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苏郁的第一次相遇是在心理诊所,她从那一刻起悄无声息的闯进了我的生活。在那之后我带她去过海边,去过案发地点,却唯独少了一些浪漫。
在火锅店大快朵颐之后,我和苏郁来到了小区楼顶,坐在天台的边缘上喝着冰啤酒。
我赞叹说:“想不到你的胆子还蛮大的。”
苏郁手中捧着一罐啤酒,腿双则在半空中轻轻摇晃,看起来颇为惬意,她抬头看向星空,说:“我从小就喜欢站在最⾼的地方,感觉你轻轻一跳就能去另一个世界。”
微凉的晚风轻轻拂过脸庞,我转头看向苏郁,发现她的眼中透露着浓浓的悲伤。
我问:“又想家人了?”
她说:“是啊,有时候我在想…会不会天空的那一头就是彼岸,只要跳到另一边,就能和故去的亲人重逢。”
彼岸…她也知道彼岸的传说吗?
苏郁忽然说:“古奇,从来都没有听你讲过自己的事情呢,你似乎也没有给家人打过电话。”
听到这个问题,我忽然感觉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我故作镇定的回答说:“我的老家很落后,父⺟也都不会使用电话,所以很少联系…在我的印象中,最深刻的人反而是我的祖⺟,我记住了很多她说过的话。”
苏郁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明显有些怀疑。
其实苏郁的问题也是困扰我许久的事情,我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像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每当我回想过去,就会觉得貌似什么都记得,但又什么都不记得,所以我只能珍惜现在的每分每秒。”
她说:“我倒是也有一些这种感觉,就好像过去发生的事情其实是上辈子的故事一样,看起来很不实真很不清晰,当你想要看清的时候又发现越是靠近就越是得不到真相。”
我忽然想起了一句话,眼前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
突然,她扔掉手里的啤酒瓶,站了起来,双脚踩在天台边缘上。
“既然想不起来,那就不要想那么多啦!”她绽齿一笑,忽然踮起脚尖沿着边缘向后走去。
我大声说道:“危险!”
“放心吧。”
苏郁微微一笑,双脚用力跳起,在半空中轻盈的转⾝,最后平稳的落在了天台边缘,完成了一系列有惊无险的动作。
下一刻,她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在生与死的边缘翻转,跳跃,从始至终,她都仰头看着星空。
在这一刻,我才深深的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都没有真正理解苏郁。
她虽然是个古怪的人,但她也是个完整的人,有着自己的喜好与特长。
凉风习习,我目不转睛的看着苏郁,不知不觉发现她的⾝影变得模糊起来,就好像在我眼前并不是只有一个人在跳舞,而是好几个。
她看起来柔弱不堪,却能够在天台边缘如履平地,似乎黑夜才是属于她的理想田园。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发现手里的啤酒瓶已经空空如也,而恰好苏郁也停下了舞步,她笑着说:“从小我就喜欢跳舞,那时候我以为自己长大后能成为舞蹈家呢!”
我说:“你已经是了。”
…
和苏郁在家门口道别,然后各自转⾝,回到了自己的小窝。
我的脸上仍然挂着笑容,不过在进屋之后表情顿时变得僵硬起来。
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我最不想见的人…卓文萱。
她笑眯眯的看着我,就像是一只发现了老鼠的猫,说:“看起来你已经拥有了一段全新的生活。”
胡乐坐在卓文萱的旁边,今晚他罕见的穿了正装,鸡窝一般的头发也打理的油光水亮。
我说:“你俩…约会?”
胡乐“嘁”了一声,说:“谁会和这个⺟大虫约会!”
卓文萱狠狠掐了胡乐一下,微笑着回答说:“白天的时候我和你说过了,苏晓是我的第一个病人。”
我顿时回过神来,说:“你的意思是…你在等苏晓占据⾝体之后…”
卓文萱说:“没错,我和她约定的咨询地点就是她家,不过看起来苏郁今天玩得很⾼兴,恐怕晚上不会太早觉睡了。”
我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去,问道:“能不能告诉我实话,为什么苏晓会找你做咨询?”
卓文萱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回答说:“或许因为她觉得你不太可靠吧。”
这时候我突然看到了卓文萱手边放着一个录音笔,看起来相当眼熟,我惊讶的问道:“你该不会偷偷录了我和苏晓的治疗过程吧?”
卓文萱撇了下嘴,说:“当然录下来了,不随时了解你那边的进展,我这边出了纰漏可怎么办。话说你也真是单纯,白天见面的时候我偷偷把录音笔留在了诊所你竟然不知道。”
我看向胡乐,冷声说:“是你给了她心理诊所的钥匙?”
他转过头没敢看我。
我继续说道:“治疗苏晓的话…你的目的是什么?”
“治疗双重人格的最终目的,当然是让人格统一起来了。”
“可你总需要知道谁是主人格,谁才是亚人格?”
卓文萱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她说:“古奇,在你看来,苏郁和苏晓谁才是主人格?”
考我虑了一下,回答说:“当然是苏郁,而且苏晓也曾经说过,她的存在是为了保护苏郁。”
“或许吧。”卓文萱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事实上在我看来,苏郁和苏晓的人格都极为完整,恐怕很难分清主次。”
我变得警觉起来“你什么意思?”
“如果这两个非常完整的人格不愿意接纳彼此,那我只能选择保留其中一个。”
“绝对不可以!”我愤怒的说道。
“为什么?”
我说:“我比你更了解苏郁和苏晓,她们甚至可以说是立独的个体,绝对不能消灭其中的任何一个!”
卓文萱冷笑道:“可是⾝体只有一个,难道你愿意看到一具⾝体被两个人格不分昼夜的使用,最终导致未老先衰?”
我犹豫了一下,说:“总会有更好的办法。”
“古奇,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老样子,优柔寡断…你是我们当中最像老师的人,可是你应该记得老师最后的下场,他是死于自己的善良。”
这时候,沉默许久的胡乐忽然喝道:“够了!”
他说:“老师的事情不要再提了,文萱,准备一下治疗工作吧。”
卓文萱罕见的没有顶嘴,她不再说有关吕草谷的事情,换了个话题问道:“古奇,你真的不明白苏晓为什么要找我帮忙吗?”
我不甘示弱的回了一句“我和苏郁的咨询是在催眠室进行的,你的录音笔应该什么都没录到。”
说完,她的机手刚好响了起来,似乎是来自苏晓。
卓文萱和胡乐起⾝离开,去了对门,明明和我的距离不远,可我此时此刻却忽然觉得我们之间在渐行渐远。
胡乐临走时看了我一眼,说:“我今晚不回来了,你一个人…千万要注意全安。”
又不是第一次一个人在家,有必要说“注意全安”吗?
我感到一头雾水,只能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着一片漆黑的电视屏幕。
忽然,我开始回想起了有关苏晓的点点滴滴。
第一次见面她就给了我一个“惊喜”险些用手里的剪刀“咔嚓”掉我的小命。坦白来说,苏晓给我的第一印象是病态的,她就像是一个疯子,用近乎态变的方式保护着苏郁。
第二次见面是在东峰商场的电梯里面,她忽然出现并且提醒我不要离苏郁太近。
第三次见面…第四次见面…
苏晓说话的语气,处理问题的方式,都和苏郁完全不同。对于苏郁来说,苏晓就像是一个保护欲极強的大姐姐。
其实,对苏晓观感产生极大改变的时候是在“手枪游戏”
那场生死攸关的游戏中,罗宁给所有人的弹子都是橡皮弹,唯独苏晓的弹子是真枪实弹。他似乎早就料到我和苏晓会是游戏最后的幸存者,所以他要亲眼看着苏晓用真弹子将我射杀。
在那场游戏的开始环节,我没有往手枪里面放弹子,这是因为我不想害死任何人。而且游戏的实际情况也是如此,只要所有人都不往手枪填装弹子,就可以安然无恙的完成游戏。然而罗宁偏偏抓住了人性的弱点,他知道没有人会无条件的信任他人。
出乎意料的是,苏晓竟然也选择不放弹子,将游戏的主动权转手交给了其他人。
当苏晓将手枪指向我,手指缓缓扣动扳机的时候,我以为自己要死了。
然而并没有。
那一瞬间,我意识到苏晓也是一个完整而且立独的人格,甚至比起柔弱的苏郁她显得更像是一个健全的人。
可以说我和苏郁经历了很多人心险恶的案例,但也和苏晓共同度过了生死难关。
如果事态发展真的像卓文萱所说,苏郁和苏晓各自人格立独而且太过突出,只能留下一个,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做出选择。
但我相信应该还有其他的万全之策,因为在我看来,苏郁和苏晓之间已经逐渐产生了共同点,或许这可以引领她们最终合二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