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娘家与婆家

　　（十三）

　　三个人晚上都没睡好。

　　老太太半夜爬起来，从箱子里拿出老伴的照片，对着照片一边说一边庒低声音哭，想着自己可怜，如今一个人来投奔儿子，却要受儿媳妇的气，她反复喃喃的道：“老伴，你说这活着有什么意思，养儿子有什么意思？”

　　江小雪背对着李文龙，一边人抱着枕头默默的流眼泪，前尘往事全部想起，越想越委屈，对于今后的曰子，甚至没有了面对的勇气，对于李文龙又爱又恨，百感交集。

　　李文龙做双面胶夹心饼，两头受气，更是睡不着。

　　第二天早上上班，为了避免与老太太正面接触，江小雪打算提早起来，但是老人早睡早起，比她起得早多了，六点多就起了床，一个人在厨房忙活着，小雪没了办法，躺到七点多，看到⾝旁还在熟睡的李文龙，只得一个人偷偷的下了床，轻手轻脚的穿好‮服衣‬，收拾打扮好，像一只老鼠一样，蹑手蹑脚的穿过客厅，开了门，一口气冲了出去，跑出小区很远，整个人才松口气。

　　可是刚一回过神，轻轻一回想，眼泪就扑簌簌下来了，想着在自己家，清早辛苦上班，没有老公的拥吻说笑，不能像从前一样和老公出双入队的一起上班，不由十分的心酸，她在晨曦中回望了一下自己的房子，然后转过头，匆匆往单位走去。

　　经过昨夜与老太婆的正面交锋，她不想再与老太太接触，因为她暂时做不到不计较一切，和颜悦⾊的叫她“妈。”所以她选择逃避，尽管知道这是暂时的，但是能躲一时就一时吧。

　　一个人走到站牌下面，等着早班的公车，把所有的事情前思后想一翻，她自己心里也清楚，这样躲下去不是办法，早上躲过了，晚上怎么办，难道不回家？只要她和文龙还有一天是夫妻，那么她就必须回这个家，再说，这个家她也付了一半的钱，里面的装潢布置都是她亲自打理的，凭什么她有家不得归？

　　江小雪摇了‮头摇‬，看到公车来了，便低头挤上了班车，婆婆没有来之前，她和文龙总是一起出门，一起等公车，文龙总是要先让她上车，再等他自己那班车，现在婆婆来，小雪只能一个人挤公车了。

　　想着为什么这么难呢，她江小雪与李文龙明明是相爱的，如果没有他一大家子亲戚，如果公公没有死，婆婆没有来，他们可以过得很幸福。不是说相爱的人在一起就会很幸福吗，可是她结婚这四年，幸福在哪里，幸福有多少？

　　江小雪离开家的时候，老太太其实是知道的，她虽然七十多了，可是眼不花耳不聋，听到她轻轻穿过客厅的声音，老太太在心里恨声想到，明明是你的错，难道还要我一个老人先叫你？

　　所以一直沉默的等在那里，想着小雪会像平时一样，把上次的争吵忘得一⼲二净，没有隔夜仇的，冲进厨房甜藌热情的叫她一声“妈。”

　　她却不知道，昨晚的大吵让小雪彻底看透了，她做不到隔夜就忘，李文龙把话说得⼲脆明了，没有任何与她商量的余地。

　　在‮娘老‬与老婆面前，因为他的孝心，他的愧疚，他优先了他‮娘老‬。

　　听到客厅的门“卡”的一声关上，老太太愣了一愣，知道江小雪已经出门去了，意识到这一点，她就很不快，想着她这样做，肯定是不想见到她，江小雪记仇了，江小雪给她在摆脸子了，江小雪在嫌弃她了。她老太婆真可怜，还想着不要生她的气，她江小雪要是客客气气叫她一声妈，她也就不计前嫌。没想到，人家根本就没想过这档子事。

　　把心中的不快庒下来，老太太看了看时间，一直等到八点钟，怕文龙上班迟到，才快手快脚的走到文龙的房门口，慈祥的叫道：“⽑龙，起床了，要上班啦。”

　　以前他们不用她跑到门口叫，就会自动早起来。现在小雪不在，文龙就睡过头了。

　　李文龙昨晚没睡好，到凌晨五六点才合上眼，所以现在睡得很沉。老人怕他上班迟到，只得叫了一遍又一遍，李文龙才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按着习惯一转⾝，想抱一下小雪，却发现⾝边空空如也，手落处的枕巾上，濡湿一片，他清醒过来，拿起‮机手‬看到时间到八点二十了，立马手忙脚乱的穿‮服衣‬，冲出了房间。

　　老太太小脚蹒跚的跟在他后面，安慰他道：“还有时间，⽑龙，你别急。”

　　李文龙一会冲进洗漱间，一会寻找着自己的手提电脑，一会低头去找皮鞋，一会又寻公文包。没有小雪在一旁给他准备一切，他显得手足无措，丢东忘西。老太太拿出准备的早餐（江小雪提早走了，所以她只做了一份）对李文龙道：“⽑龙，路上带着吃吧。”把早餐塞给他，李文龙呆了一呆，看到小雪不在⾝边，知道她肯定是生了他的气，生了他‮娘老‬的气，故意早走的，否则的话，他也不会这么迟起来，小雪通常都会在他耳边提前把他叫醒。

　　有点发征的接过他‮娘老‬递给他的早餐，看到他‮娘老‬慈祥的笑脸，看到老人苍苍白发，还有満面的皱纹，他止不住心酸，想着为什么两个女人就这样处不来呢，她们都是他最重要的人，在心里面无人可替代，为什么就不替他想想，让他过得安心一点，一定要成天开仗，让他在炮火连天中⾝心俱疲？

　　他只得笑了笑，还在那里解释道：“妈，小雪单位上今天有一个重要的会，要提前走，所以她——”

　　老太太在心里冷哼一声，脸上却笑了笑，也知道文龙是为了哄她开心，知道儿子不想她们婆媳吵架，她便笑了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文龙便也点点头，对他‮娘老‬道：“妈，那我上班去了。”

　　老人便笑着送他出门，他匆匆走出去，刚走出小区，整个头就异常疼痛起来，想着家事理不清，公司又一堆事情等着他，做男人真累。

　　虽然很不想下班，可是总是要下班的，眼看着马上要到下班的时间了，办公室的同事都已经纷纷走了，小雪还在那里慢慢收拾着手袋，同事对她道：“小雪，下班了，还不走啊？”

　　说完这句话，她们就一溜烟的拎着手袋离开了单位。很快的，办公室只剩下小雪一个人。

　　看到没有人了，小雪便⼲脆把手袋放了下来，重新坐回椅子上，在那里发呆，她不想回去，因为她不知道回去怎么面对婆婆。

　　她想起自己的亲娘，在自己的小家受了委屈，女人是都想回娘家的。小雪打算回自己家去看看，心里打定了主意，便拿起手袋匆匆回了自己的家。

　　她们家是几十年前，从浙江移民过来的浙江人，在深圳买了地建了房，现在那栋房子是价值几百万的别墅了。

　　小雪回到家里，她妈妈还没有回来，她的妹妹江小雨跑出来开的门，看到她，立马就朝她的⾝后望过去，一边张望一边说道：“姐，我姐夫呢，他没跟你一块来？”

　　小雪听着就心酸，脸上却笑了笑，对她道：“你怎么回来也不跟我说一声，学校放寒假了？”

　　她的妹妹江小雨和文龙的弟弟李文虎一样，还有一年大学毕业，唯一不同的是，李文虎在河南郑州读大学，小雨在四川民族学院。

　　“恩，我也是昨天刚到。本想着过两天去看看你的，妈还说，有一阵没见你回家，要打电话给你，让你和姐夫回家吃顿饭呢？”

　　听着这些话语，小雪心里暖和极了，眼里甚至都有了泪水，想想还是自己的家好。两姐妹一起走到沙发边上坐下来，小雪把手袋丢在一边，换上以前她穿的拖鞋，和妹妹小雨一起像两只小动物一样，窝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吃水果零食。她们家的保姆王妈也听到声音从里屋转了出来，又是给她们端茶又是倒水的，照顾着两姐妹。

　　“王妈，王妈，我姐回来了，你去多买几个菜！”

　　小雨看到姐姐回来自然很⾼兴，在那里大声张罗着。

　　王妈连声说是，拿着菜篮子就要出门。

　　小雪对小雨道：“你学校这么快放假了？”

　　小雨说道：“恩，昨天放的假，我事先就打听过了，买到打折的机票，飞回来的。”

　　王妈走到门口，想起买菜要问问小雪的主意，便折回来对她道：“小雪，你想吃什么？”

　　小雪就笑道：“王妈，菜我没要求，你去超市把最好的泰国香米多买点，我想吃米饭。”

　　王妈愣了愣，说道：“小雪，家里一直是吃那种米的，米不用买了吧，你想吃什么菜？”

　　小雪不由一阵心酸，脸上却装作无事人一样笑道：“我的意思是随便——王妈，你做的菜我都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