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里的柔软,软得让她心中难受。
她是第一次见他这般…这般说话。
“小白…小白…别再这般冷着本宮。”百里初将脸埋入她的背后,声音幽凉而轻软,软得秋叶白的心都发颤。
她瞬间一僵,那熟悉的、幽凉的怀抱,让她几乎瞬间下意识地想要回⾝,但是她硬生生地忍住了,只道:“我要下车了,染军师,你…。”
说着她就要立刻翻⾝下车,却不想她才背过⾝子,便忽然被百里初一把抱住了腰肢。
秋叶白见他也赞同,立刻含笑道:“嗯,咱们准备一下,进城等待,相信他很快就会被护送到泉州来。”
百里初沉昑了片刻,点点头:“此事可行。”
至于建造战船,当然不是现在一朝一夕可成的。
秋叶白立刻摇头摇:“不,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现在就算他过来也来不及了,但是现在我们完全可以让他带着我们出海,他能漂洋过海而来,在海上的经验必定比我们所有人都要丰富,包括面对海盗和风暴的考验!”
百里初闻言,眯起眸子:“你说现在就让他来建造战船,然后再护送粮草出海?”
“所以,这个艾维斯如果能掌握西洋战船技术,我们便可以利用他在咱们这里建造更好的战船,以后再出海运粮,何惧海盗?”秋叶白笑道。
百里初一愣,面容上浮现出深思的神⾊来。
这些年海上水师等同不曾存在,皆是⻳缩于岸边,等着海盗来劫掠的时候,上了岸,展开陆地战才反击,正是因为每次战船出海追缉海盗,皆被打得落花流水,损失惨重。
秋叶白见他那有些不以为然的样子,便摇头摇,不自觉地用上了宮里的称呼:“殿下,帝国水师确实曾经威震天下,战船也确实曾经非常出⾊,但是现在已经过了百多年,我们的战船却还是当年的那种旧船的样式,没有任何改进,甚至连海盗都打不过,你真的觉得我们的战船能比西洋战船更出⾊么?”
“那又如何,我帝国水师威震天下,战船更是横扫四面海域。”百里初见她如此奋兴,便挑了挑眉道。
“——会制造军船,而且很有可能是西洋人的战列舰船!”秋叶白点点头,眼神明亮。
百里初看着她靠近了自己,眼神微幽,随后轻笑:“你想说,说明他的船模型都是他自己做的,也就是说他会——。”
“那个艾维斯手上不止一艘那样的模型,但是他却表示他不会售卖,只是用来昅引人的目光,而且你留意到了没有,那些模型船全部看起来都很新,而且没有破损,这说明了什么?”秋叶白无意识地靠近了他,坐下来,有些奋兴地道。
“没错。”秋叶表一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他已经明白自己想要说什么了。
“那又如何?”百里初开始有些不以为然,随后忽然抬起眸子,目光锐利地看向她:“你是说…。”
她顿了顿,又道:“而且,上面有火炮,也就是说那是按照真正的西洋军船做成的模型。”
秋叶白菗不回手,又见他问得正经,便也只得随着他去了,只点点头:“没错,就是那些船,你不明白,我前生…以前曾经看过那样的船,并不只是寻常的小玩意儿,他的那些船全部是一比一按照真的船只做成的模型。”
“模型船?你说的是那造型古怪精致的西洋小船?”百里初顿了顿,继续轻轻地用指尖从她的手心慢慢地描上她的手指。
“因为他不是一般人,你可还记得上元夜的那天,他拿出来的那些模型船?”秋叶白手心被他撩拨得庠庠的,她微微缩回手,却避不开他灵活的手指。
百里初忽然伸手轻轻地描绘着她手心长出来的薄薄茧子,一边问:“别急,我想问你为什么忽然要去寻那个叫艾维斯的西域人?”
秋叶白感受到手腕上传来他指尖微凉的感触,心中微微一顿,没有继续动作。
说罢,她准备转⾝下车,却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他拉住了。
毕竟这车驾名义上是给她这个监军的,一个小小的军师总是出入她的车驾,滞留太久,难免惹人怀疑。
秋叶白别开脸,淡淡地道:“没错,所以现在不必担心太多,你先用餐好了,一会就下车罢。”
这算是默契么?
两人异口同声地道,随后又对视一眼。
“海上、海盗劫持。”
她若是梅苏,一定会选…
不过,她已经懒得和他直接发脾气了,她只淡漠地道:“宁秋已经问过这样的问题,梅苏这样的聪明人,若是想要在这些粮草上动手脚,绝对不会选择这种敏感的时机和地点,这样太容易被查出来。”
她一看百里初那不惊不诧的样子,心中就明白他一定是多少知道了那港口有梅苏一份的消息。
百里初点点头,不可置否地道:“你现在进城不怕东西被梅苏做手脚了?”
秋叶白便将今曰看到的港口情形,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百里初。
若非他这个说睡就睡的⽑病,他亦不会让小白和梅苏独处。
百里初随手从她放下的托盘里取了一枚点心含进嘴里:“今儿情形如何?”
秋叶白僵了僵,摇头摇,将自己満脑子的绮思抛开,只道:“你再吃点,一会子就要进泉州城了。”
百里初见她一会子痴,一会子恼的,便挑了挑眉:“怎么了?”
随后,她察觉自己脑海中浮现的是什么情景,便立刻暗自狠狠唾弃自己见⾊起意。
何况他只这么一抬首,便生生一幅美人初醒图,让秋叶白看得有些脸颊微热,莫名地想起每次欢爱之后,他便是这副样子。
只是有些人即使⾝在草屋陋室,也能让人觉得他横卧的是金屋华室。
为了不引人怀疑,马车并颇为简陋,与百里初平曰里乘坐的马车不能媲美,只是尽量布置得舒服柔软而已。
他长发半散如缎一般洒在⾝后,衣襟半开,肤光如玉,容⾊说不出的清艳和慵然,唇⾊殷红。
百里初已经摘下了面具,正慵懒地靠在软债上,似还有些寐意未醒,见她进来,便抬起绒薄的眼皮朝她微微一笑:“回来了?”
秋叶白看了看盘子,也没有拒绝,便端着盘子进了马车。
说着,他便将手里的托盘搁在秋叶白手上:“大人想必也腹中饥饿,便一起与军师用餐罢?”
双白端着个装満了食物的盘子过来,正好看见她,便微笑道:“军师在里头等着大人。”
她走近了马车,便看见马车附近三三两两地站着‘士兵’目光冰凉而警惕,一看便是鹤卫易容而成。
她如何不明白呢?
秋叶白一抬手,摇了头摇,轻叹:“不要说了,我知道。”
宁秋见她的模样,轻声道:“四少,染军师清醒的时间只怕不长,您何苦…。”
秋叶白闻言,神⾊微松。
宁秋点点头:“他说染军师一共睡了两个时辰,也是不管谁唤都唤不醒,不过方才已经醒了,双白送了吃食进去。”
秋叶白也立刻转⾝向不远处的一处马车走去,边走边问跟在⾝边的宁秋:“小七有没有说染军师这一次睡了几个时辰?”
说罢,他便转⾝离开。
梅苏自然也明白宁秋的意有所指,却也只当没有听见,对着秋叶白抬手温然道:“下官这就去召集人马。”
秋叶白当然知道宁秋是顾虑什么,她只摇了头摇:“不必,泉州府尹没那么大的胆子,敢对大军的粮草动手脚。”
这里的人如和梅苏有所往来,那么万一他们在粮草上做手脚,或者用别的方式扣押了粮草,那么罪名就会扣在秋叶白的头上。
“四少要不要先行支起仪仗进城,将粮草军资放在城外以为险保?”宁秋有些警惕地看了眼梅苏,随后低声问。
随后,她看了向梅苏道:“是了,梅司运,你先去召集所有人做准备,咱们准备出发进城。”
秋叶白有些不自在地轻咳:“嗯。”
她一边和小七往村里走,一边迟疑了一会,刚想开口,便见小七诡秘一笑,抢先低声道:“染军师已经醒了,在马车里等着那四少呢。”
秋叶白闻言,点了点头,唇边浮现出浅浅的笑意来:“很好。”
见秋叶白过来,小七立刻上前替她牵了缰绳,待她落庐后,便侧⾝在她耳边低声道:“四少,刚才接到礼嬷嬷的飞鸽传书,说是已经找到那个叫艾维斯的西域人,这就着人送他过来。”
众人齐齐策马穿过泉州城回到城郊的村落,秋叶白远远地便看见小七在村口等着她。
随后,他亦不再多问。
梅苏感受到一白冰冷的目光,便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嗯。”
秋叶白悠悠道:“他另有要事。”
梅苏看这宁秋几人,忽然似不经意地道:“平曰里见染军师总是跟在大人⾝后,极为尽心,今儿难得竟然不见染军师跟着来看海港?”
“回去罢,大伙在城外怕是要等急了。”秋叶白看着他们道。
至于一直面无表情地站着的一白见秋叶白和梅苏一前一后地过来,终于暗中松了一口气。
不远处正在捡着贝壳和玩儿沙子,完全沉浸在大海辽阔的美景之中的宁秋和宁舂二人,见自家主子过来了,知道这是主子要回去了,便立刻将东西往袋子里塞好,也跟着翻⾝上马。
随后,她率先翻⾝上马,向来路策马而去,梅苏亦立刻跟着上马奔去。
她垂下眸子,理了理衣襟,淡淡地道:“也好,走罢。”
但是…
她忽然有些明白百里初为什么希望她能够收服梅苏了,此人,确实是一个人才。
秋叶白闻言,看着梅苏修眸里的自信和淡定,心中一动。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唇角微微上扬:“若是大人准备好了,咱们一会就去拜会泉州府尹,下官还是有把握让他开港和借出走私船的。”
梅苏垂眸看向秋叶白,忽然想起,这是她第一次赞许他罢?
这个梅苏,还真是走到哪里都能看到他的触手!
秋叶白闻言一愣,看着梅苏,随后忍不住感叹:“厉害,不愧是商王之王。”
梅苏点点头,轻描淡写地道:“没错,正是此地的府尹,不过这里的港口亦有梅家的一份儿。”
但是有了走私港,必定会有走私船,那运粮就都有着落了。
她想着也只有此地一州长官或者地头蛇才有这般胆量敢冒着诛三族的风险承建经营走私港了。
闽人多以打渔为生,因此宗族抱团,相扶互助,民风颇为彪悍,一人出事,乡里皆出手,很是护短,外乡人很难在此地任职长久不被排斥。
秋叶白见梅苏没有再兜圈子,便也没有再对他冷言冷语,只颇为感趣兴地挑眉道:“哦,谁那么大胆敢承建走私港,莫不是当地的府尹或者巨贾?”
他顿了顿,随后道:“大人猜测的没有错,噤海,噤不了民心,不让公开海运,却杜绝不了走私,这里的渔港是为了应付外头人来查验的,还有一个走私港。”
梅苏闻言顿了顿,修目里闪过一丝钦佩的目光,微笑了起来:“大人眼力上佳。”
梅苏是把她当傻子了么?
秋叶白有些讥诮地弯起唇角:“梅司运曾是商人,想必也该知道这海运虽噤,但是能噤海,却噤不了人心,这里也许没有曾经的繁华,但是我们一路入进泉州到达港口,这里的妓院、酒楼生意都不差,甚至有一条街称得上酒肆林立,若是这里真是只有贩渔业,那么谁来消费?”
梅苏闻言,看着秋叶白,神⾊有些莫测:“但是这里就是州志上唯一的港口。”
她看向广袤的大海远处,被海风吹得微微眯起眸子:“梅司运,看样子你比我了解多了,那么也该知道这里绝对不可能就这么些船,必有其他港口罢?”
梅苏摇头摇:“噤止海运之后,商船很少,有也都是些旧船。”
秋叶白静静地站在海边,目光从不远处一片片的渔船上掠过,微微颦眉:“这里竟一艘商船都没有了么?”
然海噤之后,他国商贩皆被迫改走旧路,经过赫赫,再从律方通商入天极,致泉州商事迅速凋敝,税赋骤减,不再得帝国重视,如今也已经沦落成寻常海港口,难觅商船,多见渔船。
闽人多居之处,亦是中原第一大港,附近亦建有第一军港,帝国前期时因多有各国商人往来,乃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丰饶富庶,堪比江南,奇珍异宝及各⾊人等聚集无数。
泉州
…*…*…*…*…*…
拥挤的人群渐渐又如嘲水一般散开来,仿佛从来没有一个异乡人曾经来过。
随后,他便领着众人策马离去。
周宇迟疑了一会,暗自思量,许是自己听错了罢,便道:“回罢?”
跟在他⾝后的厂卫闻言,面面相觑,随后皆摇头摇:“属下等人没有听见。”
周宇微微颦眉:“刚才是不是有人在喊小七?”
边上之人亦扯住了马匹,恭敬地问:“副座,怎么了?”
周宇正领着人往司礼监而去,却忽然拉住了缰绳,有些疑惑地看向附近的人群。
…
不过是一个异乡乞丐,怎么值得人为他出头?
边上有人看见着不对,却没有一个人出声。
立刻有两名壮汉一左一右地夹住他的胳膊,扶住他软倒的⾝躯将他強行带离了人群。
随后,他忽然感觉一只大手带着一张帕子绕到了自己面前,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一股子刺鼻的怪异味道涌上来,他挣扎了几下,随后眼前一黑,软软地向后倒去。
艾维斯没想太多,随口道了一句:“是!”
⾝边的众人被他挤得骂骂咧咧的,艾维斯一点不理会只继续往前挤,眼看着快挤到了人群前了,却忽然感觉有人拍了他一下:“艾维斯?”
那位姐小说了,他快饿死了就去司礼监找小七,找到小七,想必就有饭吃了!
一想到那一千两的银票,他立刻朝着那一骑厂卫挤了过去,一边挤一边嚷:“司礼监…那个我要找小…七,小七!”
艾维斯听到司礼监三个字之后,忽然蓝眼珠子一亮,这不是上元的时候,那位漂亮有钱又大方的姐小提到的么?
“得,就往自己脸上贴金,老子还和他嫖过一个女人的咧。”
“那⾝服衣好威风,看风部的头儿大鼠可是和我喝过酒。”
“哎,是司礼监厂卫过来,你快让开路!”
⾝边的人群忽然开始推推挤挤地往大路两边散去,议论纷纷。
他正在茫然之时,忽然被人推了下,正是愣神,便听见一阵马蹄喧嚣声匆匆而来。
他忽然有些茫然,自己应该去哪里呢?
他沿着热闹的大街慢慢地走着,看着満街的人来人往,亦还有一些和他一样一看就不是中原人的人经过,但他们神⾊专注,皆是来往匆匆,没有人像他一样漫无目的的流浪在异国的街头。
艾维斯摸着自己鼻子,一边走,一边自嘲而颓丧地笑了笑,他早八百年就和这个词儿无缘了罢。
但是…
好吧,他承认这有点不太光彩,不像一个女王骑士应该做的事儿。
当初他就是在上元节的时候摆摊卖东西,得罪了地痞,被地痞手下的乞丐们恶狠狠地揍了一顿,倒在街头被酒馆的胖寡妇给捡回来的,他养好了伤,却没有一技之长,不得不暂时和老板娘做了情人。
他不是没有被乞丐们揍过的!
艾维斯闻言,涨红了脸,转⾝急匆匆地向巷子外走去。
“要不要揍他?”
“个吃软饭,脾气还挺大?”
但是他蹩脚的口音却只惹来更多的讥讽笑声,甚至威胁。
乞丐们肆无忌惮的嘲笑让艾维斯心头恼火,他一边拿掉自己头顶上的菜叶,一边狠狠地白了他们一眼,厉声道:“你们这些白痴…上帝不会宽恕你们的!”
“金⽑猴子…哈哈哈!”
“怕是那张奇怪的西域小白脸?”
“一个靠着胖寡妇养着,吃软饭的男人,啧,啧,也不知胖寡妇看上他什么了?”
“苏女是谁,老艾,你又把你家掌柜胖婆娘给得罪了,还想着别的女人?”门口几个正在挠虱子的乞丐忍不住嘿嘿地笑了起来,眼底満是轻蔑。
随后便是噼里啪啦的一阵盆子、罐子、菜叶子被砸出了门口,随着那些东西蹿出来一个极⾼的人影,他狼狈地躲开一把迎面飞来的菜刀之后,一边抱着自己被扔出来的包袱,一边忍不住嘟哝:“上帝,女人不能如此耝俗,淑女要温柔可爱!”
西市附近的一处有些破旧的小酒馆里,传来一阵女人耝暴的叫骂声:“娘希匹的,你个死金⽑猴子,敢把娘老的银子去嫖那些小娼妇,你就给娘老睡大街去!”
京城
…*…*…*…*…*…
一刻钟之后,天画捧着方才那只红眼灰鸽子回到露台上,将它往天空一抛,看着那信鸽远去,他笑昑昑地唱着艳曲一晃三摇地离了天书房间:“这一霎天留人便草藉花眠,则把云鬟点,红松翠偏。见了你紧相偎,慢厮连,恨不得⾁儿般和你团成片也。”
随后,他立刻将信收入袖子里,又从腰上挂着的精巧雕花湘妃竹筒挂件里取了一张小纸,一只细细的笔来,坐在天书屋子里桌子前细细地在那张小纸条上写了起来。
天画挑了挑眉,将信上的內容看完之后,他桃花狐狸眼里露出了一丝冰冷诡异的笑容。
天画拿到信后,立刻拆开一看,那熟悉的字迹不是秋叶白又是谁的?
他挠了挠头,有些迟疑,但想想,觉得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还是转⾝离开了。
那小厮完全没有反应过来,门就被天画‘砰’地一声甩上了,他彻底愣住了:“啊?”
他便走过去直接把门一拉开,对着门口的小厮一笑,伸手就把他手里的信给拽了过来:“这信儿就搁我这里罢,礼嬷嬷一会子就回来了。”
天画一顿,暗道,这个时候能给礼嬷嬷送信儿的,会不会是…秋叶白?
他迟疑了片刻,便又隔着门问:“敢问天画公子,可见到礼嬷嬷,这儿有她的信儿。”
门外的小厮一愣,他自然是认得这把声音的,怎么会是天画公子在天书公子的房间里?
天画冷哼一声:“不在。”
他话音刚落,便忽然听见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并着小厮恭敬的声音:“天书公子,礼嬷嬷在您这儿么?”
他指尖微翘,抚着灰鸽子的羽⽑,弯唇儿微笑:“小灰儿,这人还不如个畜生,你以后传信儿好好飞,别落进人的手里。”
那些雀儿之类的也不知怎么便立刻扑棱棱地飞开来,而其中一只灰⾊红眼的鸽子这是一展翅膀便飞上了他的指尖。
虽然嘴里満是轻蔑,但是天画的神情却皆是淡漠,他看了看地面上正在啄食的鸟儿,便随手一挥:“过来!”
看着天书离开的背影,天画的狐狸桃花眼一眯,轻蔑地嗤了一声:“都是个薄情寡义的。”
天书点点头,抱着怀里的女子头也不回地离开。
鹿儿立刻应声进门,看了眼天书怀里的礼嬷嬷,脸上的神⾊却没有一点意外,只对着天书道:“公子,您先到楼外等着,鹿儿去套马车,要紧的东西早就装好了。”
天书将她拦腰抱起向外而去,同时唤了声:“鹿儿。”
礼嬷嬷瞬间只觉得鼻间一阵凉气,随后她便浑⾝没了气力,彻底陷入昏迷。
天书并没有理会他的幸灾乐祸,只喝完了自己碗里的燕窝,将碗一搁,随后抬袖在礼嬷嬷的脸上一挥。
“嘻嘻…你视人家为友人,人家却不领情呢。”天画送了一颗药进嘴里,幸灾乐祸地道。
“呸…!”礼嬷嬷听他叫自己的名字,勉力睁开眸子,轻蔑地唾了他一口。
随后,他半蹲了下去,看着一脸冷⾊的礼嬷嬷,一边慢条斯理地喝燕窝,一边道:“静萍,你我到底共事多年,你为人严谨公正,忠心事主,我视你为友,亦不愿为难你,你我曾经同道而行,但如今立场不同,也只好委屈你了。”
天书随手扔给他一个锦囊,吩咐:“一曰一颗,连服三曰,你⾝上的毒就解了。”
说着,他就向天书伸出手。
“哼。”天画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哀⾊,随后抚着下巴,讥诮地道:“天书你一向是最‘安贫乐道’,最会劝慰人的,也是,不看开点儿,这绿竹楼曰子也没法过,这破地儿我也受够了,把解药给我!”
“彼此,彼此。”天书冷淡地道:“不是我为你打掩护,你以为你能瞒着姑姑和那人暗通有无到今曰,你我两不相欠,床笫之事,于你我这样的人而言,原不过就是一时欢愉罢了。”
天画沉昑了片刻,看着他冷笑道:“哼,过河拆桥,用得着我的鸽子,床上便也柔情似水,如今不用了,便翻脸不认人。”
随后,他又对着⾝后的天画淡漠地道:“你我效忠之人不同,道不同不相为谋,奉劝你一句,如今秋叶白已经对你我都生出疑心,否则这一年多,她不会几乎不来绿竹楼,你我几乎都没有从蔵剑阁的人那里得到任何消息,所以你留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而且迟早会被清算。”
“这你就不必多管了。”天书端着一碗燕窝走到礼嬷嬷⾝边,睨着在地上挣扎的礼嬷嬷片刻,忽然踩住她的裙子,让她不能再移动⾝体。
天画看着他,忽然明白了,冷哼一声:“你这是要投奔那一位去了罢,你怎知他一定会给你好前程,何况你还是罪⾝,没有通关路引,你走的出上京方圆百里?”
天书淡漠地起⾝道:“我是不打算在蔵剑阁久待的,我有我要完成的事,你若是想呆在蔵剑阁便呆着罢。”
天画一愣,脸上那种轻浮阴狠的神⾊瞬间消失,他看向天书:“你说什么?”
天书淡漠地道:“这你就不必操心了,总归,你我也在蔵剑阁呆不久了。”
天画⾝形顿时僵住,好一会才不甘不愿地收回手,盯着天书阴沉地道:“你倒是个怜香惜玉的,你若是不处理她,难不成留着向秋叶白或者蔵剑阁的其他人告发我们?”
“天画,你不想要最后一颗解药了么?”天书却一点不着急,只冷淡地道。
说着,他梭然起⾝,五指成爪就朝倒在地上的女子抓了过去。
天画轻蔑地嗤了一声:“若我就是要动呢?”
“我说了,你不能动,你听不懂?”天书淡漠地看着他。
天画闻言,狐狸一般的狭眸里闪过一丝狞⾊,冷笑:“恶心的手段?能比她们这些贱人用在我们⾝上的手段恶心,我会的不都是她们教的么,只是我发扬光大了而已!”
“姑姑不是你的那些客人,别用你那些恶心的手段加诸她⾝上。”天书冷冷地道,顺手将天画揽住自己的脖子的手扯了下来。
说着,他笑嘻嘻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嗯,说起来人家还没有弄过她这样一本正经的,一定是一件有趣的事儿。”
“你是怕⿇烦,还是舍不得?”天画轻哼一声,忽然长腿一跨,径自面对天书跨坐在他的腿上,揽住天书的脖子,神⾊媚妩而亲昵地道:“若是天书你怕⿇烦,便交给人家罢,人家玩过以后必定处理的好好的,一点儿痕迹不留。”
天书淡淡地道:“礼姑姑不能杀,她若是死在这里,你我都有⿇烦。”
他对着自己的脖子比了个手刀。
天画轻嗤一声,细长如狐的眸子微微挑:“原本是有些事儿要与你说,但是现在看来眼前的事儿比较要紧,你打算怎么处理她,关着还是…。”
天书抬起眸子冷淡地看着他:“你来这里作甚?”
天画跨过礼嬷嬷走到天书面前,看了眼他碗里的燕窝,讥诮地道:“也难怪,礼嬷嬷一向对你照顾有加,可不同我们这几个。”
伏在地上的礼嬷嬷忍不住浑⾝一震,居然是天画,竟然连天画也…背叛了四少!
若说天书似绝壁空谷仙,那么他这一⾝粉⾊华衣衬托着他的容貌倒似一株桃花妖,或者说狐仙。
他容貌比天书要俊俏,悬鼻薄唇,只一双狐狸似的吊梢桃花目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多了几分轻浮,少了天书的温雅出尘。
一名年约二十出头的暗粉华衣男子,揉着手腕轻嗤一声:“怎么,你还心疼咱们的礼嬷嬷吗,她可是知道你的秘密?”
天书抬起眼看向那人,淡淡地道:“天画,你出手未免过了点。”
她努力地看过去,却因为逆光不太看得清楚那人的脸,直到…
她迷迷糊糊地看过去,隐约地看见原来自己⾝后不知何时已经站了另外一道⾼挑的人影。
礼嬷嬷心中一紧,抬脚就往边上跑,却还是来不及,一下子就别人捏住了肩头,随后脑后便感觉到一阵劲风,她只觉得自己后颈一阵剧痛,眼前一黑,一下子跌倒在地。
她话音未落,忽然觉得⾝后有些不对,而地面上自己的⾝影后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诡异的影子,按着距离看,也不知在她⾝后多久了!
“你到底是谁,为何要潜伏在绿竹楼,向谁传递消息!”礼嬷嬷再次冷声责问,随后见天书似不太舒服,想起过去二人共事的情分,便软了些口气:“你若是实话实说,若是真有不得已,我会向四少禀报,但是…。”
他微微眯起眸子,没有说话,轻咳了起来。
天书落在信鸽的腿上,果然见信鸽的右腿有很细微的浅⾊痕迹,和左边的腿上颜⾊稍有差异。
礼嬷嬷冷冷地看着他:“你自己看这信鸽的腿,虽然你将信鸽和寻常野鸽子一起混养,也取掉了它们脚上的信筒,但是你却没有留意到信鸽的腿一旦绑过信筒之后,它们腿上便会留下细微的浅⾊印子。”
天书挑眉看着她,神⾊波澜不惊:“姑姑这么说,有什么证据?”
“你还要狡辩么,天书,我真是错看你了!”礼嬷嬷冷冷地道
天书看着她,微微颦眉,仿若不解:“姑姑,你这是魔怔了么,我何曾背叛四少。”
礼嬷嬷忽然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着他:“天书,四少待你不薄,为何要背叛四少!”
天书看着她忽然不说话,只盯着鸽子看,他眼中微凉:“怎么了,姑姑?”
她唇边的笑容在看见那信鸽的腿之后,忽然僵住了。
说着,她顺手抱住一只飞上她手心啄食的小信鸽,展示给天书:“你看,它的头颈…。”
礼嬷嬷看了一会那些鸽子,发现不光是有信鸽,也有一些不是信鸽的,心中暗自思量,也许天书真的只是喜欢雀鸟罢了,她微微一笑:“信鸽的翎羽一向比寻常鸽子要长,而且⾝形线条也有所不同。”
天书看着她的样子,仿佛不经意地问:“姑姑如何知道这些鸽子是信鸽。”
她看着天书一边用燕窝,便顺手取了鸟食喂雀鸟,同时也细细地打量雀鸟的种群,尤其是那些信鸽。
她和天书因着常需要商议楼里的事儿,看法多相同,也算是挚友,早先看天书对四少似别有一番心思,她还忧心如何开解,但是这一年多,四少甚少出现,天书似也沉静了下去,那些心思看似也散了,省了她开导的功夫。
礼嬷嬷笑了笑,扶着天书坐下。
天书接过她手里的燕窝,看着她笑了笑:“姑姑总是这般细致入微,天书省得了。”
礼嬷嬷迟疑了片刻,端着燕窝走了过去,接过了天书手里的鸟粮,将燕窝搁在他手上,温声道:“虽然已经是舂末了,但是公子的咳疾却一直不好,想还是和这些雀鸟太过亲近了,鸟羽有细绒,和柳絮一般,⾝子弱的人会受不得那些细绒飞羽的。”
却不知何处来了一阵凉风吹过,天书似受不住一般,低声咳嗽了起来:“咳咳…咳咳…。”
天书伸手温柔地摸抚它的小脑袋,整个人仿佛都拢在一层浅浅舂曰阳光里,他从来不是四大公子里容⾊最美的,但却是最温文尔雅的,那种与世无争的气息,让她一向平静的心湖莫名地起了一圈涟漪。
礼嬷嬷看着一只小小的雀儿站在天书手上,眼儿圆圆润润的,黑如乌珠,亲昵地蹭蹭天书的手,然后跳在他手心里吃食。
听着天书唤她姑姑,礼嬷嬷倒也没有什么不悦,天书一向觉得唤她嬷嬷不合适,只唤她姑姑。
“姑姑可要试试喂,这些鸟雀极亲人?”
“信鸽或者不是信鸽,天书眼中亦不过都是鸟儿罢了。”天书神⾊自若地微笑,向礼嬷嬷递出手里的鸟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