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伊德提出过冰山理论,认为人的意识就像是一座冰山,显露在外的冰山一角只是表明的意识,而真正蔵于海水深处的偌大冰山代表着潜意识,那才是决定一个人心理与行为的关键。
我有时候会觉得心牢疗就是一个潜水的过程,从表面往深处游去,你将会见到更深层次的波澜壮阔,同时也会体会到深海才有的波涛汹涌。
比如一个相貌堂堂的公认好男人,或许潜意识潜蔵着出轨、性虐一类的残暴想法。比如一个与人为善的人,或许潜意识中却隐蔵着更为烈猛的杀人冲动。
与这些人比起来,我更喜欢那些可爱的“精神病”至少在面对他们的时候,我很清楚在他们的心底隐蔵着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所以从来不会被他们突然爆发的负面表现打个措手不及。
直到今天,我被自己的这种想法绊了个大跟头。
打死我也没有想到,这个来访者⾝上携带者感冒病毒,而我…就这样被无情的击倒了。
古奇心理诊所,我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包纸巾擦鼻涕。一位穿着普通的中年人坐在来访者的位置,而在他的对面。
坐着苏郁。
一直以来,苏郁都扮演着助手的角⾊。即便是我也难以想象,她在今天竟然会成为给其他人治病的医生。
而且看样子,还蛮像一回事的。
苏郁手里拿着纸笔,⾝上穿了一件白大褂,这样看起来更加让人信服。
她说:“您有什么问题?”此时此刻,她说话的音量刚好,不会让人觉得听不清楚,和从前有着云泥之别。
中年人说话时带有浓重的地方口音,看样子是从乡村来的。他的服衣已经有些破烂了,脚上穿的布鞋也是缝缝补补。
他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姓名,只说自己姓陈,今年三十岁。听到他的年龄时,我不噤倒昅了一口冷气,原来他和我的年纪差不多。不过单纯从外貌来看,恐怕他都能当我爹了。
陈某来自一个偏僻的小农村,家里收入不多,已婚,而且有两个孩子,大儿子已经六岁了,小女儿才只有三岁。他说自己患上了一种怪病,就是每到下雨打雷的时候就会头疼,而且疼得死去活来。
“听村里的老人家说,俺这是上辈子造的孽,老天爷打雷是要收俺的命呀。”他有板有眼的说道。
苏郁问道:“您能描述一下头疼的感受吗?”
“嘛叫感受?”
“就是您当时的感觉,比如说疼得就像被人用锤子打了一样…”
“让俺想想…反正就是特别疼,你知道浆糊吧?感觉就跟脑袋变成了浆糊似的。”
我擤了一下鼻子,表示非常理解这种感受。
陈某说,有一次他疼得死去活来,实在受不了就去了县城检查,结果医生说他这设备不行查不出来。当时一家人吓得够呛,寻思肯定是重病,这下算是完蛋了,家里根本就没有那么多钱治病啊。为了他的这个病,家里卖掉了拖拉机,还借了不少钱,这次东拼西凑弄了将近一万块。
带着救命的一万块钱,他来到了江城,结果在医院光检查⾝体就花了两千多,最后医生的出来一个结论…
还是没病。
陈某当时就懵了,心想头疼的很,怎么医生却说没有问题。于是他就问医生自己是不是得了绝症,治不了啦。医生非常不耐烦的告诉他,没病就是没病。
更巧的是,那天刚好阴天下雨,结果陈某在医院就犯了病,疼得浑杀抖。而且他还做了一件事情,以此来缓解疼痛。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连鼻涕都忘了擦,结果差点流到了嘴里。
为了减轻疼痛,他竟然把图钉按到自己的肤皮里,用更強烈的疼痛感转移注意力!
更可怕的是,这种习惯他已经维持好几年了。
陈某缓缓卷起衣袖,露出了一只难以用语言形容的胳臂。在上面,密密⿇⿇按了不少图钉,让人只是看一眼就生出了极为不适的感觉。
我浑⾝抖了抖,突然觉得自己也患上了密集恐惧症。
反倒是苏郁极为淡定,她仔细看着陈某的手臂,关心道:“一定很疼吧?”
陈某似乎有些感动,说了句:“不疼不疼,比不得脑袋疼。”
为他检查⾝体的医生也发现陈某的“与众不同”于是拒绝为其治疗,而且也根本无病可治。他们建议陈某去看一下精神科,或许能有所帮助。
不过陈某觉得去精神科花钱太多,而且对医生已经产生了浓浓的不信任,于是他觉得打道回府。没想到离开医院没多久就刚好看到了古奇心理诊所,就打算进来碰碰运气。
作为吕草谷老师的生学,⼲心理医生这一行我时刻牢记老师说过的话。他说做心理医生别掉到钱眼里,看心理疾病需要的花费很少很少,大多数不用开药,当然多数心理医生也无权开药,所以遇见需要帮助的人能帮就帮。
苏郁虽然没当过吕草谷的生学,却自行领悟这么一点,直接答应给陈某做一次免费的心牢疗。不过由于我负病在⾝,只能有她亲自上阵了。
陈某露出胳膊的时候,我必须承认自己的确产生了恶心的感觉,反倒是苏郁表现的要好很多。
苏郁仔细的看了看图钉,发现其中有一些是新添加的,还有一些则已经子套,留下了一个针眼的疤痕,她担忧的说道:“这样对⾝体的危害更大啊。”
陈某说:“么事,医生说俺运气好的很,伤口没感染,也没啥大事。县城的医生还给俺开了瓶酒精,让俺经常消消毒。”
苏郁紧紧皱着眉头,明显已经陷入了震惊状态。她被布満图钉的胳膊影响到了思绪,目前已经找不到心牢疗的切入点了。
我擦了擦鼻涕,示意苏郁跟我去催眠室一下。
她说:“古奇,你帮帮那个人吧,他太可怜了!”
我虚弱的问道:“刚才治疗的过程中有没有发现异常?”
苏郁瞪大双眼,摇了头摇,模样很无辜。
我叹了口气,由于鼻子不通气说话也口齿不清“陈某撒谎了。”
苏郁“啊”了一声,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说:“县城医院说他⾝体没问题,、江城这头的医院也什么都没有查出来…他在说这两句话的时候明显有些不太自然,看起来很紧张,前后反差很大。”
我补充道:“岂止是紧张,我看他当时的表情是恨不得往⾝上再揷几根图钉了。”
“那你觉得他到底说了什么谎?”
“或许和病情有关吧。”
和苏郁简单说了一下接下来的咨询重点之后,我们重新回到了咨询室。
苏郁问:“陈大哥,你第一次犯头疼的⽑病是什么时候?”
陈某仔细想了想,说:“差不多是十年前吧,那年俺娘去世,头七的时候打雷下雨,哗啦啦的,然后俺的头就超级疼,当时真想一头撞死在俺娘的坟头旁边。”
我微微挑眉,感觉事情有点不太对劲。
苏郁又问:“头疼病有家族史吗?意思是你⾝边有没有其他亲人也有头疼的⽑病?”
“有啊有啊,俺娘就是,她每次头疼就用头撞墙,也去医院看过但是说没⽑病。”
“没有想过其他方法进行治疗吗?”
陈某说:“有啊,俺家请了村里的大仙…大仙说俺娘这是上辈子造的孽,被冤家下了咒,所以才会疼得不行。大仙还给俺娘出了个招呢!”
苏郁开口就问:“什么招?”
“叫啥子…钉头神术,说是每次疼的时候就把钉子按到⾁里,老天爷一看俺娘有悔过之心就不惩罚她啦!”
“这招好用吗?”
陈某煞有其事的说:“有用有用,要不俺怎么也用这招了呢!俺跟你说,那个钉子刺到⾁里的时候,整个人一下子就舒服了不少。”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忍不住在心里冷哼了一声。其实对于陈某⺟子来说,两个人无疑是上了那个所谓“大仙”的当。而且往⾝子里按图钉,也亏得狗庇大仙能想得出这种馊主意!
至于陈某说按图钉真的有用,那更是无稽之谈,就算真的有用也只是简单的心理作用,就像是安慰剂作用。
苏郁又问:“您⺟亲是因为这个病去世的吗?”
陈某回答说:“俺也不知道,不过俺娘走的时候说过,总算是解脫了。”
我留意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体再度有了紧张的反应,双手紧紧扣着腿大。他是个老实人,明显不会说谎,所以一说谎就会露出破绽。
我给苏郁使了个颜⾊,示意继续深挖这个问题。
苏郁说:“阿姨她有没有去医院检查过?”
“这个嘛…”陈某挠了挠头,回答说:“她倒是去过一次医院,不过跟俺们说医生说这不是病,不用花钱…”
“花钱”钱的这个字眼一下子提醒了我。
我站起⾝来,问道:“陈哥你是在江城医院看的病不?”
他点了点头。
我说:“我去医院开点感冒药,顺道仔细问问你的病情。”
说完我就离开了诊所,而在我离开的时候,明显陈某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惊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