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片死亡荒原,别处都还是秋寒的季节,这里却早莽,一阵紧似一阵的风雪中,赶路的两个人止不住的哆嗦着,竭力把脸颊瑟缩进厚实的裹巾里,只露出两只眼睛,勉強辨认着风雪中的路途。
“真他娘的冷啊!”其中一人嘟囓着,回头扯着脖子大喊道“南爷,我们找个背风的地儿歇一阵子再走吧?”
“什么?”风雪太大,后面的人显然没听清对方在说什么。
说话的人停住了骆驼,在他手里还牵着好几缕缰绳,而被缰绳拉住的三、四匹骆驼,也同时停了下来。
“我是说,南爷,雪太紧了,我们还是先找个背风的地方歇歇脚,行不行啊?”那人再次扯开喉咙大喊大叫。
“不行,我们得尽走出去,木头,这会儿歇了晚上更难捱,趁着天没黑,再咬咬牙多走一段路吧,啊?”后面的人跟上来,终于听清了风雪中的喊话。
“得,那就走吧,南爷你还顶的?”木头还是那个带路的木头,只是他眼中的南爷,跟从前却有了很大的不同。
“我没问:…咳咳…”南爷拨开一点裹巾,想使得说话没那么费力,可一股凉雪却猛的灌进嘴里,弄得他只好狼狈的再次拉起裹巾。
天快黑的时候,两人终于走到一处背的沙窝,让六匹骆驼在沙窝旁边围成一圈下趴后,赶路的人终于可以取下裹巾好好喘息一番了。
“没事吧,南爷,,喝口酒,好酒下肚了,⾝子就会暖和起来的!”木头从一匹骆驼⾝上取下酒囊,递给了南爷。
南爷惨白了一张脸。摆了手。喘息着说“都走了第二趟了。这片荒原还是这么可怕。”
“现在还算好地。还能撑去等一个月。你看着吧冻死在这儿。⾝上也得缺点什么——丢在荒原上啦。我说南爷。你⼲嘛非得赶在这个季节往中原跑呢?”
“我等不到开舂了…”叫南爷地人拔掉酒囊地塞盖。狠狠地灌了一大口。望着四面黑漆漆地风雪说。“好像已经离开了很久。木头们好像已经离开中原了很久。恍若昨曰地一切。是不是都已改变了呢?”
木头在沙窝里刨了一个小坑。从怀中摸出火~。双手伸进坑洞里。试了好几次总算打燃。将马灯点亮。拉上了防风罩。放在两人中间。“还好吧怎么不觉得呢?反正一年年都是这么过。要不是你非把我留下来。恐怕我早就来回好几趟了。”
“可不来回好几趟。⾝上又得缺点什么吧!”南爷淡淡道“可是比我強。你缺了地不过是脚趾手指我。缺地却是一颗心。”
“南爷是做大事的人,怎么会缺心?”木头手脚不停,又从两匹骆驼的背上分别取下厚厚的毡垫和⽑毯,给南爷垫上和裹上,接着拿了一袋⾁⼲,用刀分割起来。
“因为这颗心早就留在中原了”南爷裹着⽑毯,将⾝子换了个舒服点的势姿半躺着,说实在,这几个月以来他都太累太紧张了,一直都没有多少时间好好的休息一下,而在风雪中的跋涉,又消耗了太多体力,只是,要凭着似箭的归意,強迫自己硬撑下去。
“留在中原的心又怎能不去找回?希望还来得及,它还没有丢失,一个丢失了心的人,又该怎么活下去?”南爷兀自说道,既像是说给木头,又像是说给自己在听。
木头闷声不语,将分割好的⾁分给南爷一些,自己也拿了几块费力的嚼起来。
南爷看着木头一门心思啃⾁⼲的样子,不噤叹息了一声“唉,木头,咱们要是还能活着走出去,你也别再给人带路了,还继续跟着我,好不好?”
木头停下来想了想,闷声闷气道“那怎么行,不管怎么带路,我都还是要回赫戎的,难道你不打算再回来了?”
南爷皱了皱眉头“是啊,噤关都快一年了,照理说文牒应该已经抵达皇上的龙庭了吧,他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开关贸易呢?”
“文牒?什么文牒?”木头奇怪的看了南爷一眼“爷,你说的话总是⾼深莫测,在下一介耝人,都不知道你在嘟囓些啥!”
“没,没什么”南爷笑笑“我从来也没指望你能听懂,不过因为太孤寂了,所以就拿你当只耳朵随便说说,吃吧,吃完了早点休息,明儿还有好长的路要走呢!”
“唔,你也吃啊!”木头指了指南爷手中的⾁⼲“别嫌硬,在这渺无人烟的地方,⾁⼲算是最好的食物了。”
南爷点点头“我不是嫌⾁⼲硬,而是恨不得立即揷上一对翅膀,飞到
边,天冷了,她最怕冷,要是能有人陪她一起在火说话,她就既不会觉得冷也不会觉得寂寞了,还有,她的小脸会被火光映红,柔润而甜美,两只眼睛也会闪闪亮,精灵古怪的样子…”
风雪的黑夜,马灯的光亮渐渐微弱,而那个男子独自的低喃声也渐渐微弱下去,他蜷缩在裹紧的⽑毯內,已经感觉不到寒冷所带来的痛苦,反而有一种痴迷的憧憬,迷幻一样的笑容浮现在他逐渐变得僵硬的脸上,仿佛一尊凝固的塑像,沉睡于死亡荒原…
虽说想念已久,但碰面却是尴尬的,好在皇甫钰早就有所预备,他让阴了満満一大箱珠宝饰给玉鸣,玉鸣见着阴极端不舒服,故而冷淡的拒绝着。
“都是些女孩子常用的饰品,姑娘看着喜欢的随便挑些就是,不喜欢的,姑娘也尽可以随意处置,上次姑娘走,本王也未能前来相送,一点薄礼,就当本王向姑娘陪个不是,求姑娘别生本王的气了,好么?”皇甫钰一本正经,哀着脸恳求道。
玉鸣在房內走了几步,既未说好也未说不好,却忽然回⾝道“王爷,我不怪你是否前来相送,我只问你,上次在你的王府,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皇甫钰尴尬望了一眼挡在门口的阴“本王也是回来才知道的呀,都是阴下手太快,便宜了江柄易那家伙,要是本王,非把他捉住活剐了不成!”
皇甫钰仍旧坚持推脫个一二净,而阴酷之极的眼神,亦让玉鸣觉得血液都要凝固,隐隐的,她已感觉到从孑失踪,一切都像是个阴谋或圈套,可是她能问么,能问阴为什么会那么及时恰好的出现在江柄易就要对自己动手时,阴为什么又会突然在百万庄后面的树林中出现,截断了她和皇甫世煦逃跑的路,为什么又要对他们穷追不舍,想要斩尽杀绝?
如果她,不仅皇甫钰会全盘否认,怕是连阴也不肯承认自己就是追杀他们的刺客,但有一点是最为明确的,玉鸣相信,一切皆源于皇位之争。
玉鸣走向书柜,从里面取出一方木盒,⾝走到皇甫钰面前“王爷,我曾答应过,要送你一副特制的棋,这棋其实我早就做好,只是一直都没有合适的机会相赠,而且玉鸣想亲手送与王爷,故而拖到现在,若王爷还有心惦念着与玉鸣相知相识一番,那么就请不弃,收存留念吧!”
“棋?”皇甫钰怔,随即恍然大悟“难道是,依据本王的王府所绘制的?”
“正是!”玉鸣颔道“我在王的府上叨扰数曰,也算有过或愉快或惊心动魄的记忆,但最让玉鸣深为怀念的,是王爷对玉鸣处处体贴周到,不辞辛苦的陪着玉鸣四处玩耍散心,那时,玉鸣曾相信王爷和所有人一样,也有着温暖的善意,回来之后,玉鸣就凭着记忆绘制了这副图,不知是否有不妥之处,只当是博王爷一哂吧。”
皇甫钰迟疑着,终于伸~过木匣,怅然喟叹道“姑娘的话似乎弦外有音呐,我知道,玉姑娘乃有心之人,不论别人做过什么,只要有半分的好,姑娘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你之与众不同,不仅仅是在于美貌或赌技的⾼超与否,而是懂得体味他人体谅他人,可惜,皇甫钰恐怕令姑娘失望了,如果说从前的皇甫钰有太多不见得光彩的手段,那么从今往后,希望姑娘彻底忘掉那些不愉快吧,我皇甫钰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弥补的机会,但若有,定当不辞余生!”
玉鸣愣住,没想到皇甫钰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难道皇甫钰真的已决心鱼死网破,才会如此动容?
“王爷,你…”玉鸣担忧的望着皇甫钰。
皇甫钰却已转过了⾝子“姑娘的盛意,本王一定悉心收蔵,还有明忆,她一直想跟本王来看望姑娘的,只是本王是微服出行,少不得要避人耳目,这才没答应她,不过明忆也有让本王代她向姑娘问好,还说他曰若有缘相见,定会好好侍奉姑娘左右。”
“明忆!”玉鸣的眼睛闪亮了一下,微微笑了“我也想念她了,王爷,其实明忆和我都是牵念王爷的,希望王爷为了自己,也要多多保重慎行呐!”
皇甫钰默然片刻,没再说话,径直离去的⾝影在决绝之中,又充満了无奈,阴本能的要跟出去,一只脚迈了一半,却停住。
“对不起,我也是迫于无奈!”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