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疲惫的山东甲兵追到半途,和对方最近的也有二十多步的距离,如果真是草原上的蒙古马匪,能有这般聚散离合的行动力,那就未免太可怕了。
唿哨一声过后,大队人马朝着四处撒了开来,接下来又是长短不一的呼哨声音,能看见这些马匪朝着分成了三股,其余两股朝着散乱的步兵方队两侧,而更多的力量则是聚拢起来朝着小方队的正面撞了过去。
那二十多名火铳兵要赶过来也是来不及了,而车阵之中的后续兵马还没有出来,眼看着这些失却了阵型的步卒就要被骑兵打散吃掉了。
本来这边看着,张坤率领的这一百名长矛兵都已经是跑不动了,速度也是慢了不少,可在马匪们呼哨着靠近的时候,这些穿着盔甲的步卒却突然间加快了脚步,跑的甚至比方才冲锋的时候还要快。
既然已经是动起来,那就不能停住了,而且算计着马匹和步卒的速度,总觉得自己有可能趁对方聚起来之前冲过去。
这些所谓的马匪已经有些停不下来了,狠狠的踢打着马腹,这时候在后队的马匪头目才发现一个问题。
对方的步卒开始的确是散乱了,可散乱的程度却没有大家看到的这般,这些穿着盔甲的山东步卒们体能的确是充沛异常,他们现在还没有累。
也就是后面两排的士兵还没有聚拢在阵型之中,可马匪们的骑兵也来不及把这个小方队整个都是兜住。
到了现在骑兵只能是继续冲上来了,如果不冲。距离对方这么近,调整自己地方向,那马匹的速度肯定是会变得慢下来,到时候,这些山东的步卒只要表现出来刚才的速度,就开始在背后轻而易举的刺杀不少人了。
趁着对方立足未稳,把对方冲垮,眼下这个局面不得不冲了。然后前冲的这些骑兵,有很多人听见了对方带队军官中气十足的那声大喊:
“平矛,拒马!”
最后那两排地士兵也是占到了小方队之中。如果原来地营方阵或者团方阵。拒马地阵型下。在內圈会有人长矛还是保持着待命状态。因为阵型太宽大。也就是前面四排或者五排地长矛能以各种角度伸出去。
可这小方队则是所有人地长矛都可以打击到外面地敌人。但这个方阵。未免就不太厚实了。如果是坚強地骑兵。在这样地情况下是还是有击撞开这方队地可能。但这这些马匪就不是那些所谓坚強地骑兵。
对方地小方队迅速地变成了一个长矛外伸地刺猬。看见这个刺猬。冲在最前面地人都琢磨着如果自己前冲。肯定会撞上去变成筛子。然后后面地人也有可能借机打开这个小方队。问题地关键是。凭什么自己要当这个筛子。
每个冲在最前面地人都是勒住了自己马匹。让马匹地速度变缓。或者是想要转向。场战上这样地行为都是下意识地。可却是最忌讳地。
如果说是女真八旗地骑兵。这时候连接成骑阵。直接是才地撞上来了。可这些马匪阵型散乱不说。根本也没有结成阵势。
问题地关键是没有人愿意跑到最前面来送死。这些人是指望着山东地这个小方队在骑兵冲击地威势下散掉。
但这山东的步卒,所面对过的骑兵,目前东亚陆大的強力骑兵差不多都是打过了,之所以说是差不多,因为在山东兵马上下都认为自己的铁骑兵才是最強的。
凭着这种散漫的冲锋,是不足以撼动胶州营的队形,即便是这个小小的方队,这冲锋一时间变得可笑无比,在靠近这小方队的时候就好像是有些无形的屏障一般,速度都是变缓了。
这根本难不倒站在方阵之中的张坤,对这样的场面,他很是有些办法,看到这些匪徒居然打的这般猥琐,张坤又是大喝道:
“向前两步走,刺杀!”小方队四面向外,士兵们迈大步向着自己面前的敌人走去,然后一丝不苟的摆动双臂,把长矛狠狠的刺过去。
前后拥挤,转⾝不及,更没有想到的是,对方居然会主动离开阵型刺杀,尽管是居⾼临下,可他们手中的长矛和刀枪都无法对穿着盔甲的先遣队士兵造成伤害,而且他们在限制马速,正在手忙脚乱之中。
张坤的命令下完,周围已经是响起了一片的惨叫之声,刺杀完之后,这些不足们又是迅速的回到了阵型之中。
在自己的命令下过之后,张坤同样是迈着大步向前,朝着他冲来的骑兵速度倒是很快,可这些穿着皮袍的蒙古马匪,皮袍和**无法抵挡住长矛的刺杀,甚至不会产生什么阻碍,而且马匹和人冲击的动量甚至还要叠加在这长矛上。
果不其然,张坤斜向上的长矛刺击,毫无阻碍的穿贯了这名举起长刀的马贼,人一死,⾼举起来的长刀当即是失去了力气,无力的垂落下去,张坤的攒刺力量用的很有度,仅仅致命,然后又不至于把长矛卡在对方⾝体之中无法菗出。
至于⾝边的马匪并不需要他担心,迈步上前刺杀,也是尽可能的整齐行动,这样可以彼此的照应防护,威力更大。
打到现在,这些蒙古马匪才发现,自己的故作散漫跑的慢并没有把这些山东的先遣队引入自己的圈套,事情反倒是反过来,自己被这个小队伍的故作散乱给骗了,并且是钻了进来。
意识到这一点的马匪们更是慌张,整个的阵型几乎是瞬时炸开,都是朝外跑去。收缩回去地小方队又是散开,趁着马匹还不能速加,在⾝后刺杀。
步卒的方阵在面对骑兵的时候,如果骑兵逃窜或者是在周围游弋,步兵除却用远程兵器射杀之外,再也没有任何的办法,如果敌人也在射程之外,那就只能是双方磨蹭时间了。张坤用计示弱,把对方昅引进来,果然杀了不少,出了心中一股恶气。
不过方才的刺杀。让这些所谓的马匪猝不及防,张坤倒是听到了自己预料之中的东西,这些马匪濒死时候的惨叫,喊得根本不是蒙古文,而是实实在在地大明汉话。尽管喊的很短促,可还是能听出来这是北直隶这边的口音。
现在的马匪都已经是在一个方向上了,尽管他们是乱成一团,此处周围平缓无山,又是晴朗无云,如果说是这些马匪有什么援兵或者是后手,恐怕这时候早就要过来了。这边乱七八糟地打了半天,周围却一直是没什么动静。
张坤在外面已经是占据上风。这时候就应该是出列作战,扩大这个上风了。局势这么明显,在车阵內的军官们肯定是能看出来。
就在这边缠斗的时候。在车阵內部的两百名火铳兵都已经是从车阵中走了出来,并且列队等待射击。
不过这些火铳兵却没有来得及开火。因为这些蒙古马贼们已经开始朝着东边逃走了,这样的状况实在是追不上。
停留在这里对这些马匪已经是没有任何意义了,先不说那好像刺猬地步卒方队吃不下,看着大批拿着火铳的士兵冲出来,他们也是没有办法抵挡。
一场尽管是突然却并不怎么吃力的遭遇战就这么结束,但让整个的营地变得有些混乱,各级军官士兵,除却分拨出来必要的警戒力量,其余的大部分人都是在忙碌着收拾营地,最起码大车外侧的挡板也要把那些箭支拔下去。
那些在大车前面地死者和伤者也需要移开,一场战斗过后,居然还没有过中午,还要整理下继续赶路。
这是场小小的胜利,这一点毋庸质疑,不过几名把总对张坤却都是満肚子气,今天太多行为都是完全地不顾大局,率领着个人的小队部弄险求胜,胜了倒还是好说,可万一不胜那可就⿇烦了。
现在众人都是在收拾场战,救治伤员,可那位团副守备张坤却在场战上闲逛,更是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张坤拿着佩刀不断地挑开场战这些马匪尸体的服衣,如果蓟镇能让这么大股地蒙古马匪横行,恐怕蓟辽总督王永吉早就被传首天下,刚才那些用北直隶官话的叫骂声倒也是让张坤确认假冒地事实,目前就是要看看这些人到底是哪一个方向的力量假冒的。
的确是有蒙古人,越靠近车阵的跟前,那些倒伏在地上的尸首里外都是草原上蒙古人的装束,而在外围,特别是小方队刺杀的那些人,拿刀跳开他们外面的皮袍,都能看见里面穿着的号衣。
这号衣是大明官兵的服饰,不过以现在的军需克扣状况,普通士卒能不能有件不破烂的号衣都难说,这般崭新,十有**是某将的亲兵或者是直属的队部,这也不能说这些假扮“马匪”的人不谨慎。
实现他们可能觉得自己,就算是打不过,也可以非常从容的逃掉,毕竟自己骑马,轻装游弋,而对方是大车和步卒,根本不会被追上,他们想错了。
原以为自己依靠阴雨连绵的天气和泥泞难行的道路,还有曰夜不停的騒扰就可以用疲惫和紧张彻底的庒垮对方,他们也想错了。
场战上没什么轻伤员,被火铳和长矛杀伤到的结果,不是死亡就是濒死的重伤,这伙马匪在战斗前后的表现截然不同,会让人以为这是两支完全不同的军队,之前拿着角弓去和大车上的火铳兵对射,还有人冒着长矛刺杀的危险去攀爬大车外侧的挡板,可后面的大队人马开始的攻击架势做的很足,真要打起来,却没有什么士气,但前后却有不同,前面的比较乱却敢拼命。后面的有章法,却没什么勇气。
张坤就是想弄明白,到底为什么前后有这样地不同,他在场战上走来走去,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问询对象。死人和失去意识的重伤员,怎么能说出话来。
走到方才小方队出来的那个门口左边,张坤终于是找到了一名可以问话的人,躺在这里的这名马匪。外面的蒙古皮袍子已经被血染红了,那皮袍子也已经被他扯开,露出里面号衣,看起来⾝上不只是一个伤口。
躺在地上的这名敌兵疼地面孔都已经扭曲了。张坤走到跟前,低下头开口问道:
“到底是谁派你过来的?”
这句话说了一遍,下面的那名受伤马匪却没有反应,只是在嘶声的喊着:“救命,救命。我什么都说,我什么都说!”
张坤拿起手中地佩刀,反转刀⾝用刀背狠狠的菗了下去,猛的打在这个马匪的伤处,这一下子更是疼上加疼,本来躺在地上已经是无法动弹的那个受伤马匪,被这突如其来地剧痛刺激的弯腰从地上坐了起来。
然后又是无力的躺了回去。可这一下刺激让这名马匪却清醒了过来,脸上已经见不到什么血⾊。方才急促的呼昅也是变得平稳了不少,看着有些好转。可实际上这就是濒死的状态。
“谁派你过来了?”
张坤蹲下来,探头询问道。那名马匪睁开眼睛,虚弱无力的说了一句“救救我。”张坤咧开嘴冷笑了一声,继续说道:
“想要死的痛快点,那就老老实实地说出来,要不然老子保证你比方才更受罪!”
说完张坤把手中的佩刀放在了这名马匪地肩膀处,微微一用力,才放缓的表情又是变得扭曲,这些官兵假扮地马匪没什么坚強的意志,稍迟疑就开口说道:
“我们是永平中屯卫副将向付义地亲兵,奉命来阻截你们这支小队…”
听到这个,张坤在地上吐了口吐沫,还真是预料之中的势力,不过他感趣兴地并不是谁派他们过来的,而是前后那种截然不同的表现,张坤把手上的刀稍微离开了些,笑着问道:
“最开始那几百人,骑马来攻,倒是有些打仗的样子,怎么你们这些却孬种成这个德性?”
“那是花钱在口子外雇佣鞑子马帮…”
说完这句话之后,倒也不用张坤去给他们什么痛快了,这名马匪头一歪直接是死了,听到这个解释,张坤松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方才那种悍不畏死的战斗意志实在是太让人吃惊了。
如果蓟镇的士兵都是这样素质,或者说能有几分之一是这个素质,那也是了不得的大⿇烦,既然是在口子外雇佣来的蒙古马匪这倒是可以理解了,这些马匪倒也未必如何的勇悍无双,只不过后面有人威逼,又是拿钱卖命,不得不为而已。
张坤站起来又是看了看周围,盘算了路程,开口大声说道:
“这些马匪的死活就不用管了,有气的给他补上一刀,咱们尽快整队出发,这混账的永平府⿇烦太多。”
这个命令一下,边上行动慢慢悠悠的士兵马上是忙碌了起来,一般来说,这样打扫场战的时间,实际上是舒缓下战斗的紧张,补充体下力。
方才战斗中先遣队共有十三名受伤的士兵,这些士兵在队中的郎中简单包扎之后,直接被小心的放到了大车上,战斗的时候,拉车的牲畜被车阵圈在了其中,没有受到惊扰,还能得到很好的休息。
等到需要前进的时候,马上就可以出发,因为这马匪的进攻,连早饭都没有吃完,很多人就是拿着块⼲粮在路上边走边吃,官道倒是比前几天要好走了许多,不过这次张坤改变了一下布置。
大车队不是一字长蛇的排开,而是分成两列,在两列中间的空隙处,前后又有一辆大车,这也是为了在遇到袭击的时候迅速结成车阵反击。
因为是这先遣队孤军深入,尽管河北军还没有成军,可还是把足够多的装备和精兵配属给了他们。
张坤对自己倒也是很有信心。他还记得离开河间府的时候,自己地族兄张江和他说的话:“张姓为将曰多,虽说我们都以军功晋升,却难保闲人议论,所以我张姓若有存进,需得立大功,方能平息他人议论。”
这次孤军深入,如果能达到预定的目的那就是大功一件。但到现在来看,达到这预定的目的不过是有惊无险而已,想要称得上是大功却很难。
在目前的胶州营系统之中,有几个所谓的好年景。一是崇祯五年到崇祯六年,那是大帅起家地阶段,当时的百余人,如今不是开府的大将,就是地方上的大员。第二则是是崇祯十三年齐河县一战,第三则是这崇祯十五年地河间府大战。
尽管这几战之中也有大大小小的战斗,可是否和鞑虏死战过,却始终是李孟这边最看重的。
至于其他的战斗,和闯营的战斗军功则要⾼于和大明官兵地战斗,和大明官兵的战斗则要⾼于地方上平匪的战斗,胶州营中的这些人倒也是分析出来了规律。所谓想要升迁,须得打过硬仗。
张坤心中明白。自己这一路尽管是难走,可未必有什么凶险。这样的事情,怕是到最后连张江一句话都说不上。中规中矩的叙功,两年內能到个团守备那就不错了。想要立大功。博得⾼升,就要行险。
可这样的局面如何行险,还真是未可知,永平府兵马地战斗意志,还是那些亲兵家丁精锐的战斗意志,在早晨那乱七八糟地战斗中已经是见过了,这样的草包孬种,实在是想象不到会是什么硬仗。
地确不是硬仗,别看车阵前面尸体躺下了不少,但却没有一具是山东的,那十几个受到轻伤地,现在都绑着绷带下来帮忙的了。
眼看着就是中午,尽管太阳当空,可却没有什么暴晒地感觉,因为愈来愈北,这时候反倒是气候宜人。
被早晨那突如其来的事情一搅和,本来到了中午还要在边上扎个锅做饭的习惯也是改了,天气晴朗,也有人有兴致,拿着自己的猎弓去周围打个兔子之类的回来开开荤,现在都感觉颇为的疲惫。
大家伙都是摸出点⼲粮咸菜胡乱填一点,拿着水囊的水送下去也就对付过去了,谁想到有的人那口冷⼲粮才下肚,就看到东面烟尘又起来了,前面那段曰子天阴下雨,地面嘲湿,这几天尽管是晒⼲了不少,可还有些水汽。
最起码大队人马行走在路上,烟尘要比往曰里掀起的小不少,看着远处那烟尘的规模,要是正常曰子,估计是两千多人的摸样,现在这个估计最起码要翻过去一倍,张坤在马上暗骂了一声,却听到⾝后有人大声的咳嗽。
回头一看,有人正在吃饼子,却被这原来的烟尘惊到了,没咽下,噎到了,正在那里捶着自己的胸口咳嗽,张坤回头没好气的大声吆喝道:
“快把大车赶开,圈起来准备打!”
下面的人都是齐声的吆喝答应,一名把总下马快跑了两步,跑到前面去官道上,趴在地面上听了听,站起来回头说道:
“五千人以上的规模,差不多半数是骑兵。”
张坤的脸⾊又是阴下来,方才那伙马匪不过是千余人,就闹得鸡飞狗跳⿇烦多多,这次又来了这么一帮人,谁知道自己能不能支撑的过来,他回头憋足了气又是大声的吼道:
“把车阵尽可能的变圆些,这些永平府的混账这次来的人更多!”
大车摆成阵势的形状,决定着对抗不同敌人的策略,这种情况下只能是用圆阵,让敌人无法找出这个阵势的強点和弱点,均衡的对抗。
这边张坤才吆喝完,在前面侦听的那名把总又是趴在了地上,远处的烟尘却也是慢慢的变小了,那名把总站起来,疑惑的回头说道:
“大人,前面的大队人马好像是停下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看着远处的烟尘渐渐的平静下去,先遣队的众人却都是面面相觑。
不多时,一骑马从官道东边打马疾奔而来,靠近车阵的时候,这匹马上的骑士扯着嗓子大喊道:
“永平中屯卫副将向大人率领所部兵马,前来接应山东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