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文没有把话说完,突然站了起来,狼狈至极的逃出了诊所。
我疑惑的看向苏郁,实在是不明白这个大热天穿着风衣的男人,到底隐蔵着什么样的秘密。
这时候,苏郁突然将电脑屏幕转向我这头,说:“在你给董文催眠的时候,我翻看了一下他的资料,然后浏览了一下他的博客,发现了一篇很有趣的文章。”
我好奇的看着屏幕。
“这是在没有毁灭的地球生活的记录。
每天清晨被闹钟吵醒时,其实正好刚睡着。
我只能顶着两个浓浓的黑眼圈,挣扎着起**。
洗漱时,习惯性的看了看镜子。突然发现那里的自己正攥着牙刷,握成手枪状对着我的额头。
枪响。
我闭上眼,漱口,吐出带着血丝的白沫。
蹲在厕所的马桶上,不能看杂志,更不能摆弄机手。
我在听桶里的水声,因为害怕,会有手从马桶中冲出。
所以每当水管有水声,我都会不擦庇股便急忙起⾝。
幸运的是,我在家里一般不穿服衣,所以不会弄脏。
因为那东西很容易被火点燃。
坦白来说,这样的生活很痛苦。
我只套上一件风衣,赤着脚走出了家。
外面的阳光有些晃眼,
行人的眼神有些刺眼。
我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眼中的人变成了怪兽,建筑变成了囚笼。
耳边的鸟鸣,汽车隆隆声则成了魔鬼的音乐。
我蹲坐在地上,⾝子蜷缩成一团。
然后,火焰从⾝上的每一个⽑孔中流出,焚着我的每一寸⾝体。
我安静的在风衣中,化成了灰。”
我深深呼昅,从董文写的文字中感到了一种深深的孤独。
“苏郁,翻看一下他在2012年写的博客。”我说。
苏郁乖巧的开始搜索,结果发现:“什么都没有,他在整个2012年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说:“再看看2011年的,从后往前看。”
想不到,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条內容很不寻常微博“我们分手了。”
苏郁说:“2011年分手了…该不会晴儿就是他的女朋友吧?”
我点了点头“继续看。”
我和苏郁将董文的博客翻看了一些,得到了很多他未曾透露的信息。比如晴儿是他的女朋友,两个人相处了足足八年但是最后却分手了。但是他没有在博客里留下晴儿为什么分手的原因。
根据这些信息,我推测事情发展是这样的。
2011年末,董文和晴儿分手。2012年,董文无法接受没有晴儿的事实,于是认为他所在的2012被毁灭了,之后他在时间震动的作用下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但是晴儿却没来。
简单来说,董文的心理问题就是无法接受晴儿的离开,从而导致的情感问题。
但是他却用世界末曰来掩盖这个事实,试图让自己好过一些。
这种做法,就好像我用安安替代了安清竹一样,用谎言来掩饰忍残的真相。
我说:“看一下刚才咨询的录像。”
苏郁打开录像,我仔细打量着董文,发现他的风衣之下露出了肤皮,看起来应该是什么都没穿。
就像他在文章中写的那样,他只穿了一件风衣。
苏郁说:“怎么办,他还会来吗?”
我捡起桌上的那张信用卡,若有所思的说:“一定会来的。”
…
果不其然,当天下午,董文穿着那件风衣来到了诊所。
他说:“医生,我需要催眠。”
我头摇说:“上次的话还没说完,晴儿到底怎么了?”
一听到“晴儿”两个字,董文的表情变得极不自然,他说:“你问这个⼲什么,晴儿和催眠有什么关系?”
我解释道:“你在催眠的状态下不愿醒来,而且执拗的想要寻找一个叫做晴儿的人,在我将你醒唤之后更是险些把我掐死,你说我应不应该问这个问题?”
董文皱起眉头,犹豫了一下,说道:“晴儿是我的妻子…”
我打断了他,问道:“可是你在博客里写的是我们分手了。”
“或许她没有把我当成丈夫,但是我在心里是把她当成妻子的!”董文焦急的解释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点头说:“然后呢?”
“我…我想不起来了…”董文的表情很痛苦,看起来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我能够体会他的感受,因为最初我也回想不起安清竹最后去了哪里,直到昨天,在苏晓的刺激下我才恍然大悟。
我叹了口气,说:“这次催眠的目的是找到晴儿,好吗?”
董文双眼一亮“好!”
催眠进展的很顺利,董文的⾝体迅速放松,然后入进了催眠状态。
这一次,他还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心理诊所,同样躺在催眠椅上。
但是与上一次有所不同的是,这一次我告诉董文在那个世界的催眠师就是我,换句话说,这一次我参与到了董文的催眠世界之中。
我努力让自己想象着2012世界毁灭的场景,然后竭力让自己能够和董文进行另一个世界的交谈。
我说:“你催眠的目的是什么?”
董文安安静静的躺在催眠椅上,说:“医生,我必须知道晴儿去了哪里,一会儿世界就要毁灭了,如果她不和我一起离开,一定会死在这里的!”
我说:“好,接下来我会催眠你。”
这是我从未做过的事情!
我竟然在一个病人的催眠世界中,将其再次催眠了!
我说:“现在你感觉自己的手臂很轻很轻,轻的仿佛能够漂浮起来。”
现实中,董文一动不动。但我觉得,在催眠世界中,或者说是那个毁灭的2012中,董文的手臂已经轻轻抬了起来。
我继续说:“在你的面前有一个按钮,只要你按下它,就会回到和晴儿在一起的场景。现在,我数到三,你就按下那个按钮。”
“一。”
“二。”
“三。”
现实之中,董文忽然重重的抬起手臂向下拍去。
我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知道这次的双重催眠起效了!
我说:“你看到晴儿了吗?”
“看到了…”董文虚弱至极的回答说。
“她在哪里?”
“病**…”
我皱起眉头,忽然觉得事情的真相或许会很可怕,我问:“你愿意继续进行下去吗?”
董文说:“医生,请让我看清真相吧。”
我说:“你感到晴儿的面孔越来越清晰,你仿佛真的回到了那一天,董文,你在做什么?”
“我在…看着她…”
“董文,你现在穿的是什么服衣,还是风衣吗?”
“不是,是白大褂…”
就在这时,苏郁忽然将一张白纸贴在了催眠室外的玻璃上,上面写着一句话“董文的职业是医生,晴儿是癌症患者。”
这一刻,我恍然大悟。
我说:“晴儿得病了,是吗?”
董文的眼皮忽然开始颤抖,就好像是在哭泣,他颤抖着说:“是…”
“你是她的主治医生?”
“是…”
“她住院多久了?”
“两年…”
董文一边回答着,一边痛“哭”出声,然而并没有眼泪。
据说,梦里没有眼泪,或许真的是这样吧?
我问:“现在你回想起一切了是吗?”
“是的。”
“那么当我数到三的时候,你就会醒来。”
“一。”
“二。”
“三。”
董文一动不动。
我说:“醒过来了?”
他沉默不语。
突然,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我的心头,如果说刚才的醒来只是让董文在催眠世界中醒唤,那么他现在的处境应该是?
我大声说道:“董文,你在哪里?看到了什么?”
他虚弱的说道:“医生,我看到了世界末曰,我不想活了…就让我陪着晴儿留在这里吧…”
我说:“不可以!晴儿虽然已经死了,但是你的生活还远远没有结束。董文,你现在必须醒过来!”
他再度陷入了沉默。
我罕见的感到慌张,因为不知道如果真的让董文这样陷入催眠状态中,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
万一是,脑死亡?
情急之下,我迅速拉动了催眠椅的一个把手,原本呈30度角的催眠椅顿时倾倒,变成了平整的状态。
董文的⾝体“咯噔”往下倾斜,这种**感终于让他恢复了清醒。
他睁开双眼,眼睛里満含泪水。
董文是一名穿白大褂的医生,晴儿是他的病人。
后来,晴儿死了,董文觉得自己的世界变成了2012世界末曰,即将毁灭。
然而世界并没有毁灭,于是他认为是发生了时间震动,所以自己才没有死去。
他总是跟我说,有些人在好多年前死了,可是后来才发现他没死。
其实这是董文对晴儿的愿望,他多么希望晴儿其实没死,一切都是时间震动带来的错觉。
可是现实终归是现实,既是董文脫下了白大褂,改成了黑风衣,他也改变不了事实。
在他的心里,的确存在着一个已经毁灭的2012,晴儿留在了那里。
我看着泣不成声的董文,安慰道:“其实我也希望能够存在很多不同的时空,在那些时空里面,最重要的人仍然活着。可是董文,至少现在,你是活在这个世界里面的…”
那次治疗没有结果,只有一个看清现实但却无法接受现实的可怜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