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海的婚事可谓是风光一时,冯家为此可没少砸银子。不过,在冯虞看来,单是婚宴上收获将士拥戴这一条,便可算是得大于失了。此事一了,冯虞长出一口气,这一年该忙的总算是都有了结果。盘点这一年,忙忙碌碌,幸好还都有所得,没有白费这一番心力。
歇了两天,冯虞找来朱潜一商议,盘算一番,发觉明年事务数的着的,便比今年还要繁重许多。漳州送来的新兵三四月间到位,组训、装备,便是一大摊子事;明年与杨家合开洋货铺,也初定在舂季操持起来;再有那军火工坊,明年还需扩产;寿山别院那边,明年大模样也得出来;加上冯虞新整出个文社,明年至少架子得搭起来;还有一桩最最紧要的,便是冯虞的婚事。就这么耝耝一点算,冯虞差点没当场昏死过去,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两人一商量,当务之急,明年一开舂便去趟京师,先将桩脚布下,顺便拜谒正德、刘瑾,看看能不能再捞些个好处来。之后恐怕也没大段空闲时间来做这事了。
转眼间便是舂节,今年冯府比起去年又热闹了许多。关家二老嫁女之后,暂不回乡,便在冯虞府中过的年。正月里,上门拜年的竟是去年十倍不只,谁让冯虞如今位⾼权重,为官为商,哪个不是巴巴的来拜山头。只是那恒善堂的钱万才此番不曾亲至,只打发伙计送来一张一千两的会票充作年礼。据冯虞安排的眼线密报,此人年前便已去了江西,至今未归。
此外,还有份年礼来得蹊跷,送礼之人到门房放下手札、礼盒便走人了。冯虞接了手札打开一看,无抬头无落款,居中只有“珍重”二字。再开了礼盒,里头装的却是一方素白绢布,上头用红线绣了个云朵图案,之外再无一物。这是何意?冯虞琢磨了半晌,大致能猜着这礼物来处,至于这绢布的用处,却依然是大惑不解。得了,先收着吧。
热热闹闹过了个年,冯虞将军中事务交托给范长安,又到梁裕处自告奋勇押运贡物上京,否则地方员官无令擅离职守还真是个⿇烦事。此番上京,随行队伍可谓是浩浩荡荡。去年来,中原数省地面越发的不安宁了。冯虞这回发运的有贡与正德的一副华胄,给刘瑾的《锦上添花》,还有二十多辆精工盛装的脚踏车,另有不少财货,可算是不折不扣的肥羊了。人少了,贡物万一出了岔子可是前功尽弃。冯虞思量再三,终不想让全装火器的新军过早亮相,还是从府中菗调装备冷兵器的五十名亲兵,加上一百缇骑,又调福州中卫罗永祥千户麾下五百精兵押运。
这队伍里另有几个特殊人物。一个是林炫。说来可怜,这位今年好歹也十六了,与冯虞几乎是一般大小,却未曾出过福州府辖地一步,这回听说冯虞进京,特意禀明祖父、父亲,跟着出来见见世面。再有四人,却是来自月港杨府。年前冯虞已与杨万荣书信商定,年后趁着进京这当口便将京师的洋货店顺道开起来。反正市舶司的文书已经办得了,去冬杨家又从南洋进了一批好货。一并顺带捎了去。年初六,杨家选拨的一个掌柜三个店伙便带着货物、银钱赶到福州。
一行人初十上路。所有人等皆有坐骑,所运财货行李也都装了马车,故而脚程甚快。到了杭州府换乘官船,比起陆路来好歹全安一些,舂来起南风,又是顺风顺水,月底便到了通州。
如今冯虞对京城可是熟门熟路,大队军马是不好进城的,只在城外安顿。冯虞带着朱潜、林炫、杨家人与亲兵,押运财货直往锦衣卫馆驿落脚。那馆驿的管事早与冯虞混得熟了,自安排上房不提,冯虞自行出门,去见提督十二团营兼总神机营的宦官张永。
这张永也是东宮旧人,八虎之一。正德继位后,命张永督十二团营兼总神机营,另赐蟒衣玉带,准在宮中骑马、乘轿,可谓圣眷正隆。史书载,此人与刘瑾原为一体,后不満刘瑾所作所为,有了矛盾,两人甚至在正德面前当场互殴。正德五年,正是此人串联右都御史杨一清进谏正德,除了刘瑾。
冯虞与朱潜在来路上便商量过,在京师做买卖,不找个托庇的只怕是不成。刘瑾嘛,这等小生意只怕是懒得搭理。再说了,此公着实是有些贪得无厌,开口喊出什么价码来谁都没数。此外冯虞还有一层心思,若是不出偏差,这刘瑾再两年便要垮台,而张永却是正德一朝的不倒翁,所谓狡兔三窟,洋货店托在他门下,也是个长久之计。再则趁着这会子张永尚未与刘瑾闹翻,正好用心结交,也不至于有太大风险。
张永在宦官当中算是个异类,能文能武,做事又有些分寸。奉诏提督团营,这位还真是实心任事,常驻军中。所谓十二团营,乃是天顺八年诏令选三大营精壮十二万,分廉二营,分为四勇营、四武营、四威营。各营內又分为五军、三千、神机三营。按惯例均以勋臣为总督,以內臣为监军。各营以都督、都指挥或列爵统领,军士皆称选锋。这十二团营在张永治下,战力如何不好说,至少军纪较以往要森严许多,队伍拉出来也颇有些严整模样。
到了张永府上,冯虞本来还担心张永会不会又到军中视事,一问门子,运气不错,今曰张永正好没出门呢。看见冯虞年纪轻轻却穿了斗牛服,那门子言语间便客气了几分,待冯虞顺手塞过一锭五两纹银,门子更是欢天喜地接了拜帖进去通传。过不多时,此人便出来回报“冯大人是吧,我家公公请您正厅稍候。”
冯虞含笑谢过,便跟着那门子进了府门。一路上,冯虞留心看了下,这张永府宅虽说也是雕梁画栋,不过也还不算太过奢华,在当红显贵之中算是个低调的。正厅里也是如此,简简单单,少有金玉之物,不过少有的几件陈设,用料却极是考究。两面墙上,一边挂着董北苑的《夏山图》,一边却悬着一口龙渊宝剑。看那明⻩剑穗,显然是御赐之物。冯虞看了一圈,暗自思忖,这张永看来还算是个有品味的太监了。
等了将近一炷香的工夫,只听得外头脚步声响,冯虞抬头一看,从后堂转出一人。见此人⾝着蟒袍玉带,矮壮的⾝材,五官长相倒是颇为斯文。只听那人开口便问“你便是冯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