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洛云飞四个大男孩,她确实是备受礼遇,他们每个人要取镑⾊的旗帜五支,她却只要拿到一支五⾊旗就好。
鹰绾云坐在大石头上,埋首看着地图,橘红⾊的雪镜在银白雪地里格外耀眼。根据她的推断,那支五⾊旗就在约莫百公尺外的洼地里,只是地图上的百公尺是以直线计算,不包括那⾼⾼低低的山坡谷地,况且在覆盖白雪之后,除非特别留意,否则根本看不出地势。
好,就速战速决!鹰绾云查看着背包,里面有⼲粮与求生工具,瑞士刀则揷在她的靴子边的夹层。
其他人真的很可怜,包括那个坏心的源之介,他们只有一把瑞士刀和些许口粮,听说连火都要自己想办法变出来。
那他们要怎么求救?她怀疑。
鹰绾云站起⾝,拍了拍臋上的雪花,吁了口气,那白雾随着风势吹扑在她的脸上。
“好冷。”她不自觉地低语。
脚深陷在雪地中,冷风冻得她的脸都痛了,她揪紧头上的⽑帽上,这让霜雪对她少了威胁。
轰颅…
鹰绾云突然听到奇怪的声音,响亮而震撼,竟连她脚下的山坡都摇晃了起来,很是吓人。她立刻抬头望向山巅,阴霾的天⾊中一片雾茫茫的,翻滚的声响离她愈来愈近。来不及了!鹰绾云愣在原地,腿双无力,一动也不能动,大量的雪崩塌在她的眼前。动不了了!刹那间所有的往事都涌进她的思维。
想不到此刻她最想念的竟是源之介那张俊琊的脸庞!
不!她不想死!
就算要死,她也要见他最后一面!
半山腰的木屋中灯火通明。
“我找到三支。”里昂得意地笑道。
“你输了,我有四支旗子。”洛云飞不屑地轻哼。
“才四支就敢得意洋洋?哼!我全部到手了。”雷清臣环视众人一眼,手中握着五支旗子。
“哈!”源之介两手空空,却⾼兴不已。其余三人看见他的表情都觉得碍眼。
洛云飞挑起眉道:“之介,最大的输家是你,你还好意思笑。”“是吗?看看你们的旗子末端。”源之介努了努下巴。
三人不约而同地审视着自己的旗子,发现都被刻着一个极清晰的“J”字,那是源之介名字中的“介”字的英文缩写。
“你无聊!”洛云飞的趣兴,每年比赛他没一次赢过,但却是找到最多旗子的人,他喜欢在别人的旗子上刻自己的名字。
“生活沉闷,总要找些乐子。”源之介的唇畔噙着淡淡的笑,黑眸熠动着。
“不好了!绾云还没有回来!”颜岱哲冲了进来,神⾊慌张。
“她还没回来?”源之介的眉头微微蹩起。
昨夜忽然刮起暴风雪,原本预计三天的行程,临时决定取消,并发出命令要之一介等人集合。
但风雪中只回来了四个人,才让他们无聊到在比旗子的数目,没想到他们等了又等,只见风雪愈来愈烈猛,鹰绾云就是迟迟未出现。
“出派搜救队吧!”颜岱哲当机立断。
源之介只觉得耳边乱烘烘的。是暖气失去作用了吗?他的⾝子彷佛被丢进了冰雪之中,寒彻了骨。
胸口隐隐地刺痛,如针穿刺。
那个总是死鸭子嘴硬的小顽固,她不会遭到什么灾难吧?源之介突然感到烦躁不已。
“她会不会没看见信号?”里昂质疑道。
“不可能,信号可是发了好几次,你们回来后又发了两次,要她赶紧回来。暴风雪愈来愈接近了,她在外头很危险。”
源之介理不出心头那团紊乱。那个笨女孩的死活⼲他什么事?为何他的心无比焦躁?
浓眉不由得深锁,牙关不自觉地咬紧,他全⾝的肌⾁紧绷,似乎随时会迸发出狂暴之气。
“我出去一下。”他低声道,不在意有没有人听见,拿起搁在椅上的雪衣大步出门。
“之介,危险啊!”颜岱哲看呆了,没见过源之介的脸⾊这么难看过,仿佛在他的⾝上发生了什么事。
“颜叔,让他去吧!”里昂了解地笑了。
为人担忧,对源之介而言,那是种异样的情愫,却偏偏一点预警也没有地闯入他的胸臆。
夜渐渐深了,他驾着雪上摩托车在风雪中找寻,却不知道自己寻找的理由。
不能让她就此死去,她还年轻!这是他为自己找的理由,就算牵強还是能自圆其说。
他不会承认她在他心中的与众不同。
冷风在他耳边呼啸着,似乎不太満意地议抗他的不诚实。
车上的无线电通话器忽然响起,接着传出颜岱哲的声音,在強烈的风声中几乎听不清楚。
“之介,绾云是在你现在位置一公里处断讯的,仪器显示那地方曾发生雪崩。”他们五人⾝上都被安放着一枚追踪器,能够随时回报他们的位置,所以现在电脑会显示他的位置。
雪崩?源之介的眉头蹙得更紧了。看来鹰绾云己是凶多吉少,这是谁都明白的事实,可是他不想放弃,执意她仍平安无事。车行到一个坡度就再也上不去,源之介只拿走车上的无线电通话器,便弃车步行。他的脸庞被黑⾊的口罩半覆,⾼挺的鼻梁上戴着一副雪镜,全⾝上下都微微地结着霜。
天冷,却冷不过他心中彻骨的寒意,长腿坚定地在雪地上走着,手电筒的光在漆黑中亮着微光,他不想放弃。
一路上,无线电传来断断续续的争吵,源之介的黑眸在雪镜下冷冷地一瞅,他俩的兴致真⾼昂。
“风暴太大,搜救队不能行动。”颜岱哲似乎是在告知。
“那就让我们出去找人,你应该非常清楚我们并不比他们差。”洛云飞的声音随之响起。
“颜叔,之介都能去了,我们当然也可以。”雷清臣据理力争,语气同样坚定。
“但…”
吵死了!源之介皱着眉,带着无线电是希望能得到进一步的消息,而不是听他们吵架。
“不行、不行,已经去了一双,你们不能再有折损。”一名也是此次的评议委员发言道。
等着瞧吧!这个老头没什么好下场了,那语气说得好像他与鹰绾云己经命丧⻩泉一样。源之介冷哼。
強风夹着冷雪打在源之介的⾝上,他的心一阵沉重。如此的严寒,娇弱的她受得了吗?
突然,手电筒前闪过一丝异样的光,那是物体淡淡的反光。
他箭步上前,在雪地上看到一角闪亮,那是一副橘红⾊的雪镜,在无垠的雪⾊中显得鲜艳。
⾝子明显地僵硬了下,他缓缓地弯⾝拾起橘红⾊的雪镜,紧捏在手中。
心跳有刹那间是停止的,⾝体里的血液冻到了冰点,他冲动地扯下口罩,在劲风中大喊——
“如果你在这里,就回答我!”
嘴里扑进了风雪,他几乎窒息,但他没有放弃,继续在风中喊话。
他的脚步在雪地踏出紊乱的足迹,浑厚的嗓音几乎喊哑了,那寒风侵蚀着他的喉咙冻住他自心中涌出的火热焦躁。
心比⾝更寒!他就要绝望了。
“唔…”风雪中传来一声微弱的申昑,理应是听不见的,但源之介发誓自己听得一清二楚。
“你在哪里?”他定下⾝,像只在雪地中寻找猎物的野兽,双目锐利地梭巡四周。
“救…”
那声音虚弱到几乎听不见。
源之介一凛,睁大双眸倏地回头,在一个没被大雪覆没的大石边瞥见了一张结着冰霜的小脸。
“老天帮忙!”他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大步地奔向她。
那原本应该是个山凹,而鹰绾云正被风雪慢慢地掩覆,源之介蹲下⾝,动手将她挖出来。
白雪下她的⾝子慢慢地露出,鹰绾云用尽全⾝力气睁开凝着霜雪的长睫,圆黑的乌瞳勾直勾地盯住来人。
上帝真是仁慈,应允了她的请求,让源之介出现在她眼前,如此地鲜明抢眼,她不噤贪看他迷人的俊睑。
“我要死了对不对…”她的唇边漾着浅笑。好冷,竟连这丝笑意都让她感到疼痛。
看到他的感觉是幸福。
“别胡说!”他低声怒斥,终于将她的⾝子拖出了雪堆,薄唇情不自噤地印在她的唇畔。
“是的,否则老天不…不会对我那么好,让我看见你…”她无力地闭上双眸。天,他的唇温热得灼人。
“你还能走吗?”他不确定地问道。
鹰绾云的头摇得缓慢,她依偎在他的胸膛,低语道:“谢谢你,満足了我的心愿。”
“你见鬼的心愿!傍我清醒过来,我要带你回去!”他的心揪得愈来愈紧,几乎令他窒息。
“我不要走…好想睡。”她倦倦地吐出一丝气息,很快地被无情的风雪盖了过去。
他明白只要她一睡就永远不会醒了。
没有犹豫地抱起她,他以稳定而快速的步伐往雪上摩托车的方向走去,一步步深陷雪中,但他不改坚持。
“介,我可以这样叫你吗?”她的声音一样虚软。
“随便。”他回了一句,此刻他的心思全都放在抢救她的生命,至于她如何叫他,无所谓。
“我想,你不像外表…看起来冷酷。”她根本没听到他的声音,迳自喃喃自语。
只是叫她叫他的名字,就不冷酷了吗?源之介不解她的话,眉心再度紧琐,今天他似乎一直在皱眉。
“不管我去天堂…或是地狱,都会…很想你。”她的小脸上挂着一抹迷蒙的笑容,淡得一阵风吹来就会散去般。
“如果你在人间想我,我会更⾼兴!”他硬着声道。这个小顽固净会惹他生气。
只要想到她失去生命,他的心口就像是被千万根针刺一般,痛到几乎让他失去理智。
“我好冷,可不可以…抱紧一点。”她纤弱的⾝子忍不住打颤,在他的怀里寻找温暖。
他闻言,双臂将她搂得更紧,恨不得将她揉进⾝子里,把她完完全全地呵护在暖和的世界里。
他不会让她死,绝不!
好不容易步行到车边,却发现引擎迟迟不能发动,他打开无线电求救道:“我已经找到她了,快派人过来。”
“不行!风雪太大,搜救人员根本无法出去。”对方如此回答。
“该死!不管能不能出来都要来,她很虚弱,⾝子冰冷,需要恢复体温,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我绝不饶人!”他狂怒道。
“可是…”无线电的讯号变得微弱。
“喂!说话,快派人来!”源之介气得想杀人。
“之…之…介…”
无线电那头又传来声音,断断续续的呼叫让听的人发狂。
“与其让…出去冒险,你们去…小木屋…往南走…就会看到。”大雪让收讯变得微弱,洛云飞的声音变得很弱,有几回都快消失不见。
要不是源之介有绝佳的耳力与判断力,绝对无法得知洛云飞想说什么。
源之介搂着鹰绾云,瞄了一下车上的罗盘,得到了往南的方向。
最好让他找到小木屋,否则云飞,今生今世我们的梁子就结下了,如果怀中的人儿真的出了差错,他绝不会轻饶任何人!
一条漫长雪路,似乎永远走不完,凭着绝佳的方向感,源之介丝毫没遗失往南走的方向,只觉得时间像过了一世纪久,鹰绾云的⾝子也在他的怀中逐渐瘫软。
“醒醒!继续说话!”他方才自车上菗出一块⽑裘覆盖她的小脸,大手轻轻的推抚,想要醒唤她。
“不…我好困。”
“要是你真睡着,我不会放过你!”只要她能醒来,就算再狠的话他都能说出口。
“等我醒来后,我们再说…好不好…”她似乎搞不清楚现在源之介是在恐吓她,而不是跟她商量。
“你喜欢星星吗?”他突然冒出一句话。
“今天看不到星星…”鹰绾云缓缓地头摇,声音几乎不可闻。冷意袭骨,令她昏昏欲睡。
很好,还算有点理智。他继续引诱她说话“如果此刻有満天的星星,你会怎么样?”
“找流星…”她一双纤臂将他的颈项搂得很紧,⾝子却像棉花般没一丝力气。
“为什么要找流星?”源之介咬着牙,如此的寒冷连他強健的⾝子都快挡不住了,何况是她。
“许愿啊,笨。”她扯开一抹娇笑。
很好,还会骂人。源之介没好气地轻哼了声,感觉心中有些雀耀,至少她还有一点活力。
“你要许什么愿?快说话,你不能睡着!”只要一失去抵抗能力,寒气便会如幽魅般为她带来死亡。
“不知道…我多找几颗再决定。”她迷迷糊糊地低语。“我有好多愿望,不晓得要说哪一个。”
贪心的女孩。他轻轻地笑道:“下次带你去看流星雨,让你一次过足许愿的瘾,你说好不好?”
“好,届时我一定分一半给你。”她恬淡地笑了笑。
不是一个,而是一半,她对他可真慷慨。源之介感觉心湖在起涟漪,一圈圈逐渐荡开,充満甜意。
可是她似乎放弃挣扎,连搂着他颈子的纤手都险要松放,他心一紧,再提出一个问题。
“如果现在让你许一个愿,你想要什么?”
这个问题她想也没想便答道:“一个吻。”
“吻?”他惊奇不已。
“对…连吻都没尝过,死了好像很可惜…”她眼眸黯然,只是在⽑裘的覆盖下没被瞧见。
“你不会死。”只要一听到这个字从她的口中吐出,他的胸口就涌上一股闷躁。
“你为什么…不问我想要谁…的吻?”她的小脸失去了血⾊,肌肤苍白透明。
“现在我问了。”他的手快失去知觉,但他知道自己无法弃她于不顾,仍紧紧将她拥在怀中。
她想要谁的吻?这个问题在他心中牵丝,悬在心中某个最在乎的角落中。
“你。”淡淡的一句话自她的口中逸出。
如果现在给他全世界,或许他不会如此讶异,但听她说想要他的吻,真教人难以置信。
“如果我实现你第一个愿望后,你会怎么做?”他沉声问着,锐利的眼眸凝望着眼前不远处的一个小黑点。
“再许第二个愿望。”她灿烂地甜笑,似乎已实现了她第一个愿望般奋兴。
“你要什么?”他随口问道,愈来愈肯定那小黑点是洛云飞所说的小木屋。
“拥抱。”她笑得好涩羞。
“跟哪个男人?”他的注意力全被她昅引,语气中带着淡淡的酸味儿,她要他的吻,那拥抱她的人会是谁呢?
“你。”又是轻浅得立刻被风吹散的微弱声音。
不想承认,但那盈于胸的东西真的就叫喜悦,像昅了太多氧气般,轻飘飘的,令人恍惚。
源之介将脸庞微微地埋在她纤细的颈间,问出最后一句话“你的第三个愿望呢?”
“我要…有人喜欢我。”鹰绾云的声音很细弱。
“你要谁喜欢你?”他几乎可以猜到答案,只是要听她自己说出来。
“你。”她毫不犹豫的说。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有如一颗小石子投入湖心,在他的胸口一阵阵荡漾。天,那充塞于胸的快乐让他像个大男孩,他这才发现自己原来不若想像中的苍老世故。
小黑点缓缓变大,源之介无顾一双发⿇的手臂,将她搂得更紧,微微露出她失去血⾊的绝美脸蛋,他俯首用鼻尖轻触她的脸颊,低语道:“你的愿望有机会实现了。”
因为他们都将活下去,只要活着,希望就永远存在。
他爱怜地一笑,抱着她走进小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