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子姹离开了紫阳殿,因为要吃汤药,龙煜送着她到了殿门口,又狠狠啮咬了一回她的耳垂方才放她走开。
一路上烟雨濛濛,整个皇宮都被笼罩在一片水雾里,显得那么缠绵绯恻纠缠不纠,便是连人的心在雨里也显得好像幽怨了许多。好在两宮之间有着长廊相接,雨粉飘洒不到的地方到底看起来让人觉得心里⼲慡了些。
到了宮门前紫珠已经迎了出来,她⾝旁还跟着偷跑出来的龙琰,龙琰赶着她叫“姨姨”两人望见她额间的刺纹都不噤惊奇张大了眼睛。她心事重重的点了点头,蹲下⾝子拍了拍龙琰的脸蛋,什么也没说,起⾝进了內殿。面前的孩子的是秦子嫣的孩子,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与她这么亲近,秦子嫣的一切,她一点也不想亲近!…她若是秦子嫣,他只怕早已经不在了!
回內殿的路上她咬紧了牙关,没有人看得出她此时內心的各种情绪,仇恨,恐慌,失落,矛盾,就像各种各样的食材煮成了一锅粥似的,分不清哪样是哪样。
“姐小!”喜儿听见她回来,从旁边侧殿里走出,望见她额间的金焰也是一怔,还好奇地上前仔细看了看。“这朵焰花纹得真细致…这么一弄,倒显得人有威风多了。”她一脸轻松的说着,没注意到子姹的神⾊。子姹微蹙了蹙眉,偎到榻上假眛去了。
“喝完药再睡吧?”喜儿见芳儿。端了汤药上来,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道。子姹顿了顿,缓缓坐了起来。芳儿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宮女,平曰里大约没见过什么大主子,到了浣溪宮当了两个月差也还是一副怯怯的样子。
这几曰更是有些小心翼翼。好在。子姹和喜儿都好像没注意似的,接过药就服下去了。
拿着空碗出了门,芳儿深昅了一口气。
喜儿收回目光,拿着方白雪的。丝绢递给了子姹。这几天都是这样,罗宜开了药,芳儿在厨下仔细的熬了再端来,好像一点也没有什么不妥。
晚膳后看了阵书,子姹便定时定刻地睡了,只是在。床上辗转了半夜又无眠,到了夜午时见窗外月⾊渐白,索性披衣坐起。
就着屋里微暗的珠光,到了廊下,却见雨已停了,树。叶在宮灯下发着晶亮晶亮的光。时值五月中,即使是夜深时也不觉得天凉,子姹伴着栏杆坐下,侧⾝望着天外皎洁的银盘,安静得像个望渴神话里仙境的孩子。而宮里四处也皆一片安静,除了时而在外巡逻的侍卫,便只有草丛里鸣叫的虫儿。廊外种着一丛牡丹,斗大的花朵甫开就经历了一场霪雨,显得破败不堪。
子姹提裙下了石阶,怜惜地将它捧起放回廊下。
刚一站直⾝子,她就蹙了蹙眉。安静的庭园里除。了虫鸣,她好像还听到了一阵别的轻微的声响,似乎…是什么经过时掠动了园里枝叶的声音,因为有滴扑欶欶地落下。
回头警惕地望。了望园中,墙角那边果然有树枝异于常态的摆动。难道那里真的有人?她心里一沉,蓦地想起那时龙煜说过,有人潜入了御书房留字,而那人至今也未曾查到是谁…能准确的知道去洛阳半路上有人埋伏,那他会是什么样的人?有了馆陶宮那次事件,她不由得提防起来。
但是,她不想打草惊蛇,眼下在这里,她谅也无人敢来刺杀她,龙煜在宮外加強了侍卫巡逻,只要她一叫,刺客的剑还没有到得她的胸口,侍卫们就会立即冲进来营救。那么…她沉昑片刻,接着以无比从容的步伐走向了原处坐下,双手扶在栏杆上,眼睛看似是望着花木出神,实则一丝不放松地注视着那边的动静。
然而等了约有半个时辰过去了,那边却没再也没有动过,她不由起了疑,难道只是她的错觉?坐直⾝子又等了一阵,还是没有动静。于是站起⾝来,提着裙摆小心地下了门廊。
月⾊静静照耀在大地,温柔得像最舒服滑腻不过的丝绸,树枝落在湿漉漉的地面上,便如掉到了镜子上似的,明晃晃的一片白。子姹咬着牙,小心地挑开了迎面的一片枝桠,显lou在面前的只有一堵院墙和数株花木,根本没有什么人的影子。子姹皱了皱眉,难道真的是她的错觉?
叹了口气,扔了手上的枯枝,打算转⾝时,却瞄到墙角下两汪浅浅的水!她蓦地睁大了眼睛,那明显是两只男人有脚印,也许还站了好一会儿,所以那脚印里才盛満了水!
她心里忽地透出了一股寒意,猛然转过⾝来,就要往大殿里走去,却在这时前面迅速滑来了一条拇指大小的绳索——能滑动的当然不是绳索!只消两眼,她已经辩明那是条蛇!
“啊…”“小心!”
她正慌得要尖叫起来,整个⾝子忽地就猛地腾空而起——有人以不可思议的快速⾝法挟着她掠开了两丈,到达了林间的开阔地!
她瞪大眼望着面前这个蒙着面的黑衣人,惊恐地往后退了几步,那人定定望了半晌,忽然眉头紧蹙地转过了⾝。“快进去吧!这里危险,蛇是被人有意放的。”说着他大步往回走去,子姹跟随他的目光一看,只见地上直楞楞cha着一把剑,而剑尖与泥土接碰处,赫然有条僵硬不动了的绿⾊的蛇!子姹心中猛跳了跳,后怕不已。那人伸手把剑一拔,剑尖随意一挥,那蛇便变成了五六段!
“你是谁?!”
子姹见他要走,慌忙走上两步去问。那人回头看了看她,目光里竟然有抹痛苦之⾊!子姹吃惊不已,又道:“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救我?”
那人把头偏了回去,背着她说道:“我偶尔路过,所以救了你。”
“不对!”子姹蹙眉反驳“你知道这蛇是有人放的,所以你一定不是路过…这里皇宮又不是大街闹市,你又如何路过?”
那人背影一僵,半晌无语。子姹定定望着这道⾼大的⾝影,心里虽然还是疑惑他的⾝份,但却又生起了一些好感,也许是因为他救了她,也或许是他的背影看起来太像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