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门前已经恢复了安静,两道同样默然的⾝影却还站在门外,望着街头一动未动。
凌宵抬眼望了望不远处蹙眉不语的凌云,转过⾝,缓缓跨入了门槛。凌云将眉头再蹙紧了一些,微微偏头朝內,望着他渐渐消失在树丛后的⾝影,也自踱进了梨雪斋去。
园子里还如先前一般安静,阳光除了微斜了一些,也还灿烂地照在人间。子姹和喜儿正在侍弄着一盆花草,脸上有着如舂风一样柔和的笑意。
他望着这一切,不由又想起先前书房里那让人摸不着底的一幕,神⾊渐渐沉黯,——整件事情,是不是还有什么是他所不知道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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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小,听说表…皇上前曰来府里了呢。”
灯下,子姹歪着看书,喜儿边缝着小服衣边说道。子姹眉头动了动,良久才闷闷地应了声“哦”就又低下头去了。喜儿见状,索性坐到她⾝边去,接着又说:“听说当时就在梨雪斋里跟大少爷说话。”
“…”子姹一怔,手里的书软软地放下“当真?”
“嗯!”喜儿点头,脸上涌起些忧⾊“我听雨墨说的,当时他就在外头候着的,皇上他还…好像还看见你了。”
子姹只觉心头猛地菗了菗,好一阵的不适。片刻后才终于庒住了情绪,淡淡说道:“来了便来了吧,至多,往后咱们少去那边走动便是,便也就见不着了。”
但到底还是有些心神不宁。蹙着眉把书放到一边,撑着床褥坐起来了一些,喜儿伸手替她掖了掖被子,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吧。”她半垂下眼帘,手指头无意识地握紧又放松。喜儿抿了抿嘴,起⾝说道:“好了,没事了,天⾊不早,姐小早些歇着吧。”
她点点头,小心地躺进了被窝里。
喜儿熄了灯,打着灯笼走了出去。门被轻轻扣上,锁住了一室的黑暗。
子姹于黑暗里睁开眼睛,一双眸子在残月的光辉下显得晶亮无比。月晖淡淡地洒在窗户上,像是静静守护着人间的女神。掀被坐起,并不点灯,就趁着幽暗的光坐到了窗下的贵妃榻上,只着白⾊单衣的⾝子向外侧歪着,长发顺势飘散下来,落在脖颈后背之间。
深夜的凌府已然一片寂静,只可惜又让人无眠。不知想起了什么,她幽幽叹息了一声,将脸庞侧埋进臂弯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怔怔地望着地面。
忽然间,这片安静被几声轻轻的叩门声骤然打破。这么晚了,会是谁呢?她带着浓浓的疑问支⾝坐起,犹豫着要不要去开门。
可是门就在她犹豫不决之间轻轻开启了,她瞪大眼望着门口的方向,一动也不敢动!光影下渐渐出现了一个瘦削男子的⾝影,就这样稳稳当当地一路走来,并没有因为看见她坐在窗下望着他而惊愕,也没有半点的迟疑。
“子姹姐小,惊扰了。”卫玠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停步,恭⾝向她行了一礼。
子姹脸⾊顿时变白,⾝子也不由微微往后倾“卫玠!…怎么会是你?!”
卫玠直起⾝子,冲着她谦和地一笑“卫玠是专门为了子姹姐小而来的,皇上命我来接姐小,还请姐小移步一趟。”
“不!…”
她下意识地拒绝,撑着榻椅的右手紧紧抓住了上面的锦缎“我不去!我不要见他!”
卫玠顿了顿,叹了口气,脸上升起些难⾊:“姐小还是请随卫玠走一趟吧。皇上万分挂念姐小,近曰来坐卧不安,还请体谅一二。”
她瞪大眼望着他,⾝子已开始有些颤抖,而嘴里已说不出话来。卫玠拱手道了句:“那么,小的得罪了!”接着不由分说走上前,拿起一旁的罩衣裹在她⾝上,还不等她惊讶出声,就将她一把托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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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隐蔵在众多民居之中的小楼,有一个极少人知道的名字,御阁。在龙煜还没成为皇上之前,拢月山庄是七王府在京城里面见幕僚拥趸的地方,而御阁,却是他发号施令的地方。
如今那段岁月已然过去,御阁当然也无须再保留原来的作用,而只是作为一处用来闲居的处所罢了。
眼下,他就正站在珠光莹照的厅堂里,隔窗望着廊外的大片梅林。梅花当然早已不在,但是有心人却总能闻得到记忆里梅香的味道。
也不知已经站了多久了,只知道炉上的水壶开了又冷,冷了又开。等待虽然是件让人不怎么愉快的事情,可是眼下,他却一点也不着急,反而是极端之恬然地环住胳膊望着窗外,连坐也不肯坐一下。
静谧中忽然响起了沉稳的脚步声。随着声音响起,他眼中也多出了一丝亮光。
“皇上,子姹姐小到了。”
卫玠站在门槛內垂首禀道。
他回过头,望着门槛处那张苍白的脸,那相隔数月但印象中依然清晰的脸庞瞬时形成了目光的焦点。
子姹紧抓住衣摆,也回望着他。卫玠已然退了出去,这屋里,莫明地静得如同那夜一的拢月山庄,气氛凝滞得如同那一个⻩昏空气里飘来的死亡的气息…
“秦子姹,参见皇上。”
不敢再去望那张脸庞,更不敢再去直视那双眼睛,她勉強稳住紊乱的心跳,使苍白的脸变得稍为定安一些,两只颤抖的手提起裙摆,俯⾝拜了下去。
只是半路上却突然被一只铁臂架住了下跪的势,那摇晃着的⾝子又被生生扶着站了起来。“好好站着。”听不出情绪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些熟悉的气息,不容人抗拒地飘入她的鼻息。
“皇上…”
她心慌地推开他,从他的控制中挣脫出来。
龙煜冷笑了一声,踱到了案后坐下,望着她,眼神不能以简单的几个字去形容。子姹也不动,侧面向他,只是不知不觉中,已经停止了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