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紫归城,是一年之中最美好的时节,天气不凉不热,和风细雨偶尔拂过,満城的柳叶儿似姑娘的眉眼,柔婉曼妙。
紫归城五月最美的地方,是归君山,満山的瑶光海棠开得満山都是,偶尔夹杂着一两树桐花,美丽得不似是人间应当有的风景。
只是在这样的风景之下,却是暗流激涌,让人无法忽视,甚至这样的美丽景⾊之中,都透着说不出的暗流。
“牧雨,落风回来了吗?”杜三抬头问杜牧雨,原本以为这个最圆滑的小弟弟,竟然毫不犹豫地就站在了他⾝边,杜落风杜三不敢轻信,杜牧雨嘛,杜三倒是很愿意相信的。
“三哥,你怎么能相信五哥,他拿了沧海笛就往大哥那去了,你怎么轻易就相信他了。”杜牧雨看了満堂的冷清,不敢相信这原本是恒朝最热门的府第。
杜三只是头摇,微笑着说了句:“有负于我的信任的人,留着以后慢慢收拾,还有机会的不是吗?”
杜牧雨不知道,杜三这份信任是从哪里来的,竟然半点不担心,如果沧海笛为杜净晖所用,那么依顾奚山的余力,肯定可以让形势倒向吕氏一脉:“三哥,都这时候了,你还说这些话。”
“不急,牧雨。”杜三这个时候,忽然想起了自己的⺟亲,那个早夭的皇后,在他很小的时候,⾝份尊贵的徐皇后就在宮廷之中失去了生命,现在,他只记得⺟亲的笑很灿烂,只是却不是为着他的父皇…
杜三的⺟亲徐皇后一族満门皆是贵族,血统⾼贵。徐皇后自然继承了父⺟优良的遗传基因。徐皇后十七岁那年,嫁给杜司宸,她举止⾼雅,富有教养,而且聪颖、成熟。凡见过她的人,无不怦然于心,争为婚姻。
这其中就包括了他的八叔以及那位⾝在江湖,却声势強大的归幽阁主。当时的定文帝为了安抚在场战上失去儿子的怀王,将流放平孜的怀王之子召回紫归城,封为安怀王,并传旨把当时还只是位贵族姐小的徐唯青,赐做了安怀王妃,以示笼络。当时朝野上下,都以定文帝的后代奉为皇位继承人。
却没想到定文帝早死,当时的太子年幼,大臣专权,朝政一片混乱,于是安怀王和当时已经年近七旬的怀王,挥师紫归,以清君侧的名义,杀进紫归城。而当时的小皇帝,后来,就在一片混乱中,死于非命,至于怎么死的,自然已经成了不可知的秘密。
帝位。从来都是沾着至亲鲜血地。本来帝位。根本轮不上安怀王。怀王根本不喜欢安怀王。也就是杜司宸。原本打算登基后把帝位传给自己地谪长子杜幽唯。却没想到最终连帝位地椅子都没摸着。就死于自己三个儿子地帝位争夺战争中。
于是。徐唯青做了皇后。并生下了谪子。几近被立为太子之时。徐唯青却莫名死去。死因至今不明。而后吕氏立为皇后。皇长子一跃就成了谪长子。⾝份凌驾于杜青夜之上。所以才有了这帝位之争。
“三哥。你又想什么了。赶快拿主意啊。”杜牧雨知道。杜三又想起徐皇后了。杜牧雨比杜三小着几岁。出生地时候徐皇后已经过世了。只是偶尔听宮人谈起徐皇后时。才微微知道徐皇后在宮中过地是怎样地生活。
“牧雨。你回府去就是了。戏会照着预定地去演。不必太着急。”
杜三只要一想起⺟亲在宮廷里所受到地待遇。以及当年杜司宸地不管不顾。心里就有一把火再燃烧。如⺟亲那样美好地女子。杜司宸竟然毫不顾惜。让那样一个女子像花一样死在宮廷地争斗之中。
他必会让孤守独坟地⺟亲迁入帝后陵。不让⺟亲屈居在冷寂地梓园之中。杜三袖子里地竹笛轻轻落出来。赫然是紫竹沧海笛。杜三地目光落在沧海笛上。轻轻笑了。不知道他地那个小娘子怎么样了。那晚他留了金丝香紫檀钗在那。还留了书信。她应该还全安吧。不知道会不会怪他。
紫竹沧海笛横在嘴边,轻轻一曲《梅花三弄》在清风中被吹响,淡淡幽幽一如魏然当初给他的感觉一样,芬芳幽清。
“主子。”
“事情怎么样了,寒青。”
“回主子,顾阁主已经联系上了,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主子。”寒青掏出一张白绫递给杜三。
杜三接过白绫,打开一看,上面只写着四个字,唯青而己,杜三细看了下最后一个字,不是已经的已,还是自己的己。杜三笑了,看来,不需要紫竹沧海笛,他也已经获得了万亩归幽顾阁主的支持。
他的娘亲,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他还太小,不能够完全理解,而现在已经记不起了。所以不能明白为什么他的娘亲能够得了八叔的垂青,又得顾阁主念至如今。
“对了,主子,顾阁主还让我代问候夫人。”寒青微抬眼睛看了眼杜三,发现杜三神⾊很平静,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是自从分别以后就不能提夫人两字嘛,后来好像渐渐又能提了。
杜三笑笑:“你回句话给顾阁主,雨弦很好,现在在唐门养着。”
其实杜三已经很久没有魏然的消息了,唐门的防守还是很严密的,就算不严密,唐门的药太唬人了,所以唐门的消息向来最严密。自从魏然进了唐门以后,杜三就已经没有了魏然的消息,只是能确定魏然没有离开唐门。
“是,主子。寒微昨天传来书信,送给八王的信在路上了,过些时候就能够送到。”
“好了,你先下去吧。”杜三踱到门边看着窗外的月⾊,千里霜辉,却不知道在暗处蔵着多少眼睛。
杜三看向皇宮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整夜不眠,那个忙碌而冷漠,本是不喜欢的,现在却偏偏在为着那个地方而四处奔走,甚至要拿剑指着骨⾁弟兄。杜三想到这些,嘴角掠过一丝清冷的笑,他还念着骨⾁弟兄,那些人可还念着。自古成大事的人,就不该有这样的情结,否则只会误了终⾝。
紫归的争斗越演越烈,朝臣们彻底分成了两派,杜三看着平曰笑语靥靥的大哥,如今却事事针对他,心头微一丝悲凉划过以后,便是満⾝的斗志。既然杜净晖这样寸土不让,他也不是懦夫,自然要让他们瞧瞧手段。
在这之前,杜三已经给了杜净晖很多机会,比如给杜落风沧海笛,虽然那沧海笛并非原牧,比如对杜净晖的步步相让,可是他们却只是想方设法的要置他于死地,丝毫没有犹豫与不忍。
既然是这样,就让他们自毁长城吧,惹他的人,向来没什么好下场,就算是兄弟,更何况那些人早已经不把他当兄弟看了。杜净晖平曰到底更会笼络人心,不像他这般冷厉,自然更得兄弟们的拥戴,杜三并非不能理解,只是理解了却觉得心更寒冷。
“郭相和岳王拥立三皇子,难道忘了我朝立谪立长的规矩了吗?”说话的正是杜司宸的第二位皇后吕微,虽然已经年近四十,却依然是风姿不减。
“回皇后娘娘,我朝是有立谪立长的规矩,但徐皇后生谪皇子在前,皇后娘娘立皇于后,自然按⾝份论起来,三皇子才是真正的谪皇子。”郭仪贤和一⼲大臣们拥立杜三,不为别的,只为杜三更适合做帝王,而且吕氏派系一旦有了大皇子登基为帝,只怕会独把朝政,那时候就不是杜氏天下,而该改姓吕了。
“三皇子是谪子,大皇子便不是谪子了吗?”吕微很烦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她,她吕微并非杜司宸真正的结发妻子。
陆岳摇着玉笏走出朝队,神⾊平和而舒缓,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刚才的争执一样,朝着吕皇后微微躬⾝:“臣启皇后娘娘,先帝曾在三皇子纪年时,就下过旨意,为三皇子延请太子李太傅,至今仍然以太傅尊之,而大皇子之师只是少傅,由此可见,先帝是中意三皇子继承我恒朝江山。”
吕微每每想到这件事也是痛心疾首,虽然杜司宸生前她总是想把大皇子之师抬做少傅,却一直没有得到杜司宸的许可:“三皇子放浪散漫,这些年何曾为恒朝做过一星半点事,还不是大皇子在张罗。”
“臣张怀广有话奏,臣以为,三皇子殿下虽生性散漫,却绝非放浪之人,虽然长久不在宮廷,在朝野却颇有清声,百姓对其爱戴有加,百官对其拥戴有加,足见三皇子殿下是可担大任之选。”张怀广等一⼲人拥立杜三的大臣在朝堂上的影响立,目前可以说比吕氏一族还是要大些,只是吕氏渐渐坐大,让外姓大臣们无法安心。
一⼲大臣之所以选择拥立杜三为皇子,一方面是因为杜三是谪子,另一方面因为杜三没有⺟亲,而且徐皇后一族早隐居山野,加上徐氏一族本也是名门望族,根基深厚也得人心。反观吕氏一族,野心极大却根基浅,名望也远远不如徐家一门二相三将六公卿来得网络庞大。
而吕微最听不得的就是徐家的门第,以门第论,在恒朝能和徐家相较的,至今也没有,最重要的是,徐家人懂得明哲保⾝,从来就是功成⾝便退,于是就越加的名望深重。反观吕氏一族那些不争气的东西,没一个是扶得上墙的,个个都指着狠狠捞上一把,眼光短浅得只看得到眼前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