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阑珊,京城里正是花团锦簇的时节,皇甫世煦唤了一辆马车,陪着玉鸣在夜晚的街上缓缓而行。
郎宣没能随行,因为皇甫世煦到底还是有些担心宮里,虽说太后突击检查了一次未果,但也不敢绝对保证就不会再生出些意外来,平昭池回府后,是否向太后告密了什么,这也是拿不准的事儿,郎宣带着顾元回去,就是打探一下消息,观察一下动静的。
不过郎宣这一离开,心里始终在犯嘀咕,他不是担心宮里,而是担心皇上孤⾝一人在宮外,万一遇到突发情况,那他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呀,可皇上却大大咧咧的不肯听劝,坚持自己留下不会有事。
皇上有皇上的理由,一个人在南荒那么多年,不也这么顺顺利利的过来了么,在那种地方,即使有地方官吏监管,也纯粹就是摆设,谁若真想谋害太子,简直太容易成事了,不仅杀人灭口容易,就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不留痕迹,同样轻而易举,险山恶水都经历了,他还怕在天子脚下的京城溜达么,说出去都是笑话嘛。
郎宣没办法,再三劝皇上佩剑防⾝,好赖皇子们都是要从小习武以锻炼⾝体的,虽说武艺普普通通,但有总甚于无,就如同带把剑,总強过赤手空拳,总之郎宣就是这么认定。
皇甫世煦嫌郎宣烦,嘴上答应着就撵了郎宣走,可真等他陪玉鸣出门的时候,除了把折扇根本就没听郎宣的,好好的乘车出门赏月,背剑在⾝不仅奇奇怪怪。还很煞风景,为了自己风雅倜傥的形象,皇上早置安危于脑后,而且他自信,没有人知道皇上出宮。也就是没有人知道他是皇上,那谁会来袭击一辆平常地马车和两个平凡的人呢?
第一次游览京城的夜⾊,玉鸣从出门开始,就一直趴在窗边,听皇甫世煦指指点点,告诉她这是什么地方,如何得名的。那又是哪家老字号。有着何种传说等等之类。
在最初的新奇和欣悦过去后,玉鸣渐渐忽然有了似曾相识之感,在一家正准备关门地林记点心果脯铺面前,玉鸣不顾皇甫世煦的讲解。猛地大叫“停车,停车!”
“怎么了?”皇甫世煦莫名其妙,但还是叫住了车夫。
玉鸣无心解释,从车上跳下来。就直奔点心铺前,抬头紧紧仰望着那块林记招牌。
“噢,呵呵,姑娘的眼力不错哦,挑中这家点心铺,这可是百年老铺,全京城的百姓,无论老少,都喜欢隔三差五的来这里挑几样呢!”皇甫世煦看看招牌。又瞧瞧玉鸣专注的神情。还以为玉鸣看中了这家的点心。
“喂!先不忙关门!”皇甫世煦见伙计正在扛门板,就朝点心铺里喊道:“掌柜地。再卖我们一家吧,我这位朋友从外地来地,还没尝过林记的点心,您就行个好成不?”
“哟,原来是外省的客人,没问题啊,你们进来挑吧”那正在算账的掌柜扬扬手,招呼皇甫世煦和玉鸣道“进来啊,放心,会给你们留一扇门地。”
“走吧!”皇甫世煦拉了拉玉鸣“这家点心真不错,我也正不清楚姑娘喜欢吃什么呢,咱多挑几样,什么味儿都尝尝。”
玉鸣一脸迷惑的被皇甫世煦拉进铺子里,看着面前各⾊各样令人垂涎欲滴的点心和果脯,有点不知所措。
“两位客官,想吃什么口味的啊”那掌柜放下账本,殷勤地招呼他们“你们稍来晚了点儿,剩下的品种不多了,但保证新鲜,都是今天才烘制出来地,哦,这位姑娘要不再来点果脯?寻常有不少姑娘姐小们,每次来都是专挑果脯,呵,您可以先尝,尝着好吃再买,不好吃不要钱!”
“那就尝尝吧!”皇甫世煦征询地望着玉鸣,玉鸣却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掌柜递给皇甫世煦一双筷子,皇甫世煦选了样⾊泽莹润剔透的水晶枣,递到玉鸣面前“来,张嘴!”
玉鸣乖乖的吃下“好吃么?”皇甫世煦问。
玉鸣慢慢地品味着,香甜的枣味在舌尖打转儿,她默默地点点头。
“那就来半斤!”皇甫世煦又夹了块杏脯,依样喂到玉鸣的嘴边,依样盯着她问“好吃么?”
玉鸣还是含在嘴里,品了半天才点头。
皇甫世煦刚想说“也来半斤!”转念一想,⼲脆放下筷子,对掌柜道“算了,我们也不尝了,你把这些点心果脯,每样都给我们来上半斤好了!”
“每样?”掌柜的想是少有遇见这样的客人,吃惊之余半天才反应过来“行倒是行,不过二位客官怕是要等上一阵子了。”
“没关系,你把每样分开包好,再捆扎成点心和果脯两大包即可!”皇甫世煦说着又瞧玉鸣,玉鸣呆呆的神态,让他不明就里。
离开林记铺子时,也是皇甫世煦一手提了満満两大摞,一手拽着玉鸣上了马车的,放下东西坐好后,皇甫世煦喊车夫继续绕护城河方向走。
“玉鸣,你怎么了,没事吧?”或许是因为担心,皇甫世煦连称谓也省了。
玉鸣抬起头,呆呆地望着他。
皇甫世煦莫名其妙,伸手在玉鸣眼前晃了一下,故作轻松地调笑道“不是吧,傻丫头,一间京城地点心铺,就把咱们绝世无双的赌姬给镇住了,惊呆了?”
手却一下被玉鸣紧紧攥住,玉鸣盯着他,有些激动有些惊慌道“我来过这里,⾼公子,我来过这里!”
“啊?”皇甫世煦惊异地瞪住玉鸣“别急,别急,慢慢说,玉姑娘不是第一次上京城么,怎么会来过这里?”
“我不知道,我真地不知道啊,可是,那家林记铺子,我的的确确见过的,那招牌,我还记得原先是漆字,后来由于店铺失火,将原先的老招牌烧了,才换成这种鎏金的,还有,还有你给我尝的枣子和杏脯,只有他家腌制的果脯中才会放百花藌,所以吃起来特别的香,我说的对不对啊?”
皇甫世煦愣了半晌,才答道“对啊,可是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就是知道,但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我为什么会知道,什么时候知道的,⾼公子,我,我说实在话,刚才这一路,有不少地方,为什么我都会觉得似曾相识呢?”玉鸣在焦急中,已不知该如何表达,才能说清楚自己的意思。
皇甫世煦沉昑着,想了想“你看有没有这种可能,就是曾经有谁带你进过京?我指的不是现在,有可能是你小时候,父⺟还健在时,带你来玩过呢,或许你当时还小,没怎么记事,刚才重新见到,才模模糊糊把以前的事想起来?”
“我父⺟?”玉鸣喃喃道“可是为何我对这家店铺都有印象,却完全没有任何关于父⺟的记忆?
“这…”皇甫世煦也纳闷的头摇。
“好了好了”皇甫世煦菗手出来,反在玉鸣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没有记忆也未必就是坏事,想不起来就算了,啊?反正他们也过世了,即使想起来,唯徒留悲伤,这么多年都过去,我们总归要向前看的嘛。”
“不是”玉鸣头摇道“我也知道人死不能复生,可自己的亲人,到底姓甚名谁,哪里人氏,做什么的,至少不能一无所知啊,哪怕有些微的印象也好,我却什么都不清楚,什么都想不起,记不得。”
“怎么会呢,你连父⺟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吗?”
玉鸣头摇。
“那就奇怪了,你不是说还有个哥哥,前不久才去世,难道他就没有告诉你一星半点儿?”
玉鸣还是默默的头摇。
“为什么?是他也不知道呢,还是他不想告诉你?”
玉鸣幽叹“我猜,是他不想告诉我,他说,我们能在百万庄里安生待下去,就是对亲人最大的慰藉,其他的,多知道了也无益。”
“呵,你看嘛,你哥哥也是我这个意思嘛,去世的亲人就让他们安息吧,最重要的是我们要好好活着,我们生活的好,九泉之下的亲人才更放心”皇甫世煦嘴上安慰着玉鸣,心中的疑虑却越发积聚,什么样的父⺟才让知情者隐瞒他们的实真姓名和⾝份呢,莫非玉鸣的父⺟是罪大恶极,受到官府通缉或处决的重犯?也许是出于颜面的保存,也许怕玉鸣受到刺激,玉鸣的哥哥才不告诉她父⺟究竟是谁?
“可是,现在连哥哥都不在人世了,我这辈子大概永远也无法知道自己的⾝世了,⾼公子,换作是你,还能如此轻松自若泰然处之吗?”玉鸣对皇甫世煦就此事和孑晔站成了一条线,显然十分不満。
皇甫世煦苦笑“那你要我怎么办啊,傻丫头,有些事強求不得的,该知道的时候老天必然会让你知道,不该知道的时候,任凭你怎么想招,都无济于事啊。”
玉鸣沉思了一下,道“你讲的也有些道理,我最近一段时间常常会有奇怪的梦,这是我以前所没有出现过的情况,尽管我还是联系不上什么有价值的內容,但就像刚才,我记起了林记点心铺,说明某些记忆在恢复,也许会有更多的记忆将恢复,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