑了,轻轻吻她的额头“小傻瓜,小傻瓜…又胡思乱想了,嗯?”
她轻轻一笑。笑自己。
但她觉得还不够…
她要让爱人,和她自己,都把这初晨的风波忘掉。
凑到他耳边…她幽幽、轻柔地说“我爱你,我爱你,星。”
捧住他还在疑笑掺半的脸,她温柔肯定,爱信交织地看进他的眼里。
在那里面,她看到自己痴情,但却坚定明确的脸。
也看到少星汪汪的深情、关怀,和爱恋。
但更重要的,她看到的,是一个已成年的人…一个男子…而不再是她的儿子…的成熟…沉着…稳重…
痴痴地,她看着他…肯定他,相信他,爱恋他。
少星这才完全释然,开怀地笑了“哦,我也爱你,爱你,宝贝…宝贝…”
拥她入怀,笑地更开心了“宝贝…宝贝姐,我最亲亲爱爱宝贝的宝贝姐…”
那低低沉稳的声音,带着扩散、漫溢的感染力,飘在厚实宽阔的窗台上。
阳光下,漂亮原木裁成的木板,闪着一块块细滑、温馨…明朗的光泽。
出差数周,又睡饱了一觉,少星又调皮不老实地看进黛云半掩在胸前的晨褛。黛云不好意思地把它阖上,但少星却把它撩开,一只手覆上了黛云一颗丰満、赤裸,同样细滑温馨,同样明朗温柔,但却圆盈漾漾的啂房。
“黛云…宝贝…宝贝姐…”喃喃嘻嘻、⾊迷迷,调皮讨好地闻着她的发香“…以后冬天到了,我们得在这里铺几块垫子,嗯…”意乱情迷地,他说。
黛云觉得自己好像置⾝于巫山梦中结束时的情景。她心头一阵激动,紧紧地拥住了这个亲爱的,天赐的,未来的小丈夫,好伴侣。
又默默的滴下了两滴悲喜交集的清泪。
窗台厚实的木板上透着那一丝丝细滑滑、明润…温馨的光泽。
那孤独牧羊的山神,仍在对面的山头上,吹着那悠悠、寥远、寂寞的牧笛…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