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名叫孙希平,三十五岁,秃顶,双手带着手铐,正坐在我面前来访者的位置上。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嘴角习惯性向右侧撇起,一只眼睛不停的眨动,腿双也时刻保持抖动。
在男人⾝边,还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顾楠。
她说道:“今天中午有家行银被劫了,最可笑的是,竟然是在运送现金的时候。当时行银至少有两名手持霰弹枪的士兵,里面还有保安、员工,加起来差不多十个人,结果被一个人玩的团团转。”
我饶有兴致的看向孙希平,说实话,这个发型酷似“河童”的男人给我的感觉更多的是平凡,而不像是一个能够兵不血刃打劫行银的超级犯罪家。
顾楠继续描述着当时的场面,说:“我不知道孙希平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让行银里所有人都听了他的话,而且从始至终,他的工具都只有一柄玩具枪。”
我问道:“能确定犯人就是他吗?”
顾楠反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笑了笑,说道:“没意思。”
苏郁打开电脑,播放着顾楠带来的行银录像。通过录像,我看见了一个头上戴着牛皮纸袋的人冲进了行银,他做的第一件事是用自带的U型锁反锁行银大门,然后掏出了手里的玩具枪。
录像放到这里的时候,行银里面已经乱作一团。头戴牛皮纸袋的人似乎说了什么花,顿时让场面稳定下来。
我问顾楠说:“知道他说了什么吗?”
顾楠点头,回答说:“根据现场目击者的证词,犯人当时说了很多话,他说自己生下来就是一个错误,而且一边说一边哭,简直让人看起来都觉得有些同情。”
“同情?”我感到有些好奇“跟你说这些话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被孙希平踹了一脚,肋骨断了两根,不过状态还好,看起来不像是受过多少惊吓。”
我笑道:“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典型的受害人对施暴者产生同情。”
说完,我转头看向秃顶男,发现他正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脸上的表情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我问道:“对了,说了这么多,你为啥要把这家伙带到我这里?”
顾楠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然后递给我一张纸。我将其打开,发现这赫然是一张“精神证明”上面写着孙希平被诊断患有重度精神裂分,而医生落款处的签字竟然是…吕草谷!
我瞪大双眼,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孙希平…精神病证明…吕草谷…
我似乎想起了什么,和吕草谷老师的死亡有关。
顾楠继续说道:“我想请你鉴定一下,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精神病…你明白我的意思,如果他真的是精神病的话,恐怕这次判的罪并不会太重,毕竟他没有伤害到其他人。”
我把目光放在孙希平的⾝上,仔仔细细的打量着面前这个陌生的男人。我虽然没有见过那个还是吕草谷老师的人,但有一条信念始终在我心中,那就是有朝一曰让我碰到了那个人,绝对不会让他“活”着离开。
可是,眼前的这个孙希平看起来十分普通,根本不像是什么特别的人。
这时候,孙希平突然张开了嘴,颤抖着声音说道:“我是精神病,你们不能抓我。”
顾楠没好气的骂道:“你看看,现在要是有人犯了罪,说自己是精神病貌似就合法了,这是什么狗庇世道!”
我说:“说实话,鉴定一个人到底是不是精神病的确是个难题。尤其是遇到那些⾼智商的人,或许他们可以伪装成神经病,从而欺骗许许多多的人。”
顾楠问道:“装疯卖傻?”
我目不转睛的看着孙希平的眼睛,说:“是啊,装疯卖傻。”
孙希平又说道:“我真的是精神病…你们相信我啊!”
我笑了笑,忽然想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说:“有没有确定过这个秃顶的⾝份?”
顾楠说:“他一口咬定自己就叫孙希平,和证明上的那个人名一样,而且还可以背出自己的⾝份证号码。之后我们查过这个⾝份证号,发现照片上的人有头发,而且长相也和他不太一样。”
孙希平焦急的喊道:“就是我,就是我!我只是中年发福,谢顶而已!”
我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说道:“不觉得有点可疑吗?”
顾楠同样无奈的说道:“那又怎么办,现在什么线索都没有,只有这个死光头。”
我问:“你们是怎么抓到他的,具体跟我说说。”
顾楠讲道:“这个家伙相当聪明,竟然控制了行银的警报系统,而且威胁工作人员不许按警报,幸好后来有位职员冒着生命危险偷偷按了警铃。当警方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控制住了行银的局面,只有那个按了警铃的工作人员被贴在门上,而那两名拿着霰弹枪的武警竟然互相指着对方。”
我好奇的问道:“‘贴在门上’?孙希平对他做了什么?”
“他随⾝带了不少胶布,把那个人的眉⽑和睫⽑通通粘在胶布上然后撕掉,这简直不是正常人能做出的事情。除此之外,所有人质也都被他用胶布封住了嘴。”
“之后呢?”
顾楠继续说道:“我们让谈判专家试着和他沟通,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伤亡,之后他提出来了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他说他不相信警方,会让人质带着牛皮纸袋依次出去,如果有察警敢开枪,他就会杀害人质。然后,总共有二十三个人头上带着牛皮纸袋依次走了出来,可是当时警方已经完全包围了行银,你可以想象那种场景,就算是一只鸟也甭想飞出来。确定人质全安之后,我们就立刻冲了进去,然后发现这个光头坐在椅子上,⾝边全都是钱。你简直想象不到当时的场景,他一边扔钱一边傻笑,就像个疯子一样!”
我说:“感觉就像是河童在撒钱一样。”
顾楠问道:“你说啥?”
我挑了挑眉,说:“当我没说。”
顾楠继续说道:“古奇,你帮我分析一下这货的心理。他去打劫行银,结果不要钱,也不逃,还大咧咧的展示自己的精神病证明,他到底想要⼲什么?”
我说:“我又不是疯子,当然不懂他在想什么。”
突然,我站了起来,缓缓走到孙希平的⾝后,说道:“不过,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我站在远处看向电脑屏幕,上面的录像仍在放着,只不过已经被一个东西遮住了,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估计是牛皮纸袋遮住了镜头。
片刻过后,像摄头上的牛皮纸袋被拿走,然后戴到了一名人质的头上,估计是他随⾝带着的牛皮纸袋不够了吧。
我拍了拍孙希平的肩膀,问道:“那两个武警为什么会用钱互相指着对方?”
孙希平的脸上満是汗水,他回答说:“我跟他俩说,如果他们杀死对方,我就把行银的钱分他一半。”
我说:“这种鬼话没人会相信的。”
他说:“是啊,所以我还说了另一句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永远不要⾼估别人的善良…之后他俩就互不信任,用枪指着对方。”
我听后露出一个职业性的微笑,继续问道:“那些人质,你又是怎么控制住的?”
“那些人本来就有些害怕我的枪,所以我说什么,他们也就依次照做了。”
“你不是还讲了自己的凄惨故事嘛?”
“是啊,我跟他们说我打劫行银是为了买药救我的妻子,而且我抢的钱是行银的,不是他们的,所以那些人也就没有反抗,乖乖的蹲在地上。”
孙希平的答案实在是难以让人信服,而且让我联想到了一个心理学两难故事,叫做海因兹偷药。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秃顶男的⾝上都透露着一些疑点,让人不噤生疑,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究竟是如何打劫行银的呢?而且还让二十多个人乖乖听话,这简直像是一场天方夜谭。
想到这里,我突然说道:“请你背一下自己的⾝份证号。”
孙希平有些惊讶的看着我,不过随后还是缓缓开口说起了一串数字,中间有几处稍稍有些停顿。
我笑道:“问个小问题,1423加上5687等于多少,算好了你可能就自由了哦。”
他听后认真的开始心算,结果过了两分钟也没算出答案。
我又说道:“可能这个问题太难了,不如这一次你就说2的倍数吧,2、4、8、16这样没完没了的往下算。”
孙希平相当配合我的工作,立刻开始算了起来“32、64、128、256、512、1048、2056…”
结果算到这里的时候又卡住了,而且很明显他已经算错了答案。
我突然说道:“再背一遍⾝份证号。”
他茫然的看着我,过了整整十分钟也没能背出完整的⾝份证号。
我转头对顾楠说道:“看来你们抓了一个伪劣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