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外面有人在等陈羲,正是送陈羲来的那个戒律堂执法者。他看到陈羲的时候有些惊讶,因为他还从没有见到过被关进九幽地牢一层塔之后再出来这样平静如常的。他这些年不止把一个人送进了九幽地牢,每一个出来的人全都失魂落魄好像丢了一半的自己在九幽地牢里出不来。
要么是狂疯的,要么是迷茫的,总之没有一个正常的。所以,陈羲的正常让他觉得很不正常。
“你难道没有遇到什么可怕的事?”
这个执法者好奇的问了一句,似乎是觉得有些唐突又笑着介绍自己:“我叫唐古,戒律堂一级执法者。”
戒律堂的执法者也有等级之分,最普通的是级三执法者。一级执法者已经算是职位不低了,再往上就是掌刑官,掌刑官再往上就是掌座。內宗戒律堂自然只有一个掌座陈叮当,在他之下有六个掌刑官,十二个一级执法者。
陈羲友善的点了点头:“你好…我不知道你所说的可怕的事到底指的是什么,如果仅仅是吓人的东西,那我真的没少见。”
唐古问:“可你没有任何变化。”
陈羲笑道:“可能是我神经没那么敏感吧。”
唐古挠了挠头发:“你哪儿是神经不敏感,你简直就没有神经好么…我见过不少从九幽地牢里出来的人彻底完了,整个人被逼疯。念叨着我到底是谁,谁又到底是我。还说什么自己看到了未来,说自己的宿命就在无尽深渊。另外一部分人根本就没有走进九幽地牢,在木桥上就被迷惑或者吓破了胆子,以至于永远的陷在那里再也出不来。”
陈羲笑着问:“所以陈叮当是把我往死里整对吧?”
唐古尴尬的笑笑说道:“当着我的面还是不要提掌座的名讳,毕竟我是他手下。不过你的事我们私下里都议论过,我们也不明白为什么掌座会大发雷霆。虽然有个级三执法者死了,但怎么也和你无关啊。我听闻宗主大人为了你的事特意召见了掌座,但是显然掌座连宗主大人的面子都没给。”
陈羲心念一动,似乎从其中抓住了什么。
陈叮当要把自己往死路上送,而一直未曾谋面的宗主却为了他而见了陈叮当。陈羲想到了⾼青树告诉他的事,⾼青树说內宗里还有人为他遮挡风雨。赵家的事就是这个人拦下来的…內宗之中,什么人可以轻而易举的做到这点?
想到这里,陈羲就觉得有些紧张。他本以为鬼九爷死了,自己又离开了七阳谷禅宗,所以⾝边再也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但是进了內宗之后他知道了⾼青树和父亲关系密切,也知道了还有另一个內宗的⾼层在帮自己。
这种不再孤单的感觉,让他越发的对查出真相有信心。他跟着唐古一直往回走,忍不住打听了一些关于宗主的事:“前辈,请问宗主的名讳是?”
唐古连忙摆手:“可别叫我前辈,我还是一个正青舂的花样美男子。你叫我前辈岂不是说我很老?按照年纪来说我也就比你大个二三十岁罢了…要不叫一声师兄?”
“好的师叔…”
唐古叹了口气:“我现在也想把你弄进九幽地牢了。”
陈羲笑起来,他发现唐古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印象中戒律堂的人应该都是冷言冷语冷表情才对,可是这家伙显然是个异类。可能是在戒律堂那样庒抑肃穆的环境中生活的时间太久了,唐古和陌生人的话比和熟人更多些。
他庒低声音告诉陈羲:“宗主叫关扶舟,是十年前在上一任宗主离奇失踪之后继任的。据说修为深不可测,不过好像就连掌座对宗主都不是很了解。我们推测,宗主在成为宗主之前,并没有在內宗。”
陈羲敏锐的抓住了一个关键词…离奇失踪。所以他忍不住问:“为什么十年前上一任宗主会离奇失踪?发生了什么事?”
唐古头摇:“那个时候我虽然也在內宗,不过只是个弟子罢了。只是知道那天夜里突然有大批修为⾼深的神秘人杀入內宗,掳走了上一任宗主夫妇。这件事甚至惊动了执暗法司,所以一个百爵带着不少人来这里查这件事。可是查了十年,一点眉目都没有。应该是上一任宗主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了不得的人吧,若非真正的大势力怎么可能轻易的入进內宗且掳走宗主夫妇?”
陈羲暗暗冷笑,果然是颠倒黑白。这件事明显就是执暗法司的人做的,却被说成是因为这件事执暗法司的人才来了內宗。看来想要掩盖真相并不是很难,只需要绝对的权威就足够了。谁敢随便怀疑执暗法司?谁有能想到凶手正是执暗法司?
唐古道:“咱们快走吧,明天一早就是月考,你现在回去还能抓紧时间休息下,恢复一些精神。我听说九幽地牢第一层是阴阳颠倒,人在里面的时间久了会连修行都倒退。你算运气不错,月考之前把你放出来了。”
陈羲点了点头,认真的说了一声谢谢。唐古却有些不理解,陈羲这句谢谢是谢他什么。
…
…
陈羲回到翠微草堂的时候,丁眉就站在院子门口等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清量山真蔵着什么神异,篱笆墙上的蔷薇花开了这么久还是那般繁茂。一⾝院服的丁眉站在蔷薇花丛旁边,本来英气的她又带着几分娇美。
看到陈羲的时候丁眉笑起来,微微上扬的嘴角应该是这世上最美的弧度。陈羲大步走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她笑了笑想打个不俗气的招呼。可是丁眉却迎着他走过来,给了他一个重重的却温暖无比的拥抱。
她的手环抱着他的腰,脸贴着他的胸口。这一下把陈羲吓得有些不知所措,他再精于计算也算不出来丁眉会有这样的表现。
“咳咳…”
⾼青树从屋子里走出来,看到这一幕尴尬的咳嗽了几声。丁眉的脸上发热,这才醒悟自己的情不自噤是多难为情的一件事。她立刻离开陈羲的⾝子,扭过头假装看篱笆墙上的蔷薇花。而陈羲则张着两条胳膊,依然呆傻。
⾼青树看到他这个反应,低低骂了一句果然白痴。然后转⾝往回走:“你先跟我进来,我交代你几件事,然后你们两个爱⼲嘛⼲嘛。”
“我还要修行。”
丁眉如一只小鹿一样丢下一句话转⾝跑了,也不知道她在怕什么。陈羲别扭的走进⾼青树的屋子里,然后自己找了点水喝:“先生,刚才发生的事为什么那么不实真?”
⾼青树白了他一眼:“你还真不了解女人。”
陈羲坐下来嗯了一声:“我这些年都没有接触过女人,不了解也是正常的。”
⾼青树道:“你自己做了些什么,还怪人家这样。”
“我…我做什么了?”
“听闻你在大孤山英雄救美来着?虽然这样的事俗气到了不能再俗气,可是女孩子终究对这种事很感动。你都愿意为她去死了,她难道就不能爱上你?”
陈羲吓得脸上变⾊:“可我…没想过啊。”
⾼青树道:“所以你是个白痴…想当年为师我行走江湖的时候,⾝边的女子如过江之鲫且个个都是国⾊天香…”
陈羲打断他:“先生你先醒醒,说点正经事好吗?”
⾼青树狠狠瞪了他一眼,坐在陈羲对面表情变得肃穆起来:“明天就是月考,对别人来说可能只是一次普通的月考而已,但对你来说却意义非凡。你只要能入进前五,我就能保证你进大満天宗修行。进了大満天宗每隔七天就会进改运塔一次,因为神腾需要呵护。对你来说这是了解神腾的最好办法也是最直接的办法,哪怕你只是在改运塔八层,也会得到更好的修行方法。”
陈羲问:“为什么您这么笃定我能进大満天宗?”
⾼青树懒得解释:“我说行,就是行。另外还有一件事你要知道,执暗法司的人已经跟宗主要人了。月考之后,他们也会想办法带你走。”
陈羲试探着问:“我能不能不进大満天宗?也不跟执暗法司的人走?”
“为什么?”
“舍不得您可以吗?”
“你猜我信吗?”
“我自己都不信…先生,现在大満天宗只有十一个弟子了吧?”
“嗯…”
⾼青树下意识的嗯了一声,忽然警惕起来:“你怎么知道?”
陈羲嘿嘿笑了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先生你当年就在大満天宗对不对?你就是十二神护之一对不对?所以你才对改运塔八层那么了解,所以你才有信心让我也进大満天宗,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曾经就是神护啊。”
⾼青树脸⾊变得有些难看,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还是点了点头:“是,你猜的没错。”
陈羲嗯了一声,脸⾊变得肃然起来:“那么先生…如果入进大満天宗是能找到真相的最直接的路,为什么你当初没有回去而是选择留下来?这些美好都只是你虚构出来的对不对?之所以你告诉我这些,你只是怕我受到伤害。大満天宗的神护可能真的经常接触神腾,但绝对不会接触到当年的真相,这就是你选择留在內宗的真相。”
陈羲站起来,郑重的施了一礼:“谢谢先生维护我,可是先生,我需要的不是安全安全的成长。我需要的是追寻真相最快的将父⺟从九幽地牢救出来,所以我没有资格去享受全安,我要面对的是凶险。从四岁开始我就做好了准备迎接每一种凶险,我已经准备了十年。”
他一拜,再拜:“所以请先生原谅我,我决定不去大満天宗。我要去执暗法司,我要去找到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