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儿,什么事呀?”
听见了外头的动静,孙含烟也举着油灯披衣出了房门。见到喜儿急急地往前追赶着什么,她不由出声问道。“三姨娘!姐小她——”喜儿猛地回过头,脸朝着孙含烟手却指着院门外“她被表少爷強行带走了!”
“什么?!”
油灯倏地掉在地上,火苗在地上挣扎了几下,终于被黑暗呑灭。孙含烟只觉得自己的心也“砰”地掉了。
“姹儿!——”
撕心裂肺的呼叫声震醒了整座府宅,四处陆陆续续点起了灯光。孙含烟提着衣摆,深一脚浅一脚地一路呼喊着往外冲去。喜儿见状,也急步紧随其后。
“姹儿!你在哪儿?…姹儿?”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黑暗和寂静。那些陆续燃起来的灯光只是好奇地在窗棱边凑了凑,便又意兴阑珊地收回去了。等到秦世昌终于领着管家带着一脸的不耐赶出来时,孙含烟和喜儿已不见踪影。
“究竟出什么事了?”⾝为一家之主,年过半百的秦世昌自有他的威严。下人们不敢隐瞒,将事情和盘托出。
秦世昌大惊:“是煜儿?…居然有这种事?!”
可是下人们欲言又止的神情由不得他不信,府里上下,还没有人敢拿这些事来欺瞒他。
寒夜里,福字花的窗棱仍旧在微光中显现出它的繁复的轮廓,像人百结的愁肠,也像世间理也理不清的儿女情长。望着朦胧的天边,想起威震四方的凌家,向来堪称长袖善舞的秦家老爷的脸⾊,此时也不由变得灰白。
——
“姹儿!姹儿…”
“三姨娘,姐小他们好像是从那边走的!…”
出了府门,喜儿挽着孙含烟往街尾走去,街上寂静无人,唯有街尾传来一阵犬吠声。孙含烟顾不上⾝上披着的服衣已掉落,头发已披散,拔腿就往前追。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姹儿决不能跟龙煜在一起!她不能害了姹儿!
“龙煜,你放了我女儿!…”
砖石板铺就的路面上凹凸不平,奋然疾行的她几度摔倒,喜儿哭着将她搀起,接着又互相扶持着往前走去。
“姨娘,前面再出就出城门了!”喜儿望着准备关上的城门,焦急地说道。孙姨娘怔了怔,抬起脚又奔了过去。“我要救回我女儿!…”
——
秦子姹被龙煜拦腰抱在怀里,乘着深秋的晚风渐渐远离了城区。子姹隐隐听见后头传来⺟亲的哭喊声,她抓紧他的衣襟,不顾一切地焦急央求:“龙煜!你放我下来!我娘在后面摔倒了!快放我下来!…”
“闭嘴!”
绷紧的脸庞像是用最硬坚的石板刻出的雕像,一双坚定的双眼望着前方的山崖,龙煜缓缓停下了脚步。借着微弱的亮光,可以望见半山腰上有道露出来的飞檐。龙煜松开双手,子姹落在地上打了个踉跄。
“这是什么地方?”她打量了一圈四周,惊恐地回望着他“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我要回去!”
“你休想回去!”
龙煜狠狠地喝道。喝完,不顾她的哀求,又再打横抱起了她径直上了山道。山中寂静如幽冥,偶然传来的一声声响,也惊悚得让人浑⾝颤抖——那声响,似像是从先前的山崖处传来的女人绵长的惨叫声…
子姹将眼中的惊惧灌満到极致,她不停摇晃着他的胳膊,却丝毫无济于事。
这是一座僻静的房子,园中落叶満地,看起来像是数曰无打扫,但结构却极精致。龙煜抱着她抬脚踢开了庄门,在黑暗里娴熟地找到了其中一间房子,将她放在里头的床铺上。床上的被褥还很软和,也没有灰尘的味道,也许,不久前还曾有人在这里居住过。
“别怕,有我在。”龙煜环住她如风中秋叶般不停抖瑟的⾝子,先前的冷酷与霸道在她的无助下已悄然尽失,他在她苍白的额间轻轻印下一吻,柔声在她耳畔说“这是我的一所私宅,看院子的家奴昨曰回了乡里,我平曰来得少,只是冷清了些。”
子姹抓紧了床沿,在被他温暖双臂安抚了好一阵之后,才逐渐镇定下来。
龙煜缓缓起⾝,从怀里摸出了火石。屋里顿时有了亮光。屋子很大,床前摆着一道精致的纱质屏风,屏风外,是刷着朱漆的月亮形的窗。
子姹抬眼望向他,他举起油灯立于床前,双眉紧蹙,除了那对映着两道火苗的眼眸,其余并看不出什么表情。子姹被他这样瞧得有些局促。
“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你让我回去…”
“为什么要嫁给别的男人?”他的声音里带着些冷意,沁得子姹又开始不安。
“我总要嫁人的。”她抿着嘴说。
他的眉皱得更紧了些,油灯也被重重放到了旁边的案台上。“十年前我就说过,我将来会娶你的!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么?”他紧抓住她的肩膀。子姹觉得这屋子让她有些窒息,尤其是他的承诺,她承受不起。“不,我从来没想过要嫁给你!”
她的大眼睛里填満了泪水,那就像是平湖里忽然漾起的浪花,璀璨又震撼人心。龙煜怔了怔,声音忽而低沉下来,颓然坐在她⾝边“为什么?你应该知道的…我一直在等你长大——我说过,我会让你做我的妻,而后陪我一起君临天下…”
“表少爷,别说了!”子姹不住头摇,那声“表少爷”叫得异常大声,像是在警告着自己什么。“我们不可能!”她心里有一刹那的颤动,可是想到秦家宅子里四面⾼⾼的围墙,她又不得不逼着自己怯懦了。她撇开脸,嗫嚅着说:“我配不上你,会有更好的女子伴随你左右。我只想一辈子过平静安稳的生活…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你——”
“没有什么不可能!”
子姹一抬头,龙煜结満寒霜的脸已经毫无防备地趋了近来,右手也托住了她精致的下巴“只要我愿意,没有什么不可能!…姹儿,去跟舅父说,你不同意这门婚事!你要嫁的人是我!”
他⾝上独有的气息霸道地袭来,子姹心一抖,差点栽进他近在咫尺的双眸里。
“不!”她推开他,慌忙要下地“我要回去!还有一个月我就要出嫁,我就要离开秦家…我只是秦家一个卑微的庶出的女儿,能嫁给像凌家这样体面的人家做正妻是我这一生也难得的机会——表少爷,你就成全我吧!”
龙煜冷声道:“不可能!”
如钢铁般的双臂倏地一收,那具柔弱无骨的⾝子便又一次跌回了怀里。“那凌家就那么好么?值得你如此扑⾝上去?!”子姹收不住往后倒的势头,仰躺在被褥上,惊慌失措地紧盯着他。
“你要⼲什么?!”
龙煜扣住她的双腕,将自己覆上了她的⾝子,让渐渐厚重的气息像毒药一样侵蚀她的灵魂:“我要你这一生一世都记住我——哪怕是恨我!”
“不!——”
坚实的双臂带动了两具纠缠的躯体,纠结的反抗声直透苍穹。但显然,在这样寂静的山谷里,能听见的也许只有那浩瀚的夜空和茂密的丛林,出了这座山谷,不会有人知道有个叫秦子姹的少女正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本可以让自己飞出重围的翅膀突然被折断,看着心被撕成了两半,看着自己剩下的年华被笼上了永远的黑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