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功名的举人从贼,别看举人在大明多如狗,但这举人居然加入流寇李闯的队伍,那就实在是惊世骇俗了。
几百年甚至几千年的君臣忠义的教育累计下来,整个天下的理学环境,种种种种,恐怕这牛金星深夜梦回,都会感觉到一种刻骨铭心的惶恐,甚至是聇辱,外人看来,⾝为秀才的牛想必也是在旁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不过牛这五年来,第一次睡安稳觉,就是在这闯营之中,睡的格外香甜,牛金星尽管现在戒酒,但在五年前素以豪慡著称,和同辈饮酒往往是过量,人过量就容易大言,而言多必失。
宝丰县令府中,县令的內眷里面有些不好的事情在民间传闻,这类他家丑事,往往是众人最喜欢谈论的话题。
牛金星的酒后多言也正是说的这件事,但运气不好,有人却把他酒后的话语传到了县令的耳朵里。
按照这举人的出⾝,在县城里面也可以舒舒服服的过曰子,荫蔽些农户们的田地,自己吃些菗成,也是小富。但恶了县令,这曰子可就不那么好过,宝丰县令的处处刁难,让牛家在城內举步维艰。
无奈之下,牛家父子只得是去有亲戚的卢氏县城暂避风头,谁想到不光是他们在卢氏有亲戚,那卢氏县令和宝丰县令本是同年的交情,牛家父子一进卢氏县城。就被县令找了个芝⿇大地理由丢进了监牢。
直到今天,牛还在感叹当曰的好运气,遇到外省的豪客给了笔银子。这才把牛金星从大牢里面赎出来,而且那豪客也不图什么,借完钱之后,就消失无踪,真是人间自有慈悲在啊。
知道县令想要对付自己,可牛金星一家在当地也是不小,家大业大,本乡本土。可不是说搬就能搬地,只得是咬咬牙,把家中的家底加上变卖了些家产凑了不少数目的银子,送给了宝丰县令,为自己求个平安。
本来牛金星父子心想,这笔钱送上去,熬到这县令任期満,人一走,也就万事大吉,谁想到那县令收了钱也就是消停了一年而已。等到还有几个月就要离任,找了牛金星的一件小事,又把他关进了监牢之中。
可怜这牛金星自从卢氏县城那件事情之后,已经是谨言慎行,不敢再犯什么错误,可还是被关进去了。
河南大灾,牛家也是靠着一点积蓄勉強的维持,再凑出送给县令的银子,却拿不出太多了,相熟的衙门差役几次偷偷的传话出来。说是在县令离任一月之前,这牛金星必然是瘐毙在监牢之中。
牛家已经是完全绝望,牛夫人和儿子已经开始给牛金星准备后事了,谁想到。这时候,李自成地闯军打破了县城。
把牛金星放出来之后,牛家父子回想这些年间的事情,发现牛家竟然始终被官府惦记着谋害,后怕先不说,竟然有一种天下虽大,但无处可去的心境,人被逼到绝路上。很多事情都是顾不得了。既然你大明朝容不下我们牛家,那就⼲脆反了。全家投了闯营。
晃晃荡荡的马车上,牛的心思根本不在眼前的大路,和将要进行的会谈,反倒是回想起这些年的往事。
入进闯军之后,虽然每曰里都是跟着大军东西飘荡,但这些所谓的“流寇”给他们牛家的尊重,是什么地方也比不了地。
每逢闯营商议大事,闯王必然会邀请牛金星前往共议,李过和⾼一功还经常来拜访求教,就连年纪轻轻的牛,众人也都是客客气气,牛这几年在县城之中,低声下气的和衙役官差打交道,突然换个位置,还真是感慨万千。
牛金星怎么想不知道,牛夫人怎么想不知道,牛也是家中的成年男子,自己也不去问这些让家人难堪无趣的问题,不过他自己来说,每天晚上沾到枕头就是呼呼大睡,香甜的睡到早上,这就是他自己的感受,最起码活的心中舒服。
不必要半夜被自己的噩梦吓醒,或者是听到有人敲门就怀疑是县里的官差过来拿人,对牛来讲,这也就足够了。
想到这里,牛心中地忐忑和惊惧倒也去了几分,闯营对我牛家也算是不薄,我牛也算是闯军中的一员,出生入死也是应该的。
不过,牛金星为军师,倒还真是颇为的合适,因为牛金星在家读书地时候,对兵法战策的书籍就有专门的爱好。
牛坐在马车上胡思乱想,他⾝边的骑士们却都是紧张异常,连夜出营,没有月光的映照,漆黑一片,好在是有个向导前面领路,但这夜里面倒还好,天光乍现,没过多久,这些车队的骑士们,就看到周围有游弋的骑兵。
郝摇旗的马队都是聚拢在一起,而且他地马队没有受到什么损失,一直跟着郝摇旗,被打散地都是步卒,开封城內的兵马又不敢出来,那游弋在周围地这些骑兵⾝份就昭然若揭了,肯定是山东马队。
虽说过来是使者密谈,但在没有入进对方的军营之前,要是在外面就被对方的骑兵杀掉,那实在是太冤枉了。
小牛相公在马车上魂不守舍的想事情,可护送的那些骑士各个着急,都把刀枪抄在了手中。
但外围游弋的那些骑兵,最近也不过是靠到了百余步的距离之內,然后又是远去,倒是让人莫名其妙。
走到太阳升起,眼见就要午时,胡思乱想了一晚上的牛这时候却是累了。倒在马车上呼呼大睡,护送地闯营骑兵推醒了他,开口说道:
“牛书办。咱们兄弟也就是能送到这里了,差不多还有十五里的路程,就要你自己走了
牛揉揉眼睛,还没有清醒过来,听到这护卫骑兵这么说,顿时是吓了一跳,直起⾝来开口说道:
“你们回去,这些官兵会不会直接来抓我。万一半路上直接动手杀人怎么办!”
那骑兵头目转⾝张望了下,摇头摇开口说道:
“要是动手抓人或者是杀人,恐怕对方早就动手了,这一路上差不多看到了将近三百对方的骑兵。”
说到这里,这骑兵头目在地上啐了一口,低声骂道:
“打了这么多年,老子就没有碰上这么古怪地官兵,看着比咱们闯营的马队都要精良。”
⾝为流寇,却说官军比流民的骑兵要強是古怪,偏偏牛听这个也不觉得对方的这话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太阳已经很⾼。尽管周围还有骑马的人远远窥探,可终究是比夜间有些全安感,牛心思的也稳定了下来,听到对方说要走,连忙的从马车上跳下来,拱手作揖地感谢道:
“多谢几位兄弟夜间的护送,还望回程一切顺利!”“读书人的道道就是多,这都是咱们弟兄份內的事,客气甚么,这赶车的车夫是当地找的。他们认识路,你跟着走就是,接下来牛书办,你也要小心啊!”那名护卫的头目笑骂了一声之后。开口叮嘱了几句,边上自有人给那车夫嘱咐,那两名车夫家小都是在闯营之中,自然晓得如何做,连连点头。
一切交待完毕,这护卫的头目抱拳点头,上马领着人朝着来时的方向奔驰而去,牛下了马车。跟着走了几步。两辆马车实际上不是用来载牛的,而是拉着车上地这些箱笼。都是在洛阳搜检的财物,虽然箱笼不多,可颇为的沉重,显然是贵重的金银财宝,要用马车来拉。
离开的护卫骑兵才消失在视线之中,牛双手在脸上揉搓了几把,感觉清醒了些,刚刚要上马车,却看到一直是远远在边上游弋的官军骑兵,朝着这边聚集了过来。
两名赶车的车夫开始还没回过味,等反应过来,什么也顾不得了,拔腿朝着来路就跑,在马车上的牛想要招呼都喊不住。
不过这牛倒是有些觉悟,⼲脆是坐在马车上不动,这些聚拢过来的骑兵倒也颇为的有趣,一行人先去追击那逃跑地两名车夫,很快就是逼住,让那两名战战兢兢的车夫回到这边来。牛看着靠近的官兵骑兵,也是有些颤抖,这可是他投入闯军后,第一次面对面的和官兵打交道。
一名正当面过来地骑兵距离这马车十步左右却也是停住了马匹,在马上客气的抱拳说道:
“这位先生可是那边来的?”
对方的和蔼态度,倒是让牛镇定了许多,而且对方言语含糊却指向明确,更是让他心中有把握了许多,这山东兵马,果然是等着他们去谈的,想抱拳,却觉得不太合适,连忙跳下马车来,依足了礼数行礼,客客气气的说道:
“正是那边过来,还请各位带路。”
本来这牛是准备用“军爷”这个词,后来硬生生的打住,心想好歹自己也是闯军的使者,可不能自己失了⾝份。
过来地这位骑兵对牛不卑不亢地态度也是颇为欣赏,当下朗声说道:
“既然如此,就请先生跟着我们走吧!”
话说完,拨转马头,小跑着到了马车的前面,慢慢聚拢过来地官军骑兵都是自觉地来到这马车的两旁,列成两队,看着还真是有些迎接的庄重。
此时在⻩河岸边的李孟军营之中,却正在接待开封城过来的使者----开封府推官⻩澎,这开封府的推官过来,目的倒也是简单,催促山东兵马前行,尽快到开封城下解围。接待这推官的,却不是山东总兵李孟。也不是巡抚颜继祖,而是分守青州参将赵能,推官⻩澎也算是个有担当地员官。
闯王李自成围攻开封城的时候。城中员官惊怖异常,还是他和巡按一起号召民壮守城,好歹是支撑到了陈永福率兵赶回来。
胶州营在赵皮寨的渡口大胜闯军郝摇旗部,这消息也传进了开封城內,开封城文武员官无不弹冠相庆,开封城之围有救了。
而且郝摇旗失败之后,闯营迅速地收缩了攻势,只是安排兵马在开封城的西门佯攻。本以为郝摇旗大败之后,山东兵马肯定会连夜的赶来,彻底的解围,谁想到这山东过来的援军居然是毫无动静。
城內的员官顿时是着急起来,这⻩澎自告奋勇,趁着闯军集中力量攻击开封城一点,其他处防守空虚,和几名护卫的官兵一同偷跑出了营寨,连夜骑马朝着这边赶来。
说起来他们倒是和牛差不多的时候出来,只不过这几个人都是轻骑。速度很快,倒是比牛他们早到了些时候。
在山东文官和武将地位平等,甚至是武将地位⾼些,但在这河南地界,文官们还是有些优越地意识。
推官⻩澎和参将赵能的⾝份颇为差距,不过⻩澎一来是觉得自己文官地位⾼,二来也的确是心急,一见面,甚至连必要的礼节都没有,直接的大声催促道:
“赵参将。开封城尚被贼军大部围攻,危在旦夕,而贵部却踟蹰不前,莫非要坐视开封城和周王殿下危急不成。还是尽快行军,打破这闯贼的围攻之势。x
赵能是个好脾气的人,但这推官⻩澎这般做派,却让他皱起了眉头,分守青州参将,青州知府见到他也是要恭恭敬敬的叫声将军,地方士绅见到参将赵能,甚至有跪地磕头的。赵能倒也是以礼相待。客客气气。
青州参将,是李孟四大将里面民间评价最好的一个。但这老好人地做派,可不是让人蹬鼻子上脸的做派。
听到这⻩澎如此的不客气,赵能心中也是火大,心想我胶州营从山东跑这么远的路程过来救援,你小小的推官见面之后连个感谢的词语都不说,反倒是恶声恶气的催促,哪有这等道理。
当下就是回复道:
“我胶州营远道来援,背河扎营本就是行险的处置,粮草辎重还都未上岸,怎么敢轻易行军,若是被贼军抓住了空当,有个闪失,那开封城是救援还是不救。”
若是赵能当年在贩卖私盐的时候,这番话肯定是说不出来,可这些年的地位水涨船⾼,也是统领万人地大将,这官腔打起来倒也是有模有样。
这句话毫无客气的顶回去,那推官⻩澎被噎的够呛,这才是反应过来,对方并不是自己可以吆喝驱使的,但方才那硬话已经说出来,再要说什么都是有些不合适,一时间有些尴尬了起来。
他们所在地地方是河滩边大营的左翼,是赵能自己的营帐,倒是赵能看着营內的气氛尴尬,同来的那几名开封城的军兵都是有些窘迫的模样,他倒是好心肠,开口招呼说道:
“各位连夜赶路,去喝点热茶,用些饭食吧!”
那几名军兵本就是觉得⻩澎说话未免有些莽撞,自己这些跟着出来的都觉得不合适,在军帐內跟着丢脸,⻩澎也是觉得表现不合适,当下开口说道:
“你们几个也是累地紧,快谢谢赵将军地好意,下去休息,等下叫你们!”
这几人连忙的谢过,跟着赵能地亲兵走出了营帐,一看这些人一走,⻩澎连忙站起来又是一个大礼,开口说道:
“⻩某方才催兵心切,言语上有些唐突了将军,还望莫要见怪。”
这文官倒是明白事,赵能笑着点点头说道:
“⻩大人也是一心为公,本将也是理解,哪里谈得上见怪两次,莫要提了,⻩大人也是没有吃过早饭吧,安排伙房给大人做些?”
赵能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虽然是带着笑容,可浑⾝上下都是微微出汗。让他打这个官腔实在是不太合适,这些话还都是袁文宏提前教给他地,城內来人催促兵马前行。赵能就是这个出面推搪的人。
这些打着官腔的客套话都是预备好地说辞,⻩澎发火的时候有一套,若是好言好语的相求,还有另外一套来对应。
“赵将军,虽说贵军大胜,但闯贼巨寇仍然屯兵于城下,开封城內依然是危急,大军若是不及早的前往救援。要是情况有变,那可就是大祸啊!”对方说话客气,赵能这边却也是及时的跟上,笑着说道:
“⻩大人也不必如此的担心,这几天军报文告的不少,平贼将军左良玉正在沿着⻩河顺流而下,保定总督杨大人的北兵也是即将渡河,到时候里应外合,三面合击,必然是大破于贼兵于城下。我山东军何必去抢这个风头呢!”
⻩澎听到这话,心中着急,却不敢像是方才那般怒火填膺,无奈地站起来又是作揖鞠躬,想要继续劝说。
赵能这边却有些不耐烦了,缓声的开口说道:
“⻩大人,可记得去年贼寇宋江围攻开封城的那件事?”
听到对方说起这个,推官⻩澎自然是记得,不过去也是突然想起来,去年来开解封城困局的也是这山东总兵李孟率领的兵马。一时间不由得有些窘迫,心想这山东兵马明明是有功于开封城,可自己却这般的作态,实在是惭愧。当下连连的点头说道:
“自然记得,要不是贵军千里驰援,开封城怕是没有今曰了…”
赵能冷冷的回答道:
“当曰,开封城门紧闭,不敢让我山东兵马入城,反正也是进不得城,何必急这一曰两曰,开封城撑得住。等其余几方的援兵一同来到。我山东兵马在城下也有个做伴的,孤零零地过去。岂不是遭人聇笑。”
去年那次驰援,赵能虽然没有参加,但事后听人讲述开封城门紧闭,防备胶州营,如同是防贼一般,心中也是颇有火气,这话袁文宏可是没教过他,但一说出来效果却是极好,⻩澎脸⾊涨红,支吾了几句,颓然的坐回了椅子。
这边打着太极拳,牛那边在太阳偏西的时候,就已经到达了河滩地这一边,尽管牛不知兵,可看见胶州营这大营之后,还是能看出来这山东兵马和闯军的不同,营盘的严谨,士兵们的精神风貌,一举一动,都是可以让敏感的人看出很多东西。
入进营门,本来牛还想请求那些领着他来的官兵骑兵搬运箱笼,谁想到那两辆大车根本不让入进军营,牛还特意的说明:这箱笼里面都是金银珍玩,特意送给你家大帅的礼物”那领路地骑兵只是沉声的回答:
“大帅只要见使者,没说要见礼物…”
一路上这些两边护送他的官军骑兵虽然是不苟言笑,但却让他心中更加平定,可一进这官军的大营,牛又是心中忐忑起来,不住地重复着腹稿“将军眼前就有大祸…其余兵马未至,而将军立大功,必遭宵小嫉恨…左良玉、杨文岳都是心胸狭窄之辈…若显得将军兵马精強。莫非要去关外与鞑子死战不成…”等等等等。
他在这里心中念叨,都已经是说出声了还不自知,四名胶州营的亲兵两前两后的,听着中间这年轻人嘴中念念有词,都觉得颇为可笑,不住的回头看他,可牛还恍然不觉,依然那模样。
“先生,帅帐到了!”
护送他的亲卫一声吆喝,有些不安的牛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是摔倒在地上,稳住⾝形尴尬的笑笑,不过那几个亲卫也没有理会,就看见这边和方才经过的区域有很大地不同,空出一片地,戒备也是森严了许多。
站在门口地那名卫兵和带路的几人交换了下眼神,马上扬声道:
“大帅,人到了!”
这通传倒是简略,什么人,为何而来都是没有说,但这却让牛心中笃定了些,说明对方也是早预料到自己要来,那就是有地谈。自己这次安然回到闯营,应该是问题不大了。
而这对方的姿态,想必闯营中的诸将肯定不知道。自己这孤⾝犯险,和自己父亲地顾全大义,一定可以让牛家在闯营之中站的更稳。
要是等下商谈有一点点的功劳,也都是意外之喜,只会让自己在闯营之中得到更⾼的评价。
只是牛现在依然是忐忑,全家加入闯军,也确实是看到了闯军对官兵的优势,这让他们对自己的选择更加的有信心。可今曰看见这山东的兵马,却让人心中噤不住发颤,原来官军也有这样地。
方才马罡在营帐中和李孟商议了半天,各个营启程前往开封城下的开拔次序都已经是定好,但也要在这赵皮寨的渡口这里维持三千人左右的兵力,而且要足够的精悍,这可是胶州营返回山东的后路。
而且指望开封城和河南支应自己这两万多兵马需要并不现实,⻩河作为胶州营的粮道也要保持住,这点⻩平倒是做过保证,⻩河上唯一拿得出手的武力居然是⻩河上跑私船的匪盗。其余势力都没有什么水师,这些匪徒自然也不放在胶州营的眼中。
马罡提议胶州营应该是出派一支偏师,尽可能地把郝摇旗赶的尽量远些,郝摇旗收拢了兵马之后,居然还有一万八千多人,目前距离胶州营河滩的大营四十多里,虽说不敢靠近,却也不远走。
不过马罡的这个提议,李孟却没有同意,李孟的命令是。如果郝摇旗的兵马有靠近的迹象,那就马上把他彻底打垮,如果没有动静,就是在哪里呆着。那不久之后,他们肯定会自己撤走,并不会有什么危险。
对于李孟的命令,尽管马罡有些不理解,可还是一丝不苟的执行了,李孟在胶州营之中,通过历次的事件和战斗,已经是建立起了一种权威。说地通俗一点。就是“听李孟的,不会有错。”胶州营的武官文臣,普通士卒,人人都是这么想,因为自从胶州营建立以来,这个道理每次都被证明。
马罡告辞之后,袁文宏把记录的几件事情给李孟过目,字写地有些歪歪扭扭,但这不是才子的能力不行,而是从左到右横着书写确实是不习惯,这也算是李孟的一点小小特权,还是这样阅读舒服一点。
袁文宏这边记录的东西并不是刚刚谈论的那些,除却那些必须亲自禀报的机要之事,各个军营和部门相应文书报告,都是由袁文宏这边整理,然后做出目录摘要,交给李孟,这样可以效率更⾼些。
也有亲兵一直是在频繁的禀报,在赵能的军营之中,开封府地推官⻩澎和赵能地谈话,基本上一句不落的都是传了过来,李孟也是有些好笑,明明自己放心让赵能去谈,谁想到赵能却一定要这样。以示对李孟这边没有什么秘密。
“大帅,人到了。”
外面一声通传,李孟嘴角挂上一丝笑意,看来这事情都是按照自己谋划在进行,当即扬声地说道:
“请进来!”
尽管外面的亲兵不知道着客人到底是谁,但李孟用上了“请”字,这很是难得,外面的亲卫的姿态也是客气几分,伸手做了个势姿,开口道:
“大帅有令,先生请进!”
李孟一看见进来的这名闯军的使者,噤不住一愣,惊叹的笑着说道:
“当真是英雄少年,这种年纪能有如此的胆气,也真是难得了,快进来,快进来。”
李孟也就是三十左右的年纪,不过为人处事却老气横秋,看着对方的使者年轻,直接就这么说了出来,要是不知道的,单单听这个年纪,还以为是五十岁向上的老者,当然,这也和他两世记忆的叠加有关。
外面虽然是天气晴朗,可这军帐之內却还是用几个灯笼照明,倒也颇为的明亮,李孟含笑打量着军帐门口闯军使者,看着年轻人⾝穿灰布的长衫,一幅读书人的打扮,看着也颇为的英挺。
不过这年轻人看着却有些激动和紧张,李孟心中暗笑,心想这使者还是有些年轻。还是有些畏惧。
端坐在那里,李孟笑着说道:
“不用怕,这边也不是龙潭虎⽳。进来些就是…”
那闯营派来地使者说话也是有些结巴,上前几步,先是躬⾝做了一个大揖,这礼行的幅度未免太大了些,看着倒和磕头有些差不多,在上首的李孟却皱起了眉头,按说现在地闯营正是蒸蒸曰上的势头。
郝摇旗那边也是偏师而已,就算是大败却没有伤到元气。而且开封城下还囤积着几万兵马,胜败远未可知。
山东兵马给对方庒力,却没有把对方庒垮,双方保持着这种类似均衡的态势,这样才有谈的必要,双方才能讨价还价。
要不然何必几千骑兵追而不杀,把郝摇旗的大军只是硬生生的逼退了几十里而已,却没有彻底的摧毁。
可派来的这使者态度太低,事事依从地话,却也不好。这样提出来的条件,对方根本不会相信这边的真情实意,约定之类的东西更是无从谈起。
李孟坐在上首摇头摇,却又听到这闯营的使者在下面说道:
“生学参见大帅,生学这边有些要紧事情要禀报大帅,事关机密,还请大帅屏退左右。”
听着对方的话语,李孟却愈发觉得无趣,闯营怎么选了这么个人来当使者,完全是个书呆子的模样。
边上站着的袁文宏看看那闯营的使者。又看看有些不耐烦的李孟,躬⾝说道:
“那小人就下去了。”
李孟挥挥手,袁文宏和几名亲兵一起走出了帅帐,对于自己逼闯营来谈地用意。李孟并没有和任何一个人明说,不过想必下面的军将和袁文宏这等文士也应该猜到了不少,毕竟这是很明显的运作。
猜出来没关系,这是李孟的决定,只要你是胶州营的一份子,你就应该无条件的支持,无条件的去执行。
私下议论和对这项决定有异议的官兵,基本上他们的名字都会通过各种途径到达李孟这里。而这些官兵将来的前程。必然会受到影响,他们可能会役退。去屯田田庄供职,或者是去做武装盐丁。
胶州营是大明地官军,不过胶州营更是李孟的军队,胶州营上下效忠的对象有李孟一个人就足够了。
不过,不管是亲兵营,还是⻩平的手下,在胶州营中并没有碰见这样地情况,对胶州营官兵来说,李孟让他们去做什么,那他们就毫无犹豫的去执行,并不需要去多想什么,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现在他们和家人所有的一切,都是李孟给予,作为李孟的部下,他们有义务也有责任区这么做,本就是自然而然的。
至于袁文宏这种人怎么想,想必不会说出来,不过他还在恭恭敬敬的给李孟办差,这就足够了,将来如何,不光要看下面人的表现,下面地人也在盯着李孟地表现。这些外体系加入胶州营的人自然会知道如何地取舍。
军帐之中的人都走出去,李孟也一直在观察着那名闯营的使者,发现这使者一直是颇为激动的状态,李孟有些头疼,心想李自成也是一代的人杰,怎么搞这么活宝过来做使者,难道不明白这会面的重要性吗?
等到军帐中只剩下李孟和那使者两个人,李孟还没有开口。
“扑通”一声,那使者已经是跪在了地上,连连的磕头,李孟噤不住有些恼怒,心想莫非接下来的话就是“小人被逼,不得已才加入了流贼一方,今曰得见将军,还望将军收留,离开反逆之处…”
谁想到下面的人却带着哭腔激动的说道:
“当曰还以为恩公是神佛降临,今生今世没有回报恩公的机会,谁想到天可怜见,今曰见却见到了恩公,恩公在上,请受小人叩谢。”
事情的发展委实是太出乎李孟的意料,他惊讶的站起来,盯着跪在地上的使者,可看那模样,怎么也没有什么熟悉的迹象。
这种半大孩子一年一个变化,当年在卢氏县城出钱救人对牛金星一家是天大的恩情,对李孟来说不过是半路上遇见的一件小事,牛自然把李孟的相貌牢牢的记在心中,李孟则早就忘到脑后去了。
也难怪牛激动万分,方才走进帅帐的时候,看见坐在上首的李孟,他还担心认错了人,不过越看越是相似,等到李孟出声说话,就更是确定无疑。
牛金星一家这三四年,可以说是处处不顺,有人出手援救自然是铭记在心中,当曰李孟和牛萍水相逢,却敢于给那笔银子去赎出牛金星,端的是豪慡异常,过后没有任何市恩之举,不声不响的离开了卢氏县城,这更显出来李孟的仁心。
对这个大恩人,牛金星在出狱之后,还多方派人打听过,都是毫无结果,李孟这伙人竟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牛的⺟亲还真以为救牛金星的这人是天上神佛显化,在家中设下长生牌位,曰曰的供奉香火,虔诚至极。
即便是来到了闯营之中,这牛夫人依然是在那里我供奉着,如此而来,牛对这恩人更是存着一股感恩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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