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子弯山海拔4659米,是目前为止,入进蔵区海拔最⾼的一块地儿了。
但难得,我们一行数人,没一个产生不良⾼原反应。
不仅没反应,我们还很嗨,我们豪情万丈,甚至还要合谋下山⼲点大事儿。
当然,这是玩笑了。
眼瞅这雨又要大起来,我们加快了速度前进。
康巴兄弟仍旧像以往一样,跟三只来自异域的凶兽一般,不紧不慢地跟在队伍后边。
女眷们走在中间。
我,铁兵哥,大刚哥,费老。
四人在前探路。
别看人费老岁数大,走起路来,一点也不比我们年轻人弱。
交谈中,我得知费老为了这次⾼原之旅,准备了两个月,这两个月內,他把心爱的雪茄给戒了,请了人私教练,安排健⾝,然后又坚持跑步,游泳等锻炼,正是有了这样的⾝板,费老这才得以站在⾼原上,敢拿拐棍儿跟恶匪们玩命儿。
但毕竟是岁数搁这儿呢,人年纪大了。
有时,走着,走着,我看费老会不由自主伸手按一下左腹。然后,脸上呈现一丝痛苦。
我以为老人家走岔气儿了,就说:“费老啊,别这么卖力,要不,你在后边,跟女眷们一起走吧。”
费老跟我一瞪眼珠子:“年轻人,不要看不起老人家,哼!你放心,川蔵路上,我绝不会落下你半步!”
我一听,不由起敬。
然后,我递给大刚和铁兵一个眼⾊,示意大家放慢脚步。
穿过剪子弯山垭口,又向下行进了约两公里左右,我们来到了著名的卡子拉警务站。
这个站,提供有免费的开水,还有临时的休息场所供徒步的驴友们在这儿休息一会儿。
我们进到警务站,先跟值班民警汇报了恶匪的情况,民警马上拿起电话,通知山下出派所,然后形成联网,进行捕捉。
安排妥当,民警拿来烧好的开水,让我们暖暖⾝体,解解乏。
太贴心了,在这里,真的,一杯开水,不算什么,但递到你手中,那股子暖意,什么语言都替代不了。
费老吃力地坐下,然后伸手捶了捶腿,接过民警递来的水杯,小心喝了一口,他放下杯子,拿过背的大包儿,一阵摸索,从里面取出一个古怪的透明塑料瓶,接着,他吃力撩起了服衣的下摆。
就在这一刹那,我看到,费老腹小下方,居然也安置了这么个一模一样的瓶子。
我一看这瓶子,我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我说:“费老,你这⼲嘛,你⾝上还安了个止疼泵?”
止疼泵,是一种临床广泛应用的止疼手段,且原理是利用电子设备,在不同时间段內,分批次,自行将止痛药注射到⾝体內部,这样,可以缓解癌症患者,和手术后患者的疼痛。
费老头摇一笑,检查了下扎在胳膊静脉上的针头,然后将原有的止疼泵换下,又拿了个新的,重新安在腹上,固定好,撩下服衣跟我说:“胰腺癌,晚期,扩散了。他们说,手术切除,再化疗差不多能好。我就想啊,这人一化疗,天天跟个植物似的半死不活的地活着有什么意思。索性,不治,拿药顶住,然后戴上这个东西,偷偷溜出家,把我年轻时,没⼲的事,好好⼲一遍!”
说了话,费老拿过开水,又从包里取出四五个不同的药瓶,再将一大把的药,摊在掌心,仰头,一口气,全吃了下去。
服过了药,费老吃力地把头向后一仰,微闭上眼休息。
我看到这一幕,我真的对费老肃然起敬。
什么叫视死如归,什么叫看淡生死,费老用行动完全诠释了这两个词的概念。
胰腺癌!又被称为杀人之癌!
按目前的医疗手段,发现基本全是晚期,并且,手术化疗介入后的存活率极低。
另外,胰腺癌病情发作期,疼起来,简直就是要人命。正因如此,费老才在⾝上备了这么个止疼泵,一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拿止痛药顶着。
费老嘴上说不累,不辛苦,其实我知道,他很累。但同样,他心里有一股顽強的意志在撑着,这股意志,这股力量,足以让他走完整条川蔵线路。
上天敬畏勇者。
同样,这也是让我遇见费老的原因。
看到老人家的样子,我暗暗在心里做了决定,这一路,不管发生什么,一定要尽全力,帮助费老走完全程。
在卡子拉警务站休息一个半小时。
我们重新整装,然后向119道班的旧址出发。
这是一段20公里的路途,因为是下山,再加上雨停了,所以比较好走。只是,出发前,警务站的民警告诉我们,在卡子拉山的山顶上,现在有一支野狗群非常活跃,近期出过许多伤人事件,他提醒我们注意。
我们点头表示感谢。
继续行路。
天黑以后,我们终于来到了119道班的旧址,得知我们要露营,康巴兄弟在距离道班不远的一个地方,帮我们清理出一块很好的露营地。
接下来,就是搭帐蓬,支锅,弄饭。
⾼原上,除非⾼庒锅,否则你永远喝不到开水。
我们也不需要什么开水,就是方便面,牛⾁罐头,还有一些乱七八遭的吃食,扔锅里,随便一煮,弄热呼了,一人一饭盒开吃就是。
晚上天气格外的好。
我们把帐篷安置在一起,都钻到帐篷里边,至于三位康巴大哥,他们人手一个大厚羊⽑毡,找个背风地儿,往那一滚,就是一晚上。
这个,我跟他们,比不起。
躺在帐篷里头,拉开顶上的透风帘子,直接看到的就是満天星斗。
真漂亮呀!
“哥,你说神,是住在星穹之上吗?”任玲躺在我⾝边好奇问。
我眨了眨眼说:“住在星穹之上的不是神,是外星人。”
“那你说有外星人吗?”
我说:“即便用最笨的概率法统计,也知道宇宙中有外星人存在。只是,太远了,人类科技,现在连个太阳系都没冲出去,还银河系,还外星系,唉,猫年驴月吧,估计就能找着了。”
“小玲子,小玲子…”外面传出大红姐声音。
我推了任玲一把:“去吧,这都分开睡,咱俩挤一块儿,太那个了。”
任玲白我一眼:“哼,谁稀罕跟你睡呀,我就是过来聊会儿天,我搂大红姐去,她胖呼…”
任玲嘴上虽是这么说了,却又突然趁我不注意,叭,对我额头小亲一口,末了说:“机机哥,你今天,真爷们儿!”
说完,小丫头一拧庇股,遁了。
我嘿嘿一笑,抹了把额头,躺帐篷里,看星空,死觉。
要说夜一无梦是扯,后半夜,给稍微冻醒一次。然后,又睡,睡到天亮,起来。支锅做饭,仍旧是一锅的乱炖。
糊弄完了肚子,我们收拾行李,出发。
我们今天计划,是在下午两点前,到达143道班,据地图上标识,那里现在已经建了小卖店,零售各式食品物资,另外,还有免费开水,及供人临时落脚休息的地儿。
费老精气神瞅着还不错,但我长了心,始终不离他⾝体两米范围,以便随时伸出援手。另外,我没说自已的医生⾝份。
我看得出,费老是极要面子,极要強的人。这个,说实话,用医学角度上,他现在这么做,是对自个儿生命不负责的表现。这与医生的观点,有冲突。
天气状况良好,路走的就轻松愉快。
我们在预定时间內,到达了143道班,补充了饮用水,食品,牛⾁罐头,挂面等物资。然后又在那儿,稍作休整,就继续赶路。
走了十公里,就到了卡子拉山顶的附近。
这时,山上吹来一阵云雾。
我恍惚看到,前边草丛里爬着个东西,一时看不清是人还是动物。
我就转⾝挥手,示意女眷停止前进。
然后我和大刚,铁兵,两人,悄悄地摸去。
差不多走到两米远的时候,草丛里的东西突然一动,接着一个急促的人声在我们耳边响起了:“哥们儿,爬下,小心,前方有大野狗群。”
我们三一紧张,急忙猫腰,小心移到那伙计⾝边儿。
然后…
我看到了一个裤角被撕烂的白净青年。
冷不丁看到这青年,我觉得对方有些眼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是哪位了。
谁料,对方看到我后,愣了下,然后说出一句让我震惊到骨子里的话:“季医生,你怎么来这儿了。”
在海拔四千多米的卡子拉山口,你遇到一个趴在草丛里躲野狗的人类,然后这个人类,还跟你是熟人。
这已经不能用巧合两字来形容了,这简直就是…
让人无语。
我咽了下口唾沫,我问:“你是…”
“我保利呀,你忘了我吗?我的命,是你给的,你把我给救了。季医生,你不会是失忆了吧。哦,对了,我qq上还有你呢,后来给你发信息,你怎么不回呢。”
我木然:“我很少上qq,我…”
我终于想起他是谁了,他就是给了我四处房产的洪家人的大公子,洪保利,那个⾝染人造病毒的満⾝大水泡,后来我以⾝试毒,培出抗毒免疫蛋白,再把他救下来的洪保利!
当时,洪保利在icu,満脸缠的是大绷带,我只能看到眼睛,看不到别的东西,是以见到他,觉得熟,但又想不起是谁。
至于洪保利,我估计这小子在昏迷的时候,没少去病房看我,所以,记住我的样子。
保利好像丝毫不觉得这个⾼山上的偶遇有多么让人费解和惊奇,他拍下我肩膀,小声说:“哥,你看,那大狗,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