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午歇时分,东宮大门里悄悄溜出了一道小小的⾝影,他趴在门槛后,机警地望了望四周,才低头趴在⾼⾼的门槛上,一翻⾝,爬了出来。
“好多天没上花园来,真是憋死我了!”
童稚的声音顺着道甬清晰地飘荡在花园里,这⾝影回头lou出调皮的一笑,原来竟是被秦子嫣喝令在东宮呆了许久的龙琰。这会儿他明⻩的衣襟上还落着两点墨渍,手指上也沾了一点黑,想是刚刚还在念书写字来着,就趁着众人不注意,偷溜了出来。
“嘿嘿,小鹿,我来了!”进了御花园之后,他就直奔自己设在园子西边的鹿园,那里头养着一只小梅花鹿,是那时父皇打猎回来时,他好不容易才要回来的咧!此刻这只鹿正趴在草地上嚼着青草,看守的宮人见他一来,立即站起:“太子殿子。”
“帮我把它牵出来。”龙琰攀在围栏上头,眼巴巴地盯着小鹿瞧。一两个月没见,小鹿又长大了许多,都快要有他这么⾼了。宮人遵了令,利索地拿绳子套在鹿儿的脖子上,慢慢牵着走了出来。
龙琰接过绳子,⾼兴不已,冲宮人挥了挥手就掉头离开了鹿园。
他要去的地方是浣溪宮咧!。昨曰里先生走后,他就听宮人背后说什么“凌相今曰脸⾊尤其忧郁,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宣华娘娘怀了⾝孕之故?”他不懂为什么先生会因为这个而忧郁,但是他知道“怀了⾝孕”的意思就是他快有小dd***了,以后就有人陪她玩了,他真是开心得不得了啊啊啊!
一路牵着鹿儿蹦蹦跳跳地上了。去浣溪宮的道甬,其实跟东宮相隔并不算远,但因为过来拉鹿而费了些时间。路上有宮人好惊讶地望着他,不知他要上哪里去,他为了怕皇后知道,所以只是神秘地摇头摇,不告诉他们。
没一会儿到了浣溪宮前,他抬。头望了望那匾额,费了一⾝力气爬过⾼⾼的门槛进了庭院。
他还从没有来过这个宮,但是満园子的桃树李树。让他产生一种很亲切的感觉,——果然只要姨姨在的地方,就一定是像天上神仙住的地方一样咧!
“咦?这不是小太子么?您怎么来了?”
桃林深处忽然传来绿珠和其他宮女们的声音,她。们本来正在林子里说笑,见到居然有个牵着头小鹿的小孩儿走了过来,不由甚是惊奇。
“宣华姨姨和喜儿姨姨在吗?”龙琰住了步,把手背。在⾝后问道。他已经从旁人那里得知了子姹的封号,也知道她不是仙女,而是父皇的妃子了。
绿珠恭谨地伸。手向內:“回殿下,喜儿姐姐与夫人正在大殿里说话呢。奴婢们这就带殿下过去。”
龙琰点点头,一张小脸儿十分正经地跟着她们走向大殿。
“姐小你看,这个倒不错…”
大殿里摆満了一大堆的衣物首饰,喜儿紫珠陪着子姹在屋里笑眯眯地挑来拣去。绿珠快步进屋禀道:“夫人,太子殿下来了。”
“太子殿下?”喜儿蹙了蹙眉,自打知道龙琰是秦子嫣养的孩子之后,她就认为这孩子往后是不可能再会跟她们接触的了。子姹倒没怎么,扬了扬眉就道:“那快带他进来吧!”
绿珠含笑转⾝,却正好见着龙琰已经牵着小鹿站在门口了。喜儿望见这模样,立即捂嘴笑着迎了上去:“哟,小殿下,你还真的带菜来了?这头鹿可够我们吃好一阵子的了!”
“喜姨姨!”龙琰怯怯地把绳子头儿蔵在⾝后,惊恐地道:“小鹿不是用来当菜的!”
“那是用来做什么的?”喜儿挑眉抱起了胳膊。
“是…”龙琰憋了一会儿,说道:“是送给小dd的礼物。”
“小dd?”喜儿讶异地与子姹对视了一眼。
“是啊,”龙琰重重点头,非常认真的说道:“我昨天听说姨姨怀了小dd还是***了,心里好⾼兴好⾼兴,不知道要送给他什么礼物好,就把我最喜欢的小鹿牵来了。姨姨,你说弟弟他会喜欢吗?”
子姹一怔,面对眼前这天真无琊的孩子,心里头竟流lou出了一丝歉意。谁能想得到心机比海深的秦子嫣教出的孩子,也能够如此善良宽厚而无一丝私心呢?顿时就不由暗叹了一气,想起这孩子竟不是秦子嫣的亲出,那么想必,这孩子的娘也定是个善待众生的人吧?
“姨姨,”龙琰见子姹好半天都没说话,催问起来“你还没说弟弟妹妹会不会喜欢呢。”
子姹恍然一笑,蹲下⾝子“一定会喜欢的。可是,弟弟妹妹抢了琰儿哥哥的心爱之物,难道琰儿就不心疼么?”
“才不会!”龙琰头摇“我要这小鹿本来是想让它陪我玩啊,可是以后我就有弟弟陪我一起玩了,所以小鹿送给他一点也不心疼。”
子姹心里更加不好受。原来骗大人容易,骗小孩子却难,难的是自己心里的过意不去。于是站起⾝,走开了两步。喜儿见状,上前来道:“小殿下,小鹿我就替弟弟收下了,那么你要不要赏个面子给我,让我倒杯茶拿些点心谢谢你呀?”
龙琰腼腆地低了头,抿着嘴儿扭了两扭。喜儿开心地笑起,拉着他坐到了几案旁。
子姹给他倒了水,又把放在一边的衣物挪开了些。龙琰望见,好奇地问:“姨姨,你这是要出远门吗?为什么要拿这么多服衣出来?”
子姹笑道:“是啊,姨姨要出趟门。姨姨要跟父皇去洛阳住几曰。”本想问他要不要同去,想了想还是不要逗他的好,自己跟秦子嫣的这一战在所难免,秦子嫣也定然不会肯。想到这里,望着面前天真无知的孩子也不由有些担忧,将来若真到了那一曰,这孩子还能那样毫无心机地唤自己“姨姨”吗?苦笑了一声,便也因此少了些兴头。
“我也想去…”龙琰眼巴巴地瞅着那堆衣裳“我都好久没有去过洛阳行宮了…好想念那里的小山坡,那里会开好多好多野花哒。”
喜儿啧啧出声,喂了点心给他吃“瞧瞧这可怜劲儿,不过我估计你⺟后肯定是不会让你去的。”
“为什吗?”龙琰抬头望着她。“⺟后总是不让我来见姨姨,还说姨姨是坏人,可是只有姨姨才会陪我玩,对我好温柔的说话,我才不要听她的话。”
“那你敢当着她的面说吗?”喜儿一脸不信地。
龙琰不服气地:“我敢啊!”子姹推了推喜儿“你别撺掇他。”
喜儿嘻嘻一笑,不语了。
——
“少爷,有您一封贴子。”
雨墨拿着一封信笺走进书房。凌云扬眉应了一声“什么贴子?”“不知道,是秦候府送过来的。”雨墨上前把贴子拿了给他。“秦府?”凌云慢悠悠撕开一看,表情很有意思地先是皱了皱眉,而后扬了扬眉,最后失笑起来。
雨墨不解地问:“少爷你笑什么?”
凌云摇了头摇:“没事。替我准备好服衣,我要去一去秦府。”
“少爷,你要去秦府?”雨墨不敢苟同地“您是当朝御相,除了皇上,谁要见您按理都得自己来找您,⼲嘛要自己过去呀?”
凌云起⾝,背手笑道:“这番可不同。去吧,要官服。”
“是。”
凌云扬起手里的信笺,又玩味地笑了笑,方才慢条斯理地踱出了门槛。
刘氏以从前丈⺟娘的⾝份要请前女婿过府一见,——“前”多么讽刺!但他知道定然不止相见这么简单,这里头定还有更要紧的事,譬如…宮里的事。子姹孕怀之事,他乍听之下的确没缓过劲来,但是前后想想,已想到了七八成。秦府里下贴找自己,不是为这事又是为何?
片刻后,官服齐整的他上了府里的紫呢软轿,一路去往秦候府。这条路自从数年前与子姹一道走过一回之外,却是再没走过,眼下望着外头街景,倒又觉得那回到了那段舂暖花开的岁月似的。
人一旦有了过去,就难免会多些唏嘘,感慨着那些已经发生的、未曾发生的的事情,犹如一个人在屋里咀嚼寂寞。这几年里,竟是愈发地有些寂寞之感了,尤其当凌宵离开了以后。
在发现凌宵爱上她的时候他曾经矛盾过,老天不该让同胞一出的兄弟爱上同一个女子,他也曾尝试过在自己与凌宵之间寻求一种全安和稳定的相处方式,然而有些东西还是不能,譬如爱的人,是没有把她出让一点点的。凌宵可以去爱任何一个女子,就是这一个,他没办法放手。
在一开始,他是把她当成了手里一种所有物来看待的,的确,她是他的妻子,那么无论怎么样,她都是他的。他他曾经想过,也许他可以放任自己去喜欢余莫愁,至于姹儿,总而言之就是她的妻子而已。可谁知道呢?当她那么沉默又倔強地谨守着作为一个妻子的⾝份时,半点也没有对他的冷漠无视感到不自在时,他居然反而对她的安静感到了不适应。那时她明明已经知道余莫愁的存在了,可是她还是那么安静,逼得他也不得不对她好奇,不得不将自己的心意蔵起来。直到咆哮着宵儿指责他的无心时,他才发觉,原来在他心里,她跟余莫愁是不一样的,早已经在他生命里生了根了。
“少爷,秦府到了。”
正在叹息之余,软轿一低,雨墨xian开了轿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