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包⼲执的泥巴从火堆下被刨出来时,杜三狠狠怀疑了一把,这东西?能吃吗?虽然心里这样怀疑着,但嘴上却没讲一个字,安安静静地看着魏然像变戏法似的用木棍敲开泥土表层,把荷叶细细掀开,満屋子的香味扑鼻而来。
这时候,杜三才发现,这泥巴里烤出来的食物不仅能吃,而且还很香。玉米和红薯的香气中还有荷叶的香气,玉米是清甜可口的,红薯是香糯绵软的,最重要的是⼲⼲净净,符合杜三少对于一切用度的要求。
“青夜,你吃玉米还是吃红薯?”话说这两样对于愈合伤口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帮助,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能有东西填饱肚子就已经很不错了。
杜三歪着头想了想,才发现自己一头零乱的头发,散乱而且感觉很热,于是往头上一摸:“雨弦,我的发簪掉了吗?”
魏然低下头,拿着手里的玉米和红薯嘿嘿地笑,想起昨天故意弄乱杜三头发的场景,把头庒得更加低了:“嗯,我刚才帮你找到了。”
罪过罪过,她竟然说谎了,鄙视她吧,她就是敢做不敢当,咋了!
“可以,帮我把头发挽起来吗?”杜三的手不方便,并且更重要的是,他杜三少平时是被伺候惯了的人,十指惯沾笔墨、刀剑,除此以外,其它的就是被人从头服侍到尾。
魏然想了想,又摸了摸袖子里的木簪,她也一样不会,她的头还是绣言梳呢,更别说梳男子的头了。
魏然看着杜三的长发许久,忍不住上了手,软软的黑发如同丝缎一般,有着魏然已经习惯的南海洗尘香的气味,脑袋里还没意识到,手已经贴上去,自动帮杜三挽了个道士头。所谓道士头嘛,就是把头发先理成马尾,然后转上几圈,用发簪固定一下就搞定了。
“好了,吃吧。”魏然捧上玉米递给杜三,眼神灼灿地看着杜三。
杜三一时间为魏然那灿烂的眼神所迷惑住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只是愣愣看着魏然,直到魏然自动把东西塞到杜三手里,杜三才反应过来:“嗯,谢谢!”
魏然听到谢谢这两个字。直觉地就回了不用谢。然后才反应过来。杜三竟然说了谢谢?魏然用疑惑地眼神看了眼杜三:“你刚才说谢谢了?”
杜三头也没抬。应了声嗯。然后继续啃着手里地玉米。虽然用啃地。动作却说不出地优雅与迷人。让魏然不由得叹道。他们杜家真是好家教啊。啃个玉米都能啃出优雅地气质来。
“⼲嘛要说谢谢。你很奇怪。”平时杜三被人服侍惯了。应该是理所当然接受地嘛。竟然说谢谢。害得魏然被吓了一大跳。
杜三没啃完一只玉米。拿起一个红薯。香香地吃着。吃完以后说了句:“雨弦做地东西。都是这么香!”
魏然开心地笑。杜三还真是喜欢夸人。深谙赏识教育之道。用几句不轻不重地褒奖。让人以后对自发自动地做某件事情。并且乐此不疲。
魏然虽然知道。但是还是忍不住就往井里跳了进去。魏然把这一切归结于今天地阳光太好了。把人地眼睛都晃花了。脑袋也晃晕了:“我还会做很多。以后再做给青夜吃。”
杜三眯起眼睛,眼底有着淡淡的笑容,温和而清澈,而且是完全放下心防的笑,没有防备,没有拘束地笑:“嗯,好!”这个下午,杜三和魏然在淡淡地笑语欢声中,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一堆的玉米和红薯被全部吃完。杜三看向魏然的眼神,不再是淡淡地,而是多少带着一丝微微地柔光,轻轻地投射在魏然的⾝上。
“星星升起来了,好大一颗!”魏然在心里说了一句,好像钻石啊,这么大颗的钻石,是个女人都会心动的。
杜三用没受伤的手抱紧魏然,蹭地飞上屋顶,屋顶上⼲躁而温香的茅草让人瞬间找到了乡村的感觉,找到了幼小的时候,爬上屋顶的时光:“天边最远那颗,叫紫宸星,代表帝王,最近渐渐暗了下来,周边有两颗星,正在逐步亮起来,遮住了帝星的光芒,这就二星遮天,是凶兆。”
魏然听得糊里糊涂,莫名其妙地为什么要说起星星的事:“我不认得紫宸星,不过那边有几颗星星我认得,北斗七星分别叫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星组成的。这七星联系起来像是古代舀酒的斗形。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组成为斗⾝,古曰魁;玉衡、开阳、摇光组成为斗柄。传说有七位星君各自主掌七星,司掌人间万物万事。”
杜三不管魏然说了什么,继续说着他的话题:“当今天下,有两位皇子最有可能争夺皇位,大皇子和三皇子,大皇子是皇后所出,是谪是长,三皇子是已故的徐皇后所出,虽然是谪子,却因为徐皇后已经去逝,而名不正言不顺。三皇子,或许原本可以不争,只是大皇子却不这么认为。”
“啊…我想起一首诗来了: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和,在无彩凤**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隔座送钩舂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是一位叫李商隐的诗人写的,缠绵温婉,真是首好诗呢。”魏然也当做没有听到杜三说的那些话,仍旧胡思乱想地说着。
杜三沉⾝斜躺在屋顶上,声音里开始渐渐起了波澜:“大皇子步步紧逼,其它的皇子也一旁落井下石,三皇子,不得不争,就算他不想当紫宸星,却因为挡着了别人的道儿,只能成为垫脚石去成就别人,要么就奋起而追,这是所能做的选择。”
魏然并不想听到这些,隐隐开始听明白了杜三在说什么,却不想去听:“你知道吗,那天我吹的《沧海一声笑》是有词的,我唱给你听吧。”
杜三没有说话,淡淡地看着魏然,轻轻点点头,才应了声:“好。”
“沧海一声笑…”魏然声音清亮而宽广,唱起这支歌儿时,让人不由觉得仿佛浪涛就在眼前,江湖就在⾝边,仿佛⾝处在轻舟之上,与群山对饮,与五湖同醉。
“你向往的是这样的生活吗,只怕已经不能如愿了。”
魏然低下头,莫名的胸口涌上一些落寞,然后轻轻笑了:“这样的生活,是怎样的生活呢?”
杜三伸出右手抱住魏然,他怀里的魏然却是瑟瑟着微微一动,却没有挣扎,只是任自己落入杜三怀里:“雨弦,你不是一直在问杜家是什么样儿的人家吗?现在,我告诉你吧。”
离紫归已经不远了,杜三觉得是时候告诉魏然了,他不希望这一切,要魏然自己去获知,或者由别人去告诉魏然。既然,他是她的夫,那么他想,这一切,就应该由他来说吧。
“我可以不听吗?”一直很好奇,却在最好奇的时候,却失去了浓厚的好奇,余下的只有逃避。
杜三没有随着魏然,既然近了紫归城,那么这些不过是迟早的事情:“恒朝的皇族姓氏为杜,杜家的大皇子名杜净晖,二皇子名杜千江,三皇子杜青夜,四皇子杜雪城,五皇子杜落风,六皇子杜牧雨,他们叫我杜三,是因为我在杜家行三。”
魏然在杜三的肩头浅浅地笑着,心道如果你现在不告诉我,我说不定真会陪你去紫归的,然后心甘情愿地站在你⾝后,为你做一些事情。可杜三,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告诉她一切,于是,魏然甚至没有勇气陪同杜三一道去面对皇室的风雨,天家的恩怨。
“青夜,我不适合那样的地方。”所以,我不愿意陪你去紫归城,面对大皇子,涉入那些关于天下江山的争斗。后半句,魏然没有说,选择放在了心里,放在了眼神里,凭杜三是能看出来的吧。
杜三形容冷淡地看了眼怀中的魏然,他知道这个女子不适合那样的地方,更知道,她有可能选择默默离去,却没想到,魏然不是漠漠,而是直白地告诉他,她不愿意:“我知道,所以,在寒青他们找来之前,你走吧!以后,隐姓埋名。”
趁着还没有牵扯进太多,趁着他还放得开的时候,走吧!如果留在他⾝边,杜三觉得,最大的可能便是受尽伤痛。也许是今夜的星光太美好,他的心格外柔软,这个时候,他能放手,也愿意放手。
就这样离开了,这个女子定然不会受到一丝伤害,她是归幽阁主关照的人,江湖里还没这么不长眼的,所以,杜三放得开手,也放得下心…
但是,他不能保证,现在放得开,将来也放得开,于是只能趁早,否则他怕会管不住自己的心…这个女子,貌不惊人,却在时光的牵里容易让人沉沦。
“你真的要放我走。”魏然苦恼极了,明明是自己想走的,怎么从杜三嘴里出来这话,她心里就不好受了呢。
“是,雨弦,还是你愿意陪同我回紫归城去!”杜三想,如果魏然选择后者,他将欣喜若狂,只是杜三却不敢奢望这样的答案。
魏然赶紧头摇,开玩笑,那个大火坑,还是算了吧,魏然摸摸脑袋,一脸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