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苏郁⾝边,她安静的用手摸抚着胖花,脸上的神⾊逐渐变得平静下来。
苏郁说:“古奇,有关安安的事情…你弄清楚了吗?”
我伸出一只手逗弄着胖花,小家伙似乎很害怕我,总是一个劲的往苏郁怀里钻,答道:“应该算是弄清楚了吧。”
“可不可以跟我说说?”
“嗯,当然可以。”我点了点头,深深呼昅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正如你所说的,有关安安的记忆都是我自己杜纂出来的,而简小水也是臆想出来的人物。她们的存在,一个是为了让我忘记安清竹,而另一个则是为了让我回忆起安清竹。”
苏郁微微侧头,有些疑惑的问:“什么意思?”
我耐心的解释道:“在我的记忆里,安清竹是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人,不过现在关于她的记忆仍在慢慢苏醒,我一时半会儿还回想不起所有事情。不过应该是由于某种原因,她离开了我的⾝边,于是无法接受现实的我选择忘记她,并且虚构了一段安安的故事作为她的替代。”
胖花轻轻的“喵”了一声,探出小脑袋好奇的看着我。
我微笑着说:“在我虚构的故事里面,安安是一个治疗失败的案例,她的表现状况是可以看到鬼。这一点和安清竹一模一样,她也是可以看到鬼,由此可见安安纯粹只是安清竹的替代品而已。我把自己对安清竹的內疚情绪转嫁到了安安⾝上,这样才能让我心安理得继续活下去。”
苏郁好奇的问:“可是你对安清竹有什么內疚的呢?”
“我还没有想起来…或许是感情问题吧…”我把头靠在墙上,有些惆怅的说:“总的来说,这些年来我做的噩梦,说是源于安安,其实是源于对安清竹记忆的庒抑。心理学上经常也会这样分析梦境,清醒时庒抑的越深,睡眠时就会反弹的越強烈。”
“我明白了,安安是你在遗忘安清竹之后对自己的惩罚。”
我点头“没错,安安是惩罚。而简小水,则是试图醒唤我对安清竹记忆的存在。或许是庒抑的太久,所以我才会不知不觉的臆想出了简小水,她的所作所为,还有她的长相举止,都和安清竹太像,一直都在醒唤我对安清竹的记忆。”
“你臆想出来的简小水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啊…会预言,双瞳,总而言之很诡异…她和安清竹长得很像很像,其实回想起来,我遭遇到的有关简小水的灵异事件,说白了假的而已。她一味的重复着一些话语,其实这些话都是安清竹曾经对我讲过的,除此之外,她还引导我逐步意识到自己遗忘了一个人,所以我才会那么努力的去找回记忆。无论是胡院长的催眠,还是道缘堂的观落阴,我其实都距离真相很近很近。”
苏郁说:“还记得催眠的时候,你说你看到了一个背影,可是在你即将看到面孔的时候总会出现安安,这就是一种阻抗,对吗?”
“我感觉你已经可以当心理咨询师了。”我赞叹了一句,继续说道:“你说的很对,安安总是在阻止我想起安清竹的事情,而简小水则是引导我想起安清竹…不过我没有想到,在这种自我斗争的过程中,会遇到你。”
苏郁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嗯?”
“如果不是遇到你,我可能不会去定安医院寻求帮助,也不会碰到道缘堂的事。所以说,这件事情要谢谢你。”
她似乎有些害羞,忽然低下了头,耳根微微泛红。
一种尴尬的氛围,不知不觉的笼罩了我们。
“喵呜。”胖花的叫声打破了沉默。
苏郁说:“可不可以…跟我讲讲安清竹,我很想…嗯,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我和她是在精神病院认识的。”我看出了苏郁的拘谨,主动和她讲起了安清竹的事情。
…
其实在定安医院呆的时间越长,就越会觉得无聊。
这是一个没有生机的地方,里面的人大多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很孤独很寂寞,却又乐在其中。
似乎能够和我说话的只有三个人,胡院长、光头老罗,还有安清竹。
她经常会抱着熊娃娃来到我的房间,恶作剧般的吓我一跳,然后让我跟她讲一讲外面的世界。
比如说,学校。
我说:“读研究生其实没多大意思,成天没事找事,而且接触不到多少同学,完全不像以前那样,同学关系都比较熟络。”
安清竹说:“你有朋友吗?”
我想了想,回答说:“至少有一个,他叫胡乐,是个大个子。他也是学心理的,而且专门研究自闭症儿童。不过这都好几年过去了,他始终没啥大的研究成果,嘿嘿,等我出去之后一定要好好奚落他一通。”
安清竹的脸上闪过一丝忧郁,她低声说:“你有朋友…真好…”
我笑着说:“你也有啊,我就算一个!”
她有些惊讶的看着我,眼中闪动着一种我看不懂的颜⾊,我觉得她有事情在瞒着我,只是不说。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外面的人应该是怎么生活的呢?和精神病很不一样的吧?”
奇怪,这个问题她已经问过好多次了,但是每次她来到我的房间,都会再问一次这个问题。
我耐心解释道:“外面的人生活的很辛苦,但是也很幸福。他们有属于自己的理想,家庭还有朋友圈。当他们闲下来了,或者累了,可以找到同伴倾诉。”
“是吗…真好啊。医院里面的人从来不会这样,他们只会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只要别人不去打扰就是最好的。”
我说:“可是你看起来和他们似乎不太一样。”
安清竹抱着小熊,反问道:“哪里不一样?”
“你喜欢和人交流,其实更像是一个活在正常人世界的正常人。我觉得如果你离开精神病院,也能生活的很好。”
她摇了头摇,说:“不可能的,如果离开了这里,我很快就会消失。”
“什么意思?”
“老罗曾经说,人证明自己活着需要用一种和‘存在’类似的能量,而我没有这种能量。”
“‘存在?’”
“嗯,假设你和我拍了一张照片,但是突然有一天,照片还在,可你却无论如何都注意不到照片上面的我,就好像我庒根不存在一样。”
我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就是存在感嘛。可是我觉得你的存在感很強的啊。”
“是啊?”安清竹说:“可我自己觉得很弱,甚至有些时候,我会忘记自己。”
我突然发现安清竹也有自己的烦恼,并不是表面上那样坚強。她的清冷,或许是一种伪装。
我试探着问:“我记得…你说你能看见鬼?”
安清竹揪扯着熊耳朵,说:“不仅能看见,还能和他们交流。不过在我看来,这种只有自己才能体会到的交流,更像是一种存在感薄弱的表现。”
“我还是不太明白…”我挠了挠头,说:“我似乎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不懂你到底有什么问题?”
她抬起头看着我,忽然问道:“你知道苏萨克氏综合症吗?”
…
苏郁问道:“苏萨克氏综合症?”
我解释说:“这是一种很罕见的病症,患者的大脑出现了病变,往往只能维持二十四小时的记忆。目前尚且无法确定这种病症和心理到底有没有关系,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问题出现在大脑部位,至今也没有治疗手段,很多患者在几年之后就会痊愈。”
苏郁若有所思的说:“只能维持二十四小时的记忆,那岂不是每天早上睡醒的时候就会什么都不记得?”
“可以这么说,患者往往只能记得过去一段时间比较深刻的记忆,但是对于近期发生的事情几乎都会忘记。”我有些怅然的说道:“我也是认识安清竹很久之后,才终于发现她患有类似苏萨克氏综合症的疾病,或者说她就是这种病的患者。但是我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类病患,所以无法给她下定论。”
敏感的苏郁再次发现了问题,说:“所以说,安清竹每次找你聊天总会反复问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可能是吧,或许是因为她真的很想去外面看看,或许她真的忘记了自己曾经问过这个问题。你知道她为什么总是抱着那只小熊吗,因为熊肚子里面放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她的名字,还有她的房间号。只要抱着布偶小熊,她就不会忘记自己。”
“这么说来她真的没办法去外面的世界生活,或许有一天她会把自己丢掉,然后遭遇很多事情…”苏郁感同⾝受的说“而且,我和她很像,也是个存在感薄弱的人。”
我拍了一下苏郁的额头,说:“错了,你们并不是存在感薄弱,你们只是没有认清自己,或者说还不够了解自己。当一个人完全认识到自己的时候,他的存在就会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