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当曰天空飘了些许雪花。绿佩才将窗户打开,轻盈卷旋的雪米便飞落在临窗的案几上。
年前答应了温蔓娘去天街看花灯,故温荣早早起⾝了。
由绿佩伺候更换袍衫,就见温荣着一⾝缃⾊绫罗纹锦缎袍服,扎罩纱紫幞头,腰间系双鱼玉佩鹅⻩丝绦。
碧荷第一次见到娘子做郎君扮相,愣了好一会。
绿佩望着碧荷笑说道“娘子原先在杭州郡最喜做郎君打扮了,可是风流倜傥。碧荷,你说句公道话,我们郎君与五皇子比了,谁更俊俏?”
碧荷仔细打量了娘子一番,那清朗如月的容貌几令碧荷羞红了脸,好不容易讷讷地回道“瞧着倒是,差不离的。”
差不离是差多少?
温荣不搭理她二人的打趣,吩咐遗风苑的婢子送了一只食盒到南院碧云居与贵客,自己则带着绿佩和碧荷往府外去了。
温蔓与温菡已到了遗风苑大门处,今曰三人将乘同一辆马车往天街逛灯市。
逢上元节三曰,除了盛京天街办灯市踏歌和搭戏台子,坊市里亦是处处张灯结彩。不论⾼门大户或是小门宅院,房廊檐角皆挂着姿态各异的花灯。
蔓娘一⾝茜红缀珍珠流苏胡服,⽑呢蕃帽。菡娘打扮十分精致,朱红袒领束胸袄裙,披织锦镶银鼠⽑小肩褂,半圆髻上簪一朵牡丹纱花。
蔓娘牵着温荣一起上了马车“荣娘好兴致,这副打扮不知能迷了多少小娘。”
一贯不与温荣好脸⾊看的温菡。此时也忍不住上下打量了温荣,扯着嘴角笑了笑。只做招呼。
还未到天街便已是人嘲涌动车马难行,温荣等人不得已落了马车相携而行。
満城的火树银花叫人摆不开眼去。八里戏台上的歌舞百戏更是热闹,听闻唱曲的歌伎皆是自宮中选出,一个个头戴花冠,⾝穿艳丽霞帔。
街市里上至王公勋贵,下至贩夫走卒,无不围观相看。
绿佩东张西望的忽抚掌欢呼道“娘子,快瞧那了。”
温荣顺着远远望过去,那处街上正在作牵钩之戏。两钩齐挽,中间立了张大旗为界,一声鼓响,近百人在使相牵引,四处喝彩声阵阵。
绿佩在杭州郡那瞧过这阵仗,可是激动,好一会才快步跟上娘子。
温蔓挽着温荣笑说道“妹妹,前面有卖花灯的货郎。我们也去挑了应应景。”
温荣笑着应允,温菡亦无异议。菡娘选了一盏绢纱牡丹八角灯,灯角檐处缀着五⾊羽⽑丝穗,蔓娘则拿了编结桃枝花影的六方宮灯。比之她二人。温荣挑的寻常了,只是一盏竹木花灯,花灯的每一个⿇纱面都绘了山水楼阁。其中一面题一首《正月十五夜》,‘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温荣提着花灯转⾝与绿佩和碧荷相看。碧荷夸赞了几句,绿佩却嗤之以鼻,直说二娘子的花灯最好看。
温家三姊妹难得的一路说笑往灯市深处行去。
越往深处人群越拥挤,绿佩和碧荷紧紧地跟着娘子,昨曰老夫人特意交代她二人了,无论如何都不能与娘子走散。
温菡娘则伸长了脖子左顾右盼,不似在赏灯,倒像在寻人。
温菡尚在举目寻找,温荣却真瞧见了熟人。
对街傩面摊前,一⾝杏红胡袄,梳圆髻做妇人打扮的正是婵娘了。婵娘⾝旁一袭栗⾊袍服的是杜学士,那杜学士正微笑地望着婵娘清秀的侧脸,眼神中分明含着浓浓的情意。
温荣是替婵娘⾼兴,虽然杜学士初始是迫于无奈才娶的婵娘,可如今杜学士定庆幸当初的决定了。婵娘聪明大度,知晓如何令夫妻同心。
绿佩见娘子痴痴望着婵娘,遂问道“娘子,可是要去同杜夫人招呼了。”
温荣摇了头摇,畅快地说道“不用了,他二人是新婚燕尔正好时,我们何必不知趣地搅扰了他们。”
天街上熟人可是不少,才走过几处街巷,又瞧见了张三娘等人。温菡欣欣然过去与她们说话,温荣和温蔓在原地远远瞧着。
温菡与张三娘说了好一会子话才回来,温菡忽神采奕奕地眨眼说道“前处酒肆里请了乐伎唱秦腔,好些曲都是极有名的,恰好我走累了,一道过去歇脚罢。”
温荣与温蔓很是犹豫,那酒肆岂是小娘子随便去的。
温菡冷笑一声,她本就未想与她二人做一处的,遂丢下一句话“我自己去便是,没得与你们一起少了兴致。”说罢自顾朝前走去。
让温菡娘一人去酒肆,倘若惹出事来,与她们都脫不了⼲系,无法温荣与温蔓只得跟上。
三人才踏进先才张三娘提及的酒肆,就有胡姬迎上来,引三人去二楼的雅室吃酒听曲。
临堂第三间雅室很是喧闹,透过竹帘温荣果然瞧见了赵二郎。
赵二郎并非是一人过来吃酒的,席上数位锦衣华服的郎君各揽着一位媚娇女子。
温菡眼见赵二郎亲自喂了那女子一口酒,登时妒火腾起,作势要撩帘子进去,温蔓娘慌忙扯住温菡手腕。
菡娘生得比蔓娘壮实,无意一推就将温蔓摔在了地上,雅间里正吃酒的郎君听见动静也瞧了过来。
温荣走近菡娘附耳轻声道“若是贸贸然闯将去闹了,令赵二郎在好友面前没了脸面,怕是会迁怒与你。”
赵二郎认出帘外之人是温府娘子,如今方节度使捷报频传,黎国公也跟着在朝中趾⾼气扬起来。
赵二郎执着酒盅,搂着美人儿,施施然向她三人走来。
温荣蹙眉不悦,先才张三娘必定是瞧见赵二郎等人进这酒肆的。可她却不告诉温菡娘赵二郎携妓一事。温菡娘兴致満満地寻赵二郎,见到此番景象自是又恼又恨了。亏得温菡娘还将张三娘等人视作好友。
赵二郎与三人打过了招呼,望着温荣朗声笑道“温四娘这⾝扮相可是将某等皆比了下去。”
说罢又看着⾝旁浓妆艳抹的女子说道“红娘认为某说得可对?”
红娘盈盈与温荣等人拜倒见礼,黛眉轻挑,桃红锦帕捂着嫣红嘴唇,娇滴滴地说道“这位小郎君好生俊俏。”
赵二郎细长的凤眼扫过她三人,慡朗笑了几声。“三位小娘子请自便,某先回席了。”
菡娘死死瞪着赵二郎怀里的女娘,咬牙切齿狠声道“这些个没脸没皮的贱户,竟然腆脸缠着贵家郎君。”
听言一旁胡姬耐不住问道“三位娘子可是还要吃酒?”
“不吃了。”温菡娘又怒又忿地吼了一声,转⾝踩着重重的步子往一楼走去,怕是故意要雅室里赵二郎听见她的怨气。
不想温菡娘步子太急,蜀锦玉底鞋一滑。若不是婢子扶住,就摔在梯子上了,好不容易扭回鞋,发髻上的大牡丹簪花却又歪至一旁。
绿佩忍不住轻笑了两声。
回到街市。温菡娘没有了赏玩的兴致,快步往前走去,温荣与温蔓则在后头紧赶慢赶地跟着。
如此境况温荣只有苦笑。早猜到与她二人出来会成此番局面的,就可惜了这一年一度的上元节。
天街上忽然人声鼎沸。原来是圣主带领太子、皇子亲临皇城城楼与民同庆,温荣隐约瞧见了三皇子李奕长⾝而立在城楼处。
安福门徐徐移出了一架宮制灯轮。灯轮⾼二十丈,饰以金玉,燃数万盏灯,簇之如花树一般,街上人群皆向城楼和灯轮涌去。
待温荣回过神,发现蔓娘与菡娘已不见了踪影,还好碧荷和绿佩紧紧地跟着她。
必是让人群冲散了,温荣本就有几分扫兴,此时更是气馁,打算沿途回马车等她二人。
主仆三人正要转⾝离去,一名⾝着枣红云缎锦袍,面容尖削的年轻郎君向她走了过来,起初温荣未在意,可不想那郎君带着仆僮拦住了她的去路。
不是旁人,正是方家三郎。
此时方三郎正一脸惊艳地勾直勾瞧着扮做玉面郎君的温荣娘,连连搓着双手咽着唾沫。
姑⺟都与他说了,温家三房里迂腐的温中丞,要将温四娘嫁与进士郎,这才迟迟拖着不肯答应方府的议亲。今曰是姑⺟安排好的,说将人送上来了,若想娶温四娘为妻,还需他自己想了法子。
温荣后退了两步冷声问道“不知郎君有何事,若无事请莫要挡路。”
方三郎对温荣是垂涎欲滴,忍不住的言语轻佻“在茫茫人群里遇见了温荣娘可是缘分。荣娘无需这般冷淡,不几曰某就会上门提亲了,荣娘今曰不若与某先去那酒肆吃一杯,听听小曲儿,莫要辜负了这大好舂光。”
温荣大吃一惊,抬眼仔细看了那郎君几眼,确实是不曾见过,既然他能叫出自己名字,说明是有人事先安排好了的。
温蔓邀请自己逛灯市,果然没安好心。好在祖⺟与她都有戒心,祖⺟更安排了仆僮跟随和保护。温荣只担心灯市里人头攒头拥挤,那几名仆僮会不会跟丢了。
方三郎一步一步向温荣走过来,迫不及待的要一亲芳泽了。绿佩与碧荷慌忙拦在娘子前面,光天化曰之下竟有人这般大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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