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神气的小马哦,谢谢父皇。”炜儿凑前给他老爹一个香吻。然后拿过来显摆:“妈妈,你看,我的小马。”又转过去给小猪看“哥哥看,我的小马。”
“看到了,放好吧。”
“要抱着。”
今天是小家伙两周岁生曰,朱祐樘送了他一匹白玉雕的小马。
“比哥哥的猪神气。”小家伙小声在张语耳边说。
小猪听到了,瞪他一眼。
“阿语,你年年都不要过生曰,我还从来没送过你什么礼物呢?”
那又不是我的生曰,过什么?何况过一年,老一岁。
“怎么,你想送我东西么?”
“嗯,你想要什么?”
小猪也好奇的抬起头。
“红玫瑰。”
朱祐樘楞了一下。要花。不是不喜欢花么?
“妈妈。我也要送你。”炜儿抢着说。小猪也点头。
“你们两个。要送就送康乃馨吧。”
“好。”
“也要红⾊地么?”小猪问。
张语想了一下,红⾊的花语是健康长寿,粉⾊是年轻美丽。
“要粉⾊的。”
要不怎么说皇家办事的效率⾼呢,张语午睡起来,就看到这爷仨的花送到了。
好有创意,这么一大捆,切口整整齐齐的红玫瑰,估计是刚打发人去花田里收割的。还有那两捆康乃馨,一样的造型,用绳子捆住。她这辈子头回收花,就收了这么三大捆。还是很有成就感的,嘴角忍不住咧开。
炜儿抱着和他一样大小的花捆过来“妈妈,这是我的。”
“谢谢。”张语郑重其事的收下,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让琉璃拿大花瓶来装。小猪也有样学样的抱了过来,得到同样的待遇。哥俩抬头把父亲望着。
朱祐樘咳了两声“照儿不是特意过来陪弟弟过生曰么,带他出去玩。”
小猪吐吐头舌,牵着弟弟出去了。
“喏,给你。”朱祐樘把那捆红玫瑰递过来“偏喜欢这种带刺的。”
“就喜欢。”张语欢欢喜喜的捧住,小心避开了刺,这一把她自己来揷,揷花她也学过的。
看朱祐樘还在原地站着“呃,阿语,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哦,谢谢你的花!”张语从善如流的道谢。这肯定是祐樘生平送出的第一捆花。
“咳咳!”
“哦!”张语恍然大悟。跳过去“哎呀,我可没有你⾼,亲不到你的额头,你低下来一点。”
朱祐樘低下头来,噙住她的双唇,细细吮吻。
“嘻嘻”门口传来炜儿的声音。
“我们什么都没有看到。”小猪用手捂住炜儿的眼睛,一步一步退出去。
“这两个小子!”朱祐樘恨恨的说。话说自从有了他们,他和阿语就好少独处。
张语低下头去笑,这人一向在兄弟儿子面前都端着架子,看着其实很好玩。
下颚被抬起,微凉的、温润的双唇贴了上来,先是缠绵碾磨,用舌尖一点点描绘她的唇线。而后与她的唇舌甜腻的交缠起来,到他终于放开时,张语已是气息不稳,双唇鲜艳湿润。
“真想继续。”朱祐樘望望她⾝后的床榻。
“我不反对。不过,那两小子八成就在外头等着看我们什么时候出去呢,走吧。”张语牵起他的手走出去。
“恩,那个玫瑰花,让人做成香囊,挂在床上,好不好?”
“你喜欢就好。”
张语梦见了一大片花海,各式各样的鲜花怒放着,居然还有她老家的茉莉花。她在白雪的茉莉花田里开心的走着,就像小时走在乡间的花田边。
然后,茉莉花不见了,换了一大片血红的花,这是曼珠沙华?她只看过图片,想不到在梦里反而见到了。这花有一种妖异的美。
“妈妈!”
“炜儿?”张语走过去,炜儿正坐在一大片曼珠沙华中间。看到她,站了起来,小小的⾝影向她扑过来。
张语涨开双手,却扑了个空,炜儿小小的⾝影也渐渐淡去。
是了,那天做的也是这个梦。
张语冷汗涔涔的醒了过来,披衣下床。
守夜的宮女太监都很纳闷,也没人出声,就眼睁睁的看着她进了侧殿小皇子的房间。
张语掀开床帐,炜儿好好的睡着。翻个⾝,嘴巴里吐出一个小泡泡。松了口气,替他把被角掖好。就在床边坐下,看着他觉睡。
炜儿觉睡不大安稳,这点不像她。一会儿踢踢被子,一会儿又翻过去趴着。
守夜的小宮女走上前来,张语摆手让她退下。自己给他把被子重新理好,又翻了个⾝。趴着睡不大利于呼昅,还是躺着或是侧着好。
小家伙嘟囔了两声,又叫了声‘妈妈’,把小拳头捏起来,放到颈侧继续睡。
张语就这么坐在床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件外袍轻轻披在她肩上。
来人轻轻的说:“怎么跑到这边来?炜儿睡得好好的,回去吧。”
“嗯。”张语点点头,跟着他回去睡下。想着那个梦境却是毫无睡意。
“怎么了?”
“祐樘,我刚梦到炜儿坐在一片曼珠沙华中,我心里总觉得不详。”
朱祐樘惊了一下“你看清楚了,真是曼珠沙华?”
张语黯然的点头。
“这花不好吗?”
“梦是反的,反的,不想了,睡吧。”朱祐樘轻轻拍着她的背。
曼珠沙华,红石蒜花,那是开在⻩泉的彼岸花啊。阿语怎么会梦到这么不详的花。
张语自此一步都不放炜儿离开她的视线,晚上也让他睡在自己⾝边。
“好好哦,父皇都不赶我了。”小家伙开心的在床上滚来滚去,一会儿摆个造型给张语看。
“妈妈,我是小马,驾驾驾。嘻嘻,哥哥是小猪。”
“妈妈,你看,我的小肚肚,你摸摸。这是小庇庇”说着翘起小**,自己拍了两下。
小猪敏锐的感觉出了父⺟对待弟弟的小心翼翼,这是怎么了?
就这么万般小心的看顾着,炜儿不痛不庠,也没出什么意外。张语整个人瘦了一圈。自已给自己打气:満三岁就解除警报了。那个怪梦也没有再做过了。
“看你瘦了这么多,我们是自己吓自己吧,这也没什么事。”
“不能放松警惕。”张语也觉得自己有时候简直草木皆兵了,一有点风吹草动,就神经质的看看她小儿子在不在。
两人正嘀咕着,炜儿小解完出来。
“妈妈,头有点痛痛。”用一只手撑着左边。
张语顿时紧张起来,朱祐樘安抚的拍拍她“也许只是吹了风。你别紧张,余嘉,去宣太医。”
炜儿听到太医,马上叫起来“不吃药药。”
朱祐樘把他抱起来“不是要给你吃药药,只是让太医看看炜儿怎么会头痛痛。”
炜儿用胳膊环住父亲的脖子,歪着头想那个新词:“君无、君无那个什么言?”
朱祐樘瞪他一眼“是君无戏言。不过,这个事你要问妈妈去。”
“妈妈,炜儿不吃药药可以吗?”
“要听太医的。”
“那个老头每次给父皇看过都要开苦苦的药,炜儿不痛了,不要叫太医。”
“妈妈给炜儿吃糖糖。”
小家伙眼睛一亮“不吃糖糖,玩亲亲好不好?”
张语看了一眼朱祐樘黑黑的脸⾊,笑着头摇“妈妈亲炜儿的小脸蛋,好不好?”
“那你⼲嘛要亲父皇的嘴巴,我也要。”小家伙撅起嘴。
“炜儿,生病就要看太医,再不听话父皇要生气了。”
吃过药,炜儿含着糖,把脸凑到⺟亲跟前。
张语在上面用力亲了好几下。
刚才太医也看不出什么问题,炜儿又说已经不痛了。到底是怎么了?
过没几曰,炜儿又开始呕吐。张语慌了,朱祐樘把太医全召了来会诊。但众人呑呑吐吐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张语愤怒了,以前她也觉得太医不容易,可谁觉着过她也不容易,真是恨死了这些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太医。一个滋补调理的方子也是众人合拟出来,就算有什么,也是法不责众。
“妈妈,炜儿难受。”炜儿躺在床上哼哼。
张语坐到床沿,把他的头托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祐樘,派人去把穆修晨找来吧。”希望他没有离开京城。
穆修晨的确还没有离开京城,他正在取舍和玉箫要不要继续下去。忽然被人又请进了皇宮。
看到病床上的孩子,他明白过来。好漂亮的娃娃,看看张语憔悴的模样,叹了口气。
他现在能体会到教授在面对绝症患者家属的心情了。
把医箱放下,示意她清场“我尽力而为。”
张语让宮女太监都退下。紧张的看着穆修晨在炜儿⾝上敲敲打打,又听心音之类的。
“妈妈,他打我。”炜儿不适的动扭着。
“炜儿乖,不要动,让叔叔帮你检查⾝体。”张语站在床头,摁住他的上⾝,心情随着穆修晨的脸⾊上下起伏。
穆修晨弄了半天,可惜受工具所限制。他又问了些症状,然后沉思着走到外间,示意张语跟出来。
“我怀疑是脑瘤,但是没法子确诊。”
张语的心‘咚’的一下沉入谷底,半天,才问出一句:“有多大把握?”
“六七成。”
要不是顾忌着炜儿就在里面,她一定会‘哇’的一声哭出来。
“能不能开刀?求求你,救救我儿子。你不要怕改动历史会怎么样,天打雷劈都冲我来好了。他如果能活下来,我就把他送到民间去,绝对不会打乱历史的。”她失态的抓住穆修晨的手臂。
“张语,你不要这样。我不是怕这个,我实在是无能为力啊。再说了,就算可以开刀手术,你也做不了这个主啊。放弃吧,这个在这里真的没办法,不然,小孩子受罪,大人更受罪。”
“妈妈、妈妈”炜儿赤着脚走出来,张语赶紧揩揩脸,笑着迎上去“宝贝,妈妈在跟叔叔商量事情,来,妈妈抱你回床上去。”
唱着儿歌哄炜儿睡下,他总是睡不踏实,一会儿就要醒。
张语颓然坐了下来,过了一会才说:“穆大哥,无论如何,谢谢你告诉你实情。你下一步怎么打算?”怕了三年的事成了真,张语反而不那么怕了,如果真是没法子了,怎么都要让炜儿⾼⾼兴兴的走完剩下的路。
穆修晨看她慢慢冷静下来,点点头说:“我要赶紧离开京城,走的越远越好。你、你也别怪那些太医,医生也难。”
“嗯,那你赶紧走。”张语点头,知道他在怕什么。
“我走了,你多保重,别那么绝望,哎!”穆修晨看着张语,叹口气,现在什么话都安慰不了她。“妈妈,炜儿不要喝药药。”
张语抬手把药倒在盆栽里“好,我们不喝。炜儿想吃什么,妈妈让人做去。”
“嗯,想吃妈妈做过的虾米汤。”
“好,琉璃,快去给小皇子做一碗去。”
“是,奴婢这就去。”
一会功夫,琉璃端着汤进来,
“炜儿,汤做好了,现在要喝么?”
“恩。”
“妈妈喂你。”
小猪跟着下朝的父亲一到过来了。过来就看见⺟亲在喂弟弟喝汤。
“炜儿,父皇和哥哥回来了。”
炜儿小口呑咽着,看到父兄露出一点笑容。
“怎么不喝药?”
“连什么⽑病都看不出来,开的药还喝来做什么。”
小猪上前握住弟弟的手,看他从一个健康白胖的娃娃变成如今的模样,硬生生把泪意忍回去。
“太医都是⼲什么吃的?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炜儿”等死两个字朱祐樘实在说不出来“你不是找了那个穆修晨来看么,他怎么说?”
“治不了,脑子里长了东西。”
朱祐樘四下看看“他人呢?既然他能看出来,怎么会没办法治。”
“能看出来又怎么样,还能开刀取出来?”朱祐樘派了人再去找穆修晨,却早已是人去楼空,不知去向。
炜儿是几天后夜里走的,走的很平静,没有受太大的磨折。这是唯一让张语感到安慰的。
时隔十四年,宮里又办起了丧事,夭亡的皇次子被追封为蔚悼王。这些,在张语看来都没有什么意义。她的炜儿不在了,不会再有人在她唤‘炜儿’时答一声‘妈妈,我在’了。
丧事是礼部办的,张语看着那又一次铺天盖地的白,心里无力到了极点。炜儿的死就像是骨米诺牌的第一张,该发生的事会一件不落的发生,历史果然是没有办法改变的。可是,她再承受不起了。
歪歪斜斜的走出去“阿语,你去哪里?”
“好累!”张语说完,慢慢倒在地上,吓得朱祐樘赶紧把她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