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典结束之后,皇甫世煦另行单独召见了一些朝臣,主要定夺给先帝出殡之事,乃至初初登位必须颁行的诏令,最后,受到召见的,便是皇甫家的几位藩王,包括皇甫世煦的一位叔叔昌乐王皇甫诞,两位堂兄,顺安王皇甫凌飞,恒安王皇甫钰。
皇甫世煦心知,他的王叔和堂兄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否则他也不会一接到父皇病重的消息,就快马加鞭地往京城赶,早在太上皇时期,四位皇子包括当初还没被立为太子的皇甫严,围绕着皇位问题一直在缠扯不休。
最先行动的是皇甫诞,他想尽办法唆使太上皇罢黜了几位竭力拥推皇甫严做太子的文臣,可惜,他的一番辛苦皆是为别人做嫁衣裳,皇甫诞的生⺟成妃本就受太上皇宠溺,却不知自我约束,成家借助成妃的得宠大肆收刮钱财,为非作歹,最终触犯众怒,成家被贬为庶民的同时,成妃和皇甫诞受成家所累,也被太上皇罚至封地,没有皇命,永不得入京。
剩下的三位皇子中,皇甫严最有力的竞争者是皇甫凌飞的父亲皇甫戟,因为皇甫戟生性好武,为皇甫家的江山立下赫赫战功,所以太上皇罢黜拥护皇甫严的文臣,无疑让皇甫戟获得太子之位的希望大大增加,偏偏皇甫戟的性子过于急躁,在朝臣们还为立谁为太子争议不息时,居然遣人刺杀皇甫严,鲁莽行为的代价就是,不仅没除掉皇甫严,又让自己成为第二个被太上皇強令就藩乐安的皇子。
谁料,更绝的是最后杀出来的皇甫照,即恒安王皇甫钰的爹,他刺杀的目标对准了罗患重病的太上皇,不幸被人告密,东窗事发,若不是皇甫严求请,恐怕他连就藩乐安的待遇都轮不上。
皇甫戟和皇甫照都先后死在自己的藩属地內,继承了王位及藩号的皇甫凌飞与皇甫钰,表面上一直太平无事,可种种迹象表明,藩王的势力已经越坐越大,如三只困兽,虎视眈眈京师。
宣召王叔与堂兄们进京,皇甫世煦事前很是犹豫了一番,如若不许他们入京的话,藩王们自然也会做做表面功夫,向京城奉上贺礼,可这样一来,京城和藩属地的关系将如脆帛,稍触即裂,自己刚刚登基,帝位尚且不稳固,何谈同时对付三只巨虎?反正都是危险重重,不如大度一点,一来藩王入京,可以借机缓和几方面冰冻已久的感情,二来,制造一种示弱示好的假象,或许能迷惑对方,拖延时间,以容自己蓄积到足够的力量,至于全安,皇甫世煦早早密嘱父皇在位时的虎将蓝振,做好一切京师守备事宜。
“王叔受累啦,这么远赶来京城,路上一定很辛苦吧?”皇甫世煦不仅单独召见藩王,还专门为他们设宴,宴席一开场,他就走下首座,亲自举杯向他们一一敬酒。
“哼,本王老了,京师也是物是人非,这大概是我有生之年,最后一次入京吧,辛苦不辛苦的,当是告个别,还个夙愿,了却一下未完的旧事!”昌乐王皇甫诞的⾝体尚算健康,只是多年的风湿病,让他的腿脚行动十分不便,对皇甫世煦的敬酒和问候,他即不感谢,亦不碰杯,只含沙射影地自语自叹,自斟自饮。
皇甫世煦碰了个软钉子,实是意料之中,等昌乐王饮毕杯中酒,他微微一笑,将自己的酒同样一饮而尽,然后宽慰昌乐王道“唉,这么多年,难为王叔了,如今父皇去世,举目之下,我就只有你这么一个王叔,王叔如不嫌弃,可长驻京城,那样小侄也好遣御医时时过去为王叔治腿,以尽小侄早年未尽之孝道了!”
“哼,不敢劳动皇侄,本王的腿疾乃是多年沉疴,就那些宮中庸医,只怕越治越重呢,你放心,本王就是死,也会死在昌乐王府,那儿,才是本王的地盘!”
“自然,愿走愿留,一切皆随王叔的喜欢,但无论王叔有什么需求,只要小侄能办到的,自当尽心从力!”
皇甫世煦的诚恳换得昌乐王扭过脸去的冷场,于是,他只得尴尬地走去下一桌,忽然间,他发现对这种很伤颜面的场合,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竟比以前大有长进,难道是因为与百万庄的当众受辱相比,藩王们给的尴尬只是小菜一碟?
皇甫凌飞不似昌乐王那么倔強固执,听闻这位继任的顺安王和他的父王一样,生性喜好习武,成曰里肃整军队,亲自操练三卫(藩王的军队称作卫),顺安王的军事实力到底有多強,京师之內,无人敢做出判定。
“王兄,来,请受皇弟一杯薄酒,来京师不便之处,还请王兄见谅!”皇甫世煦亲自替顺安王斟酒,顺安王拦住。
“皇弟太客气了,为兄怎好劳皇弟亲自斟酒,还是由为兄替皇弟斟吧,亦借皇弟的美酒,恭贺皇弟终登大位,君临天下!”说着顺安王腕力一沉,轻巧地抢过皇甫世煦手中的酒壶,将二人面前的酒杯斟満,接着举杯“皇弟,请!”
“多谢王兄!”皇甫世煦饮尽杯中酒,心中暗骇,皇甫凌飞虽说有着皇甫家的男子所共通的英姿俊逸,但刚才所发力道,根本无法让人和这么一个玉面男子联系上“可惜了,若领军作战,便是蓝振亦不为其对手。”
皇甫世煦惋惜之时,不防恒安王皇甫钰离桌过来,主动取了酒壶,给三只杯子斟上“唉!”皇甫钰开口便叹“说实在话,生于王侯之家是很可悲的,⾝不由己的时候太多,就像你我兄弟,因为上一辈的争执,从出生到落地,隔了二十多年方有缘相见,论寻常人家的亲戚情谊,我们几乎没有,当陌路萍水吧,我们又偏偏都姓皇甫,王兄,皇弟,就让我们为彼此的悲哀⼲一杯吧,以后未来,不晓得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呢!”
恒安王的祝酒词特别,恰巧触及彼此的隐痛,皇权之争自古难平,以兄弟的名份相聚相碰杯,有一次难得有二次,他们没有亲情的未来,从来就没有。
三人默默碰杯,第一次,眼神之间除了黯然,再无隐蔵着的冷漠与不屑“不管怎样”皇甫世煦忽然由衷地说“我希望我们都能活够天年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