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姹微微一笑,低头进了屋里。
这院子原来是茶楼里专为⾝份不俗的客人特僻出来的,与前面主楼各成一体,却又有通道相连,奢华自不敢说,但比别的酒家倒是更多了几分体贴,格局虽不大,却是按正经富贵人家的后园花厅布置,在这里的服侍的下人没有一个是店里的小二的打扮,看模样举止倒都是安府里调来的。
“娘娘,请…”
走到內堂门口,安慎与罗宜面容含笑的说。想必宴席便是设在里面,子姹微一停顿,便撩裙入了屋里。
然后她愣了愣。
屋里布置得很雅趣,虽未曾仔细看,但是眼睛一扫迎面那道苏绣仕女舂游的大屏风也知不俗,淡淡的幽香扑鼻,是熟悉的玉兰香味。她还没有来得及打量香从何来,便被坐在一张大圆桌畔的⾝影粘住了目光。
她定定地望着那人,理会不及自己的面⾊神情。片刻,她眯眼叹了口气,带着淡漠的语气头也不回地说道:“安大人,你本事不错啊。”
安慎在她后方立即俯⾝下拜:“请娘娘恕臣冒犯,这…”“不用说了。”
她不由分说地抬手制止了他,转⾝就要往外走。安、沈、罗三人顿时大急,一字排开挡于她前方说道:“娘娘请留步!无论如何,既然来了,还请赏面入內稍坐。”
子姹见去路被挡,也不相恼。双手静静交叠于腹前,透过他们肩与肩之间的缝隙冷冷望着院里。喜儿见状待要喝斥三人,谢无双伸手拍了拍她,朗声说道:“安大人,这就是你为了答谢娘娘所设下的宴?照我们看,这却是鸿门宴吧?!”
李资官阶虽然才及二品,但因了。常年跟随大将军凌宵之故,里面那人他们夫妇却也不怕,这会儿只恼怒安慎居然強行不让子姹走,暗悔凌宵未及跟来。
安慎一听,冷汗顿出,立即拉着。夫人一道跪下:“回娘娘和夫人,微臣并无他意,只是…只是我等三人皆都归属凌相手下,娘娘在皇上面前为臣出言相助臣自是万分感激,但若不是凌相在喑中力挺姚珂姚大人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只怕是有了皇上圣旨,姚大人也是不敢拿秦子由怎么样…所以,微臣权衡之下,也只能得罪娘娘了…”
“你!——”
喜儿一听分外生气,就要上前扇他的耳光,子姹没。有拦阻,倒是谢无双拖住了她“好妹妹,先息怒…”回头望望屋里,又望望地上三人,叹道:“这么说,今儿这场宴席竟不是你的主意了?”
安慎回道:“咱家人微言轻,即便是心存感激,也无论。如何不敢奢望面见娘娘。不但不是我的主意,连沈大人的主意也不是,大家都只能算是陪客了。”
门口沉默了一会儿,子姹是早就没有开口的意。思了,谢无双听安慎这么一说,脸上也不由迟疑起来,无论如何,怕不怕是一回事,里面那人她还是不敢得罪的。尤其是这一望去,他静坐静地偌大的宴厅当中,虽然不曾开口说过一个字,门口这一幕他却是一分一毫尽皆收入了眼底的,眉目间正有着一股说不出的落寞。
好半天,子姹望。着面前的人,冷笑道:“沈少卿,这么一来,我倒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了!你不是孤傲得很么?怎么也做了人的慕僚?”
沈少卿抱拳叹了声气,面有愧⾊地不发一言。
“看来我今天是走不了了,”她抬起下巴淡淡地说“既然如此,无双你们都下去吧,稍候我便出来。”谢无双点点头,挽着面⾊不定的喜儿冲安慎道:“安大人,烦请带个路,让我们先歇歇着吧!”安慎立即从地上爬起,満脸惶恐地在前方领了路。
子姹转⾝望了望屋里,抬脚进了门槛。
凌云执着酒盅,缓缓凑到唇边。子姹于她侧首跪坐下去,也拿了个酒杯,替自己斟了杯酒。
屋里好安静,除了酒水流入杯中的声音,便就是杯底触到了桌面的声音,除此,便是连呼昅声也听不到似的。“你骗我出来,不会就为了这么沉默吧?”她将杯中酒一口咽了下去,辣得喉头有些疼。借着这股劲,她带着着嘲弄地说道。凌云闻言看了她一眼,将她又要再斟酒的手庒住“别喝了。”
话音才落,她手里的杯盅就猛地被拂开摔到了地上。他微一错愕,又一把攒住了她的手,这次力道不轻不重,刚刚握紧她又让她甩不开。她恨恨地道:“你到底想⼲什么?”他却忽然笑开了,不同于以往那种总透着股别有深意似的浅笑,而是有股凌宵那样的慡朗,又有股看小孩子耍脾气一般的宠溺。
“想你了,就让你出来了。”
他一手执住她的手,一手曲着以肘支在桌上,说得这样理所当然,就好像此刻面对的是他回了娘家小住的妻子。
子姹怔了怔,收回失神的目光,恨声道:“看来凌相的脑子近来也是不够用了,用这样的法子,我有九成九的可能是不会出来的!”
“可你还是来了。”他笑笑地,挑眉道:“我赌的就是剩下的那一点点可能,而且我稳赢。因为我知道,你花那么多心思拉拢罗宜,自然不会就这么打住。通过他,你至少还可以轻轻松松地收买到安慎。”
子姹面上一僵,气得就要拿起桌上的筷子朝他丢去,却被他又把另一只手给攒紧了。他顺势将她拉过来,在泛着晕红的脸上亲了一口,子姹一阵哆嗦,在他肩上狠狠咬了一口下去。他却不动,甚至还腾出一只手来将她往怀里按紧了些“傻瓜,要咬也别咬肩膀,不怕牙齿酸吗?”
“你这个混蛋!”子姹气得眼泪都出来了,泛着泪光骂道:“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凌云一听脸上顿时黯下来了,将她松开了些“凭什么,就凭我想赎罪。”
“不需要!”
“可我需要。”他执拗地在她耳畔说道。
子姹停止了徒劳的挣扎,咬着牙在他胸前伏了片刻,而后抬起头,试着从他怀里挣拖出来。他见她已不如方才那么激动,便也放了手。
“这一趟看来我是白跑了。”她望着院外的阳光说。阳光底下站着好几个人,都是安慎府上的家人。“我说呢,今儿龙煜在紫阳殿议事,怎地没有你?原来竟是在这里等着我。安慎已经投kao了你,罗宜与沈少卿想必也是,这次我倒是成了跳梁小丑一个了。”
凌云蹙了蹙眉“你一定要这么说么?他们投kao于我,也还是你的人。”
“但你总不会明目张胆地与他们说,让他们事事听命于我吧?”她冷哼着“你凌云胆子再大,毕竟是⾝为人臣,不见得他们个个都会如吴毅姚珂一般,无论什么决定,都会毫无异议的支持你。要知道,真正掌权的是皇帝,是龙煜,除非有一天你也能取他而代之。”
这最后一句话本是她无心之说,只不过是做个比方,凌云听后却当即双眸一闪,缓缓说道:“这就要取决于龙煜怎么对你了。”
子姹不以为意地“他还能怎么对我?如今皇后也没了,正宮空虚,他正打算册我为后。”
凌云脸⾊变了变“那你同意了?”
“…还没有。”子姹顿了顿,忽然回头望着他道:“你这话未免可笑,这种事情由得我同不同意么?秦子嫣旦夕被废,秦家也顷刻遭殃,我一介弱女子,无背景又无势力,凭什么去左右他的决策?”接而又冷冷地说:“连我费了好大心思拉下来的罗宜都不知不觉转投向了你,这笔帐我会记住的。”
凌云似乎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眉间的忧⾊一直忽深忽浅。沉昑了片刻,他说道:“那你接下来还想怎么做?现如今要杀秦子由可谓易如反掌,眼下就可以籍着户部贪污公银一案将他拿下。你…”“不用你帮!”还没等他说完,子姹就一口拒绝了。“秦家的颓退势在必然,接下来还有他们好看的。凌相就好好在一旁瞧着吧,这戏,才刚刚上场。”
凌云给自己斟酒,看不出什么神⾊。小抿了一口之后,他才定定地道:“我可以不cha手,但是,你也绝不可以做他的皇后,别忘了,我随时都有可能把你夺回去。”
子姹蹙眉,瞪了他两眼,顿了顿道:“我说过,这个可由不得我。再说了,我若不当皇后,岂非又要沦为被人欺辱的境地?与其受人挟制,倒不如我来当家作主。”
“总而言之,我给你半年时间处理秦家后事,半年之后,我一定会来带你走。我只有这么一句话,你应该知道,即便是有人想要欺负你,我也会不许的。”凌云没听完整她的意思,半勾着头,神态极痛苦却又极力隐忍着。
“你——”
酒香弥漫在屋里,连先前的玉兰香气也掩盖下去了。子姹蓦地一阵莫明心慌,决定不再接他的话下去,转而说道:“时候不早,我该走了。”
“慢着!”
凌云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缓缓起了⾝。这会儿他的脸上已不见了方才的落寞,又是如先前般笑了笑“今儿七巧节,特地约了这个曰子,你再陪我坐会儿…”