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姹儿,你都收拾好了没有?”
才用完早膳,凌云就迈步往西林苑而来。子姹没来由地从他声音里听出些欢喜,便止住喜儿梳头的手,回头冲他笑道:“你倒是积极了。这么早地过来,我这屋里又没有糖吃。”
凌云轻笑上前,看着她梳妆“我可比小孩儿吃糖还积极。今儿是陪着我的夫人头一回回娘家,自然是不敢怠慢的。也好让大家看看,秦家三姐小嫁了个怎样的如意郎君?”
子姹红着脸道:“你那么有名,这京城里头谁不认识你?哪里就非得这样让人看啦?”说罢回过⾝子去,继续让喜儿为她揷上了她最喜爱的碧玉钗。
那是他送的。他又笑起来,温柔地扶着她的肩。喜儿拿了套鹅⻩的衣裳过来:“姐小,今儿就穿这件吧?”子姹正要点头,凌云却抢先否决,扬唇指着敞开的衣橱:“你今儿也穿紫⾊的罢,你穿紫⾊极好看的。”
子姹望了望他⾝上一⾝暗紫的锦袍,与他对视了一眼,抿嘴笑着同喜儿道:“听大少爷的吧。”喜儿也笑了,回头翻了件浅紫轻纱的罗衣出来。
子姹回到里间换了,半刻后便如九天仙子似地容光焕发地走出屏风,只见这人儿眉目如画,朱唇轻点,头顶绾着松松的髻,长长的余发垂在胸前,更衬出她的温婉。而那略显丰腴的⾝段又显得十分大气臃容,唯有美中不足的一点,便是那眉间的一缕忧郁仍徘徊未去。
凌云看了她好一阵,渐渐地唇畔笑意敛去,目光里却爱意顿显。她被他瞧得不安,于是拈起了裙摆:“…不好看吗?要不我还是换回去吧——”
“傻子。”凌云轻轻瞟她,轻笑着背起了双手:“也不知道我这样让你出去见人,会不会被遭人嫉妒死?”子姹清了清嗓子,把脸移开,端着架子道:“那个,敢问御相大人,可以启程了么?”
凌云捏她的脸蛋,低骂了一声“鬼丫头”牵着她的手出了门。
一人一顶轻罗软轿,稳稳地抬上了虎阳大街。
子姹坐在轿子里,望着轿底默默地出神。从一早醒来那一刻起来,她的心就没有平静过。口里虽然说得好,如今已为人妻,夫家又显赫,不必再担心有人冷落她。可是秦世昌和刘氏那一家人是她心里永远的结,更加上娘的死…这些都不会因为如今成了相国夫人就抹去半分。
“唉…”她叹气出声,烦闷中掀开了轿帘望着外头的街景。却忽地发现这不是回秦家宅子的方向,于是纳闷地唤了停轿,问喜儿:“怎么回事?”喜儿道:“皇上登基之后,老爷被封了万户候,子由少爷也在刑部做了郎中,秦家早已经搬到宁国大街的大宅子里住去了。”子姹一怔,但瞬即也觉得合乎情理,便又挥了挥手,沉默地让起了轿。
封候赐官…子姹在心里冷笑,秦世昌终于梦想成真了。从立意娶刘氏那一天起,他这个梦已经做了二十二年,终于是他的外甥替他圆了梦。龙煜与秦家关系如此息息相关,所以,她怎么可能不恨乌及乌呢?
“姐小,到了。”
喜儿的禀告打断了她的遐思。这么快就到了…她迟疑着,并没有马上踏出轿门。直到又吐了一口气,而帘外又响起了凌云温柔的询问声,她方才躬⾝出来。
凌云含笑牵起她的手,缓缓下了地。“傻瓜,有我在,怕什么?”他把她的手捏紧了些,似要传达些力量过去。这一刻的护佑使得子姹心头一暖,抿着嘴把自己交给了他。
“子由恭迎御相大人及夫人。”
气派新崭的候府门口,秦子由率着管家及一⼲家人在门口恭候,凌云浅笑颌首:“你我乃郎舅,何需如此客套?”子由道了声谢,展颜道:“恭请二位入內。大将军和李将军也到了,正在府內——”
“凌相!你可来了!”
才跨入门口,就见一⾝华服的秦世昌満脸舂风地快步迎了出来,凌云恭谨地拜道:“小婿祝泰山寿比南山!”子姹微微往后退了一点,脸也垂下。凌云却不肯放她,伸手又将她的手攥紧在手里。沉浸在喜悦当中的秦世昌没有留意到这一幕,只是连连笑着回应:“有礼有礼!快请入內歇息——”让道时才见到了低垂着头的子姹,语音也顿了一顿。
凌云勾唇,将她拥在怀里,柔声道:“姹儿,怎么才几个月没回来,见到自家爹爹也害羞了么?”
子姹被他坚实地拥着,好一会儿才咬着牙拜了下去:“子姹,恭祝候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秦世昌望着面前已然不同于数月前的子姹,再听着她口里那声“候爷”面上现出些尴尬来,呵呵⼲笑了两声,嗫嚅着,却也不知说什么好。
现场一时有些僵住的意味。连秦子由也不说话了。凌云悠然自若,拥着自家妻子冲秦世昌道:“岳父大人,后面还有客,那么小婿与姹儿就先入內了。”
“甚好甚好。”秦世昌连连点头,目送了二人进內。
秦子由收回目光,蹙眉沉默了一阵,说道:“爹,姹儿有⾝孕了。”
秦世昌神⾊一凛,眼里现出些忧⾊。直到许久许久之后,他才抬头望着天际缓缓说道:“要想保命,就一个字也不要再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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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候府里今曰来客颇多,全仗了龙煜称帝后又荫及外家,冲着这一点,在京的臣子里自是无法推却要来参加,无论是左右丞相还是六部长官,俱都亲自携了妻眷而来。而那些不上品级、又欲往上爬的低官们得此机会,也是找关系路子削尖了脑袋往里钻,因而时候尚早,四处却已然人来人往。刘氏又极爱面子,特别安排了几间休息室,连花园里也摆下了点心小食什么的,让相互熟悉的诰命夫人或者世子姐小们可以呆在一处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