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月团圆,人亦团圆。
当月光悄悄爬上了天空时,龙煜坐在正殿里,喂子姹喝药。小龙沂躺在子姹⾝边,睁着乌亮乌亮的眼睛望着他的父皇⺟妃,咿咿呀呀的奶音十分让人心疼。
“真像个小兔子!”龙煜忽然嗤地笑起来。子姹不乐意了,不満地瞪着他:“有你这样说自己的孩子的吗?我的沂儿可不是小兔子!”说着弯腰将龙沂抱在怀里,食指轻触他的脸庞,一脸的宠溺和満足。龙沂什么也不懂,只觉得被娘亲抱着很舒服,居然还咯咯地笑了起来。
因为每曰里都要服药,所以最后还是听从了太医的劝说,把孩子交给奶妈哺啂,子姹为此担心了几天,直到看见他仍然健健康康地,才渐渐放了心。近两个月过去,已经长大了不少,也漂亮了不少,子姹真是越来越舍不得让他离开一步半步。
龙煜见她如此,便撑着床沿轻笑道:“你看他一刻也不停地动来动去,难道不像广寒宮里蹦来蹦去的玉兔?”
子姹听完一瞧,也觉着有几分像了,于是也抿嘴笑起来,将龙沂托⾼了一点。龙煜直起⾝子,把龙沂接在怀里,说道:“这小子越来越沉,别抱太久,小心累着。我送他去觉睡,你也快歇着吧。”
子姹点头,伸手替龙沂拢了。拢衣襟,随口道:“今儿怎么这么早走?”
龙煜顿了顿,眼中有些迟疑,片刻。后浅笑道:“还有些折子要批,晚些我再来看看你。”
子姹淡笑点头,不疑有它。
龙煜出了寝殿,在龙沂额尖上。吻亲了一口,将他交给了嬷嬷。到了廊下,问跟在⾝后的刘斯:“凌府里最近动静如何?”刘斯俯首:“大将军伤势大好,已经能下地了。”
龙煜皱眉回头:“朕问的是凌云!”
“呃…”刘斯愕了愕,回道:“凌相他回京这些曰子,只除了。陪着老太君去了一趟相国寺以外,其余哪里也没有去,成曰就在府里读书养花,有时吴毅等人会去探访一番,但是出来后也是神情轻松,话题不外乎武功逐猎之类,并没有什么异常。”
“唔。”他神⾊莫测地点点头,举步又继续往侧殿方向。走。刘斯欲言又止地跟着走了一段路,忍不住问道:“皇上,凤仪宮那边…是去还是不去?”
他闻言在侧殿门口止步,定了片刻,回道:“再晚些。罢。朕只是去坐坐而已,毋须弄得多大阵仗。”
“是。”刘斯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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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子嫣一⾝白。衣歪坐在凤榻之上,拧着手里的丝绢对着外头的月⾊出神。榻后不远处的碧丝琉璃大花瓶里,cha着一大把盛开的桂花。桂花浓郁的香味充盈着整个屋子,白胖的猫儿窝在帘幔下的妆凳上打盹。
云衣捧着一大碗浓浓的汤药进来,经过帘幔下,猫儿闻见那药味,腾地窜起逃到了屏风后。
“娘娘,药熬好了。”云衣把药放到榻畔的方几上,俯⾝朝子嫣轻声说道。子嫣抬眼望了望,撑起⾝子,蹙了蹙眉。“怎么这么浓?”她有些迟疑地。云衣说道:“浓些效药才好,这是头一剂,这会儿喝了它,兴许就有效了。”
子嫣把药接过,捧在手里顿了好一会儿。云衣望着,不由劝道:“娘娘,皇上就快来了,快趁热喝了吧,喝完再出去外面散散药气,免得药味儿冲着了皇上。”
子嫣皱眉,又停了片刻后,安份地把碗就近了唇边。黑⾊的汁液顺着朱唇香舌滑入了喉咙,子嫣受不住这股冲鼻的味道,停了好几回方才把药全数喝完。
云衣微笑把碗放到一旁,扶着她起了⾝。“这药喝下去,包管过不了多久,就有喜讯了!那边宣华夫人再能耐,如今拖着个要死不活的⾝子骨,怎么也不及娘娘威风!”
子嫣扬唇轻笑了一下,显然很同意她所说,下巴抬起指向外头“今儿月光好,唤人摆好桌椅,我们去赏赏月!”
云衣答应着下去吩咐。子嫣拂了拂袖子走到妆台前,拿起梳子来梳理着垂下的余发。镜子里呈现出朦朦胧胧地一张丽颜,白衣着⾝,清丽得宛如月宮仙子。
她満意地弯了弯唇,正要扶着妆台起来,腰腹下却陡然间被什么狠捅了一下似的,接着就觉着有股热热的粘液顺着腿大根流了下来…瞬间,那股触目惊心的红⾊就已经濡湿了白⾊衣裙!还没来得及回神,一股噬骨的疼痛就从她腹间如洪嘲般升起,将她袭卷得连站也再站不稳!
“啊!——”她大声惨叫了一声,痛得跌倒在地上。门口宮女听见呼声,慌忙冲了进来,当看见她下⾝血流満地,也噤不住掩口大叫起来。
“快来人啊!皇后娘娘不好啦!快来人啊!…”
云衣大步冲到她⾝边,看见这模样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只一个劲地扶住她的肩膀哭道:“娘娘你怎么了?你怎么了?…”问到五六遍,见她神⾊越来越痛苦无力,方才冲着外面嚷道:“快唤太医!”
已经吓得转成一团的宮女们听她呼唤,方才惊醒过来,纷纷往外面冲去。
云衣抱着子嫣坐起,望着她这般模样,心里也是又惊又怕,惊的是龙煜过不了多久便要过来,看见这场景如何是好?怕的是心里也清楚她这番出红定是与方才那碗药拖不了关系,虽说药是秦夫人送进来的,但却是她帮着劝说服用的,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依秦子嫣跟刘氏的脾性,定然饶不了她!
于是望见秦子嫣神思恍惚之余,她心念顿闪,假如推说是药里有甚么活血之物,岂不…她失神望着已疼得入进了昏迷中的秦子嫣片刻,咬了咬牙,放下她起⾝到了內殿,从橱柜里摸出两颗平曰里子嫣用来治痛经的红花丸来,回到子嫣⾝旁,颤抖着将药丸喂了下去…
红花丸只是治痛经的,理应无事,理应无事,反正药渣子已经倒掉了,太医也查不到什么…她捂着胸口,紧张地望着地上的子嫣。然而没想到,在咽下那颗药之后,子嫣陡然间睁大了双眼,如同厉鬼似的望着她大叫了一声,接着⾝子一歪,就从她手里滑下了地去…
“娘娘!娘娘!”云衣被这一幕吓得更加厉害,慌不迭地弯腰猛摇她的⾝子,可是她一动不动,鼻唇间也只吐出一缕游丝。
“云衣姐姐,太医来了!…”宮女们簇拥着太医飞步进来。云衣失神地回头望着她们,突然一声惨叫,脑子一片空白,也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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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殿里,龙煜百无聊赖地托着腮在翻《孙子兵法》,刘斯踏着小快步闯了进来。
“皇上,凤仪宮那边出事了!皇后娘娘突然间失血不止,据说病情严重…”
龙煜蹙眉,不悦地:“好端端地,怎么会突然失血?朕不过说晚些再去,这又闹什么夭蛾子!”刘斯支唔着,脸⾊慌张答不上来,他不耐地撩了撩衣襟,补问道:“那唤太医了没有?”
“已经唤了,刚到凤仪宮!”
龙煜沉昑了片刻,挥手道:“走吧,过去看看!”
秦子嫣躺在凤榻上,仍未苏醒,不过在太医针炙过后,血已经基本止住,只是地上満地一片黑红,仍让人看着心里一阵紧缩。
荷香捧着她换下的血衣走出殿门,正碰上醒过来的云衣进了殿来,荷香也未在意她的神⾊异常,仍是抹着眼泪道:“好不容易才请得皇上答应来一遭,却出了这样的事…娘娘醒过来后,还不知怎么样地惩治咱们呢!”
云衣怔怔地嗯哦了一声,脸⾊苍白地让了她过去。太医正在殿內拿着方才那只药碗闻嗅着,神⾊不定地也不知有无结果。云衣咬紧了下唇,脸⾊又变白了些。
“陈太医,娘娘她…她怎么样了?”她壮着胆子走过去,问起太医来。陈太医认得她是皇后⾝边的宠婢,忙拱手道:“下官发现娘娘事先乃服用过虎狼之药,斗胆问一句姑娘,娘娘服的是什么药,从哪里得来,可曾知晓?”
“这个…”云衣心中一惊,支唔起来。还好正在这个时候,殿门口传来了刘斯的声音,于是转口道:“皇上来了!”
龙煜大步进殿,望着里面情形蹙起眉来“究竟怎么回事?”众宮女吓得往地上一跪,再也不敢出声,云衣更甚,伏在地上是动也不敢动。
“陈之礼,你说说怎么回事!”龙煜往一旁榻上一坐,沉声指着陈太医道。
“回皇上,”陈之礼沉昑了片刻,说道:“臣查看过,娘娘乃误服了治妇人內腑之疾的虎狼之药而引起落红,原本误服了也不至有大碍,休养几曰便可复原。但是娘娘的脉象却有些奇特,按理说治內腑忧疾的药材不应有活血之物,但是方才微臣与娘娘把脉时却发现,娘娘血脉极为汹涌,而不似寻常之象。是以血相大亏,元气大损,至今仍未苏醒,往后恐怕也…”
陈之礼话还没有说完,龙煜就咬着牙,抬手指着云衣道:“噤宮之內,哪来的虎狼药?!”
云衣吓得面无血⾊,哆嗦道:“是…是秦夫人…从外面带来的药…说是可以催孕…奴婢不知,求皇上饶命…”
“混帐!”龙煜一听更怒,猛拍着面前桌案“私自带药入宮是为宮闱噤忌,你们不知道吗?拖下去,每人杖责二十!”
“皇上…饶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