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江畔
杜瑄在院子的门外站了许久,才头摇推开门,杜三如他想象中的一样,安静地坐在床榻边上,而魏然依旧沉睡在一片温暖之中。
杜忘尘首先发现了杜瑄,抬起头来看着杜瑄张开了小手,脚下踩着绵花似地扑到杜瑄怀里:“哥哥,哥哥…忘尘,想…”
“忘尘,有没有想哥哥呀,来给你。”杜瑄从袖子里拿出两个小糖人给杜忘尘,杜忘尘得了糖人就什么都顾不上了,抱着糖人就是一通乱啃。
杜三只抬头看了眼,便又重新低下头去,杜瑄走到杜三⾝边叫道:“爹,我来了。”
“嗯,六叔的书信你收到了吗?”杜三的声音很轻,躺在躺椅上一副慵懒的样子。
杜瑄点头,他就是为这个来的,杜牧雨已经写了很多封信,大都是要他赶紧回去继承皇位,顾奚山前些曰子回了采幽山,就再也不出来了,意思是他已经可以独自行走江湖了:“爹的意思呢,爹也要我现在就回去吗?”
“瑄,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去,是爹太自私才把这些责任庒到你肩上,如果你不想回去,就这么待着吧,牧雨也不至于真的就抛家弃国了。”杜三现在也彻底想透了,什么江山天下,什么责任全是虚的,只有实真的、活生生的生命才最实真。如果现在不能实现,很有可能以后这两个字之后就是一片空白。
杜瑄看着杜三心里也同样有些难受,但是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他已经学会渐渐走出来,可是他的父亲,只怕是很难走出来:“爹,我会回去的,因为这是我一出生时就已经担下的责任,外公说一个男人就应该负责任,娘也这么说过。但,不是现在,我已经写了信给六叔,六叔答应再给我一年时间,那时候我会不带一点儿遗憾地回去,我会做一个好皇帝,会保护恒朝的子民,会保护爹、娘、妹妹以及所有的亲人。”
“瑄,你是个好孩子,我和你娘,都没有好好的做父⺟,你一个人从小面对得太多,我们也从来没问过你苦不苦,累不累。”杜三渐渐地开始理解他的父亲,杜司宸的不闻不问以及漠视,都是一种保护,逼得他不得不成长,现在他也在对杜瑄做同样的事。只是杜瑄和他始终不一样,杜瑄懂得体谅,而他却从不曾明白这两个字。
杜瑄摇着头泪就流了下来。迅速地用衣袖擦去。睁着坚定地眼神看着杜三:“爹。不苦。我一点也不苦。”
杜三从躺椅上站起来。紧紧地抱住杜瑄:“爹不需要你做一个青史留名地皇帝。只希望你在深深地皇宮里。也能够笑…实真地笑。”
杜瑄点头道:“好。我答应爹。”
“寒青…去让人准备晚饭吧。”杜三朝外面喊了一声。重新又坐下。继续看着床榻上地魏然。再不说话。
杜瑄有些受不了这样地气氛。这场景让他痛苦。于是挑帘子走了出去。寒青正在院子里鼓捣着花草。自从魏然离开以后。杜三再也没有心情照顾这些花花草草。这重任就落到了寒青⾝上。
寒青抬头看见杜瑄出来。便笑着道:“最近已经好多了。太子殿下也不要过于担心了。总会好地。顾阁主也说还是有机会醒来地。他们也在四处寻药。殿下还是先照顾好自己为重。”
“寒青叔叔,劳烦你了,这些年你辛苦了。”寒青去年成亲后,也一直留在烟波江没有离开,一直照看着杜三的生活。
寒青头摇,这么多年一起长大,他们早就不止是主从:“三爷不但是我们的主子,也是兄弟,为兄弟做什么都不为过。”
杜瑄看着寒青才想起来另一件事情:“寒微叔叔托我带个口讯给你,说过些曰子也打算来这儿住下,再也不走了。”
寒青一脸了然,他知道终有一天,那个对江湖热情过度的寒微也会厌倦纷争,对此他毫不意外:“太子殿下,不若你带着寒微在⾝边吧,这些年历练下来,寒微也牢靠得多了,在宮里⾝边要有个可信的人。”
杜瑄头摇拒绝了寒青的提议:“寒青叔叔,我有归幽阁可用,寒微叔叔和你这么些年也辛苦了,还是在这里享受安宁的生活吧,让你们再为我奔波,于心何忍。”
杜瑄在烟波江畔住了些曰子,跟杜三提出要带着杜忘尘一起出去走走,杜忘尘这时也近三岁了,杜三也就没有拦着,杜家的孩子便是女孩也要多见些世面…将来别像冰心一般,生如花逝也如花…
杜忘
兴兴地走了,一点儿留恋都没有,在她看来,娘连眼爹又不理她,能跟着杜瑄那就太幸福了,虽然稍稍掉了两滴眼泪,但是转瞬儿就停了。
珈临山,九渊寺
魏然正对着小小的烛火,努力睁大眼睛在大希塔里抄经文,护⾝符上的文字,一个一个也就芝⿇大小,可让魏然看得费劲得很。而且这里头本本经书字数都少不到哪里去。魏然明明记得有些经书字很少很少,这几本倒好,写成大字堆得老⾼,害魏然郁闷了好久。
也有时候,魏然偶尔写累了,就趴在书案上想象着杜三、杜瑄和杜忘尘在做些什么。在大希塔里的曰子很闷,只一件让魏然啧啧称奇,那就是不用吃喝拉撒,明虚说她是凝虚化实还不是实体,所以不用吃喝,正好当是斋戒、辟谷,也是一分功德了。
这天总算抄完了第三本经书,刚停下来晃晃,明虚大师就在外头敲门:“施主,可还方便,老衲进来了。”
魏然白了一眼,有啥不方便,她现在也就是个虚的,于是冲门外喊了一声:“大师,您请进。”
“施主,老衲没有打扰你抄经文吧。”明虚大师见魏然头摇,接着说道:“今天早上老衲起来焚香后,为施主卜了一个小卦,卦象是上吉,老衲要恭喜施主了,施主可能是要提前修够功德了。”
魏然睁着眼睛満脸惊喜地道:“真的吗,大师,可是为什么不是上上大吉呢,不是那样才好吗?”
“施主,上上大吉则过了,过了吉也是不吉了,就如同烧香,三六九柱可烧,十三柱香为大圆満香,随意也是烧不得的,那也是要折功德的。”
魏然这段时间总算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什么都不能享受得太多,什么好的都不能太过,过了就要折功德。功德积起来不易,抵消起来那叫一个快…
“大师,不如再替我卜个今生卦吧,反正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大师无语,半天才道:“那是要耗功德的…”
魏然直接晕倒,功德这两个字现在是她的死**:“好吧,那就不卜了,我也是闲得慌了。”
“今生卦卜不得,功德卦却能卜一个,再说施主的今生卦已经卜过,再卜也于事无补。”明虚从袖子里拿出小卦来,嘴中念念有辞,然后手横在半空之中停下,两小小卦抛出的时候呈弧线,随着落地的声音响起,明虚也睁开了眼。
明虚一边看卦,时不时地抬头看两眼魏然,收了卦才说:“施主,或许你真能提早出去也说不定。”
“什么意思?大师看出什么来了?”魏然面带喜⾊地问道。
“不过…”每次只要明虚一说不过,魏然就心头颤抖,明虚拖了半天才轻声地说道:“施主,这是您的儿子所积的功德,您确定要用他的功德吗?需知,他是帝星,一生若非有大功德傍⾝,难得善终。”
魏然很想扑过去把明虚的胡子给拔光,竟然问这么白痴的问题,提这么白痴的建议:“不要,我还是老老实实抄经书,我不可能用儿子的命运开玩笑。”
“施主原是信人定胜天的。”
“老和尚,是不是最近雨下得太勤了,你竟然闲得都长⽑了。要是经历过这么多神神怪怪的事情之后,我还能做个无神论者,我就是个傻冒。”魏然愤愤地道。
明虚也不气,只是笑笑道:“施主,世上本就是无神的,也没有鬼怪之说,人,既是神,也是鬼,人的灵魂可通万物。万物无灵,万物亦有灵…”
“我不懂,反正我以后一定要做一大堆善事,多积些功德,不求大富大贵,但求个安宁平淡。”
“施主,其实你是一世功德两世用,那边也要算上同,所以比较费一些,寻常人不会像施主一样耗功德。”明虚不介意这话让魏然咬牙切齿地看着,飘飘然地出门,把一室安宁留给了魏然。
“不知道杜三他们怎么样了,不会继续那么难过吧,瑄呢,如果按着时间,继位也就是今明年的事情了,不知道他能不能做个好皇帝。忘尘会叫娘了…我竟然还没听到过,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我呢…”
魏然无奈地叹息之后,不愿意再想这些有的没有的,继续转回书案边抄经书,现在只有尽快抄完,才能够早曰见到她在乎的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