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拢月山庄寂静而萧索,宽大的正房里,秦子姹于暮⾊中缓缓睁开了眼睛,入目处雕花大床上的罗帐、与环绕在她⾝上的坚实臂膀让她瞬间回想起了方才所发生过的事。
黯然又闭目,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别哭…”龙煜用胳膊单手撑起⾝子,将她的脸轻轻贴向自己。他离她如此之近,彼此⾝上的气息清晰可闻。“龙煜,你一定要这样把我逼到绝路上去么?”她紧闭双眼,语速低沉,胸脯却在一起一伏。
“姹儿…”他面有歉⾊,将她揽得更紧。
“你是不是,一定要逼死我你才甘心?”
她缓缓睁开眼,目光里透露出一丝无畏的坚决,那目光那样強烈,竟使得原本柔弱的她也显得坚毅起来。
“姹儿!”龙煜坐起,把她的肩膀扭转过来,一时也无法直视她的双眼,只是贴紧她,在她耳边做最轻柔的低语:“别怪我…我承认我有错。可是你难道忘了,十年前我在秦府后园的草地上给你做纸鸢时跟你说的话了吗?我说过,我要为你做一辈子纸鸢的,若不是为了等你长大,我何以会等到如今还未曾亲近过任何女子?”
“这跟我毫无关系!”她忽然叫道,双手推开他,愤怒使得她的⾝子在不停颤抖“你亲不亲近谁,都与我毫无关系…龙煜,你不该缠着我不放,你有你的天下,而我自有我卑微的人生,我从来没想过跟你在一起!你将来必会有大把爱你的女人,但那些人绝不是我!”
“胡说!”龙煜低吼,将她松开了些,瞪她一眼,又松手将服衣给她一件件套上。“我自小眼里只有你一个,你不要跟我说你不知道!知不知道刚才那话让我多难过么?以后再不准说!下山后我会让舅舅去退亲,——你是我的。”
“我不是谁的!”子姹大吼,眼泪又狂涌出来“我只想安安静静过我自己的曰子,我不想跟你一起,不想跟秦家任何一个人有关系,你为什么要这样逼我?!”
“我没有逼你!”
这样发自心底的怒喊声是龙煜从来没有从她的口里听过的,那一刹时,他不由怔了一怔。但是片刻后,又沉下了脸⾊来,环住她⾝子的手也更加冷硬“你不觉得你太固执了吗?谁说我必定会有大把女人?”
子姹冷笑:“夺位称帝,不就是你的目标么?自古帝王家,哪个不是三宮六院?…但是,这些都与我无关,我现在恨你!我恨你!——”
她猛地将脸移开,带着満腔的愤怒望向屋里不知名的去处,窗外的暮⾊渐重,屋里只有微微的亮光,而床头挂着的长剑在镜子的反光下显得冰冷又刺目…她闭上眼,泪水又顺着脸庞滚落。
夜一之间,她就从一个待嫁的处子变成了一个污秽的不洁女人,她要怎样去面对隐忍了一生的⺟亲?怎样去面对未来漫长的曰子?
思及此处,只听“唰”地一声,那闪着寒光的长剑就被她一把菗在手中,毫不犹豫地架在了颈间!
“姹儿!”龙煜上来阻拦,却被她奋力一喊推到了一边,那泪水随着⾝体的颤抖一点点落下,跌在地上跌得粉碎。
“龙煜,我恨你…”流泪说罢,那剑已然抬起横到了脖子央中:“是你害了我!你自私,你卑鄙!你再也不是那个小时候会陪伴在我⾝边的人!你是禽兽!”
“姹儿!你别犯傻!”龙煜腾地扑上去,伸手一夺,紧紧握住了剑刃,死也不让它贴近她的脖颈!
“你!——”
秦子姹呆呆地望着他攒得铁紧的手掌,望着那鲜血一道道从掌心与剑刃之间流下来,再望着他脸上的怒意与眼中的心痛,眼泪又如泉水般直淌而下。
“你放开!”她冷声嘶喊。
龙煜一声闷哼,将剑尖甩下朝地,正要来伸手抱她,争夺之中,剑尖却又在她手里忽地扬起,直刺向了他的心窝…
“唔——”他捂胸跌坐在地上,一双眼透着万分地不可思议,死死地盯住了她。受伤的右掌撑在地上,掌边四周顿时有了一片殷红,而他抚着的胸前更是血流如注,煞时就染红了他的白⾊中衣。
秦子姹瞪大眼睛,像僵死了一般望着眼前的一幕!剑尖子套时噴出的血柱落到她的白裙上,看上去就如雪地红梅般刺眼又夺目!她紧揪着自己的心口,大口喘息着,眼神里是浓浓的恐惧。
“煜…哥哥…”
伴随着一声下意识的轻呼,长剑掉落在地上,发出“呯啷”一声脆响,却使得这屋子更加地寂静可怖。
“姹儿——”
地上的龙煜脸上已渐渐失去血⾊,但仍然坚挺地保持着坐立的势姿。深昅一口气,他闭了闭目,说道:“姹儿,快去屋外找卫玠进来!我快顶不住了…听话,快去…”
可是她还是在惊恐地直往后退“不!——”她抱住自己的头,眼睛在不停流泪,但眼神里却是一片茫然…半刻后,她已退到了门外,门槛绊得她几乎摔倒,待得稳住了⾝子,她便立即转⾝冲出了大门,奔上了下山的山路!
“姹儿!——”
⾝后传来満含焦虑却又无力的呼喊,可是她已经管不了那许多了!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下山去!逃下山去!…
——
“接下来的事,你应该就都知道了…”
西林苑寂静的厢房里,子姹仍保持着单手撑着床沿,⾝子前倾的势姿,泪水早已经滴湿了⾝下的床褥,手掌及处,一片湿凉。
喜儿早已经哭倒在一旁的锦榻上,微微抖动着⾝子。而仍站在原地的凌宵,此刻泪水也已经滥泛了整个脸庞。
子姹抬起头,唇畔又有了一丝苦涩的笑“留下这个孩子,一是因为心中的歉疚,二是因为,有了他,我便感到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与我血脉相连,以致我不再那样孤单…”
“事后他那么长时间失去消息,原本我以为他已经被我杀死了…我为此自责不已,为什么我当时会那样不顾他的生死,头也不回地下了山…是以娘死后,我也想过剃度出家,更想过要死…可是,秦世昌夫妇逼着我嫁来了这里,我只好怀着这份罪孽就这么过曰子下去。可是没想到,他终究还是回来了!从前所有的一切也都重新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